《山河故人》 | 漂泊的人生和断裂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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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漂泊的人生和断裂的时代
郝亚超 律师
《山河故人》是近几年来我看过的最好的电影。带着隐忍的情绪记录下一个时代的悲欢离合，让人落泪不止。我真不是为了故意要讨好贾樟柯。尽管他是“大爱清尘”的志愿者，而我也有求于他。
故事从山西临汾的1999年开始，两个小伙子晋生、梁建军（梁子）都喜欢上同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沈涛（赵涛饰）。晋生具备生意头脑，对喜欢的东西和人都决不放弃。他先是做加油站生意，攒钱后瞅准时机收购了梁子干活的煤矿，后来又赢得了沈涛的芳心。在沈涛去给梁子送结婚请帖的时候，梁子决定到他乡打工，再不回来。
多年以后的2014年，梁子因多年矿工生涯而患病（电影没有明讲是什么病，但你知道是什么病），卧床不起，贫病交加；晋生生意越做越大到了上海做股权投资，在与沈涛离婚后娶了上海姑娘也带走了他和沈涛的儿子张道乐（Dollar，美元）。沈涛的父亲在赶赴老友70寿辰的时候猝死在候车室里。120报出高价1.2万运送尸体回汾阳。张道乐回汾阳参加姥爷葬礼的时候，也带回一个消息：父亲和继母已安排他去澳大利亚出国念书。在反腐的风潮里，晋生与儿子匆忙出走澳洲，从此再没有回国。
2025年，年轻的张道乐在叛逆中追寻自由，抗拒晋生的意志，放弃读书，爱上了自1996年后就漂泊在海外的张艾嘉，两个人偎依着抚慰彼此于漂泊中破碎的心灵。两人准备回汾阳看望沈涛，但被年龄差距尴尬地绊在澳洲的阳光里。而同时，春节之前，在沈涛剁饺子馅的咚咚声里，大雪白茫茫一片，年老的沈涛在雪地里跳起1999年在迪厅里跳的迪斯科舞。正是在那个迪厅里，晋生用更热切的爱，赢得了她的芳心，而沉默的梁子在迪厅和这段感情道再见。
整个电影有很多细节，有很多幽默，五个漂泊的人生，一个断裂的时代。
煤矿、工人、老板、爱情、出国、反腐，都如炸药一般，撕裂这个时代。
整个80年代，是理想主义繁盛至覆没的时代。而90年代是商品经济和人生开始断裂的时代。
“你还是跟着你爸过好，妈没本事。”沈涛对年幼的儿子说的这句话，令人心碎。
“有本事”和“没本事”，成为商品经济里，人和人断裂的分水岭。曾经的玩伴、曾经的故人，距离开始拉大。在整个浮躁的欲望时代，生命被忽视，品格被异化。——贾樟柯看似闲闲的两个画面，有些突兀又贴切的镶嵌其中：一是一辆运煤的车陷入泥泞，当煤块掉下来时，周围很多人都去哄抢，包括孩子，但无一人帮忙将车脱离泥泞，而都拿着铁锹在旁围观。二是赵涛去给梁子送请柬的路上，一辆直升飞机掉下来，而当日的新闻中只说为了春耕出动了14架直升机，而只字未提曾经有一架飞机坠毁，飞机上的生命，永远抵不过政绩。
贾樟柯是关注社会的人。在电影放映前，他说，不能遗忘，也不能背叛。
整个电影，是中国社会一个时代的横断面：制度缺失下生命的低贱、金钱欲望里人心的冷漠，劳动力和生命堆砌成GDP，有本事的人把人民币换成美元、澳洲和更好的姑娘。时代清晰的爆裂出一个新富阶层，也永远埋葬掉一个底层阶层。而当初，他们都是一同玩耍的朋友，都曾经喜欢过同一个姑娘。
这场断裂是如此清晰，我相信你们看完电影后会记得，影片几次用到雷管爆炸的场面。隐喻这个时代于麻木、冰冷中的爆裂。
看到一篇影评，说贾樟柯是在表达“富豪输在2025年”，我不这样认为。如果认为贾樟柯拍这部电影是为了讨论人生的输赢，那也太小瞧他了。他在描摹一个时代。人生何来输赢？无非都在漂泊而已。王小圈写过一篇文章《大国小民：如何幸免于这个时代》，不说内容，光这个题目就足够酷了——在一个大国的转型中，每个人的命运都不能幸免，各有各的悲欢，难以言说，只好在雪地里再回忆青春里的那场迪斯科舞，回忆这半生的悲欢离合，是如何在时代的断崖中漂泊。经历了亲人去世的悲恸、经历了爱人离去的惨淡、经历了新生命的诞生和骨肉的分离后，继续剁馅、继续遛狗，并在雪地里再次用身体回忆起青春，这，就是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