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者凭什么得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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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者凭什么得奖赏?
2017-07-28 大卫·韩森 ijing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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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大卫·韩森
“我没去为四次患癌的女会友祷告,而是去野外钓了5条鱼。她多次宣称那些鱼是她得医治的关键。”产房挤满了专业人士:医护、婴儿父母和亲友都是,可没谁靠自己就能搞定一切,没人能改变胎死腹中的事实。作为牧者我保持安静,把上帝带到痛苦的现场,让祂工作。
教会里有个护士告诉我说:“薇莉·巴尼特刚刚动过癌症手术,病情很严重。”“薇莉·巴尼特是谁?”我问。“她以前来过教会聚会。”我仔细回想,心里有点怀疑。这镇上大概每个人都称得上“以前来过教会聚会”吧。我不认识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想不想认识我。
她毫不怀疑是祷告医治了她
我已经不记得当时为什么决定要去探访薇莉,我走进她的病房,目测她大概年近七十。她显然正身受剧痛,我不知道此刻来访是否合宜,所以我看着她的眼睛寻找暗示。她的眼神看来不像是“快滚蛋”的样子,所以我轻轻走上前慰问她。
“我是佛罗伦斯卡尔顿教会的韩森牧师。听说妳刚动过手术,现在身体状况怎么样了?”“牧师,我刚刚开刀切除一段阻塞的肠子,我还得了卵巢癌,去年才因为子宫癌开过刀。等这次手术复原以后,他们马上就要开始帮我做化疗。”她因为疼痛而面容抽搐,泪水涌出眼眶。我不禁畏缩起来,心想:化学药物、毒害、衰败的内脏。我不打算呆很久。
我征询她的同意:“我可以为你祷告吗?”“喔,可以,拜托你,牧师。我很需要。”她恳求着,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断断续续。我为她祷告,直接、简短的祷告。祷告结束,她眼中闪耀着光芒,我看见了极度痛苦中的盼望。
三个月后,我到薇莉家中探访她和她先生。我们谈到薇莉的身体状况,她因为掉头发而感到难为情,化疗影响到她的消化道,导致她恶心呕吐。她的预后不佳,只能等着看结果如何。
她以饲育绵羊为业,现在正是小羊诞生的季节,薇莉很气自己没办法帮忙。她从小在农场长大,看惯了生命的开始与终结。她并不怕死,但是她热爱生命,希望可以继续活下去。我们祷告她能够痊癒。
我去探访薇莉许多次,每次我们都谈很多,我会先读经,然后祷告。我愈是去探访,就愈能够把我对薇莉和她先生的爱带进祷告里。我开始容许自己去感受他们的痛苦,并且把我感受到的痛苦祷告出来。这些祷告都环环相连。
几个月后,化疗结束了,医生宣布薇莉身上已经没有癌细胞。薇莉多次对我说,她毫不怀疑是祷告医治了她。罹患卵巢癌还能痊愈的妇女并不多,所以我对薇莉的看法没有异议。他们夫妻俩开始固定上教会,也交了很多基督徒朋友。
几年过去了,一次主日崇拜结束后,薇莉走过来跟我握手,泪水盈眶。“我又要进医院了,我的肠子里又有肿瘤出现。”她的声音十分沉重。
我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看着我哭道:“我得做人工肛门。”我上前紧紧拥抱她。我又去探访过他们夫妻俩几次,继续为薇莉祷告。
跟薇莉和她先生一起祷告并不是困难的事,我们现在已经是很好的朋友。每次一起祷告,我们都觉得彼此更加亲近,也更亲近上帝。我们愈来愈肯定上帝正在进行医治工作。她做化疗期间,还有后来为了适应人工肛门用具和便秘而羞窘难当的那几个月里,我都持续去探访,为她祷告。她再次康复,将荣耀归于上帝和祷告的力量。她和先生依然忠心地上教会敬拜上帝。

我没去祷告,反倒去野外钓鱼
三年后,某个主日崇拜后握手打招呼的时间,我再一次看到她泪水盈眶的无助眼神,心知不妙。薇莉又要开刀动手术了,因为发现了更多肿瘤。
手术之后,我去医院看她,以为她就快死了,她已经疲惫虚弱到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我们一起祷告,我再一次在她的痛苦中看到盼望。她是信靠上帝的人。
这次的术后复原以及化疗过程都特别艰辛。她吞咽食物很困难,头发掉光,整个人变得神经质,全身发痒、僵硬、软弱无力,她觉得自己的神经系统正在渐渐受损。这次的祷告比以往都辛苦。
那年夏天,蒙大拿经历干旱,黄石公园起了一场大火。溪流渐渐干涸,熊熊烈焰中森林一片片倒下。我们的祷告同样经历旱夏,信心枯干,了无生机。我们还是一起祷告,但是谁也不想进入痛苦之中。上帝留下空间给我们祷告,我们只觉得死气沉沉,没有任何上帝正在动工的确据。
我知道薇莉很喜欢吃刚钓上来的新鲜溪鳟,而且要大小刚好适合放进煎锅的那种。所以有一天我没有去她家为她祷告,反倒去野外为她钓鱼。我的目标是要钓到五条小型的西坡割喉鳟。
柏德溪如今只剩下涓涓细流,我只钓到三条鱼。后来我又花了四个小时先后造访三条溪流,才钓满五条鱼。抵达薇莉家时,我没有进门去和她一起祷告,只是交给她一个塑胶袋,里面装着湿答答的五条鱼。她抓住袋子,高兴得直流泪。那天晚上她就把鱼用玉米粉和奶油裹好油炸,然后把鱼吃光光。后来她多次宣称,那些鱼就是她开始好转的关键。
薇莉现在很健康。她知道上帝已经医治她。她的医生也这样说:“天上有人特别眷顾你喔。”我可不敢那么肯定,我不会一下子就为祷告的结果下定论。但是我很高兴自己曾经为她祷告。当我理性地看待这件事,我很清楚,如果我没有为她祷告的话,她很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
今天我的任务就是保持安静

我踏进医院的产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的双眸。我还没有准备好迎向这双眼睛,所以我先打量了一下四周。她躺在床上,身上穿着病人袍。护士在她身边走动,她丈夫也在那里。她的手臂上插了点滴管,透过静脉注射催产的药物。然而,结局早已注定了,没有迎接新生命的欢喜快乐。我们都知道,她肚子里面七个月大的胎儿已经胎死腹中。今天她必须生下这个死胎。
我走近前去,感受到上帝慈爱的灵与我们同在,心中激动不已——这就是“动了慈心”。可是我的血压好像不断在下降,叫我整个人慢下来,别着急,我什么也不必做,只是人在那里就好。我就像医生和护士一样,是正在发生的事件中不可或缺的一分子,但是没有事情需要我去做。我的角色就是静静地,在那里。
没有人告诉我应该这样做。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要这么做。我不过才刚走进这间病房。但是,就在我看见她眼神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今天我的角色就是作一个安静的源头。现在我可以直视她了。抱她,我抱了她。我对她说:“亲爱的,我爱你,今天我会一直在这里。”“谢谢。”她的目光变得柔和。我不认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我,我也不认为她耳中听见的是我。我想我们两个人都一起听到了这句话,也都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接下来是许许多多艰难的工作。子宫收缩的阵痛开始了,我看着孩子的爸爸和护士一起协助她。然后我和孩子的爸爸出去吃午餐。我们简短交谈了一会,但是大部分时候我都保持安静。我那天的任务就是保持安静,所以我也把一些安静分给他。下午,生产的时刻到了。我走出产房,孩子的爸爸、护士和医生留在里面。这时候,教会里有一些朋友来了,我们一起安静坐着,祷告。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医生和护士走出产房,有一个护士请我进去。他们希望我也在场。我走进产房,孩子的爸爸和妈妈都在那里,紧紧相偎,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神情庄重而痛苦。我来到他们身旁,跟他们一起看着孩子。她的皮肤呈现灰绿色,已经开始起水泡了。孩子的下巴长得很像妈妈。她的名字是邦妮珍。
一些教会的朋友走进房里,我们所有人手牵手围成一个圆圈,一起祷告。我开口祷告:“主啊,我们敬拜你。我们感谢赞美你!因为你是慈爱良善的上帝,满有良善与慈爱。过去的许多年岁里,你已用许多方式向我们显出你的良善、你的慈爱。我们不明白这件事为何会发生,然而我们求你与我们同在,我们在这悲伤的时刻聚集在一起,求你的平安与医治现在临到我们……”
上帝就在那里。我们都感受到祂的同在,知道祂正在这里,于是我们敬拜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在彻底的空乏之中,我们所知的可能性都已走到尽头、心中的希望也已断绝,就在上帝根本等于遗弃了我们、把我们与孩子一起丢入死境的这一刻,上帝在那里,祂与我们同在。
我们还不够看重天上的奖赏

这就是牧养事奉的奖赏:与人同在,把基督的爱带给他们,守在那间产房里头。那天,那间产房需要有我在场,单单如此就已经是一份荣耀了,但我自己绝无可能挣得这样的荣耀。与基督里的弟兄姊妹同在,与他们一同感受、认识、经验、信靠上帝慈爱的同在,就是牧者所获得的奖赏。
医生、护士、治疗师、咨商师、朋友、家人,还有其他的人,都能做很美好的工作,也都有无可估计的重要价值。然而,只有牧者能把上帝带来。我把上帝带到人面前,完全不必借助任何了不起的科学技术或是专业知识。
我只是身在当场而已。科学专业人士已经束手无策,孩子死了,他们所能做的就结束了。然而上帝的工作还没有完,虽然我们不明白祂要做的是什么。我没有试着代替上帝发言,告诉大家上帝在做什么不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是把上帝带到人的面前,让祂来工作。所以我在那里无事可做,所以我在那里安静不语。我必须安静下来,上帝才能在那个完全难以理解的场合、在那样丝毫不觉得有神的情况之下,与我们同在。
当你为别人这么做的时候,当你现身、在场,而上帝也因为你在场而现身,并且在最不可能获得医治的地方施行医治的时候,对方的灵魂就与你的灵魂永永远远地连结起来,从今生直到永生。这就是爱,带着永恒的馨香之气。当时在那间产房里面,人实在不可能不相信有永生,真的不可能不相信有上帝。当你与人一同度过这样的时刻,你的全人都会开始为这些人感恩。我们之所以成为兄弟姊妹,是因为我们的灵魂都是在同一个子宫里锻造而成,从同一个苦难的子宫里生产出来。
我们作牧者的,曾经与许多人一起进入死亡,跟许多人一起行过死荫幽谷,然后透过基督,重生成为全新的人。如今这些人成了我们的兄弟姊妹,而且永远都会是我们的兄弟姊妹。我们会拥有灵魂的记忆,灵魂的感激之情,灵魂对彼此的谢意。这全都是耶稣说的“积攒在天上的财宝”。牧者未来会得到的奖赏就是这类财宝。我们还不够看重自己在天上的奖赏。
现在的人活着是为了自己以及自己的成就。生命本身就是目标。那些白手起家的男男女女,自己就是自己的终局,而且丝毫不以为意。如果他们所相信的上帝既不赏善也不罚恶,他们哪还有可能用别的方式来看待人生呢?事实非常简单明了:这个世界愈是看重人类自我实现的概念,牧者就会愈挫败、愈沮丧。周遭的世界愈是把自身的完成视为最终的结局,牧者的所作所为就愈难被理解、愈不被珍惜。如果就连牧者自己也接受了这个世界的立场,企图靠着自律来成就自己的命运,我们就会愈来愈轻视自己的呼召,只想立刻从自身的努力中获得满足感。
我们作牧者的需要面对一个事实:世人惯于自己生产发明,然后自己奖赏自己,所以牧者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多重的分量,也不可能成为什么重要的专业人士。绝大多数会友也不甚明白我们做的是什么样的工作。很多会友甚至还会怀疑我们的工作到底值多少报酬。甚至就连我们自己都不大确定,所做的一切到头来会不会落得一文不值。然而,这个世界会过去。就在此刻,这个由自立自强、自生自灭的男男女女所组成的世界,正在渐渐地过去。上帝正在预备一个新天新地,而这世界会过去,我们对这件事的体会实在不够,太不够。
那天在产房里挤满了许多专业人士。医生和护士是专业人士,孩子的父母在各自的工作领域都是专业人士,来探望慰问的教友也都是专业人士。可是,那里其实一个专业人士也没有。那个房间里没有谁靠着自己就能够成就一切,也没有谁能够凭藉人类的力量去改变眼前的局面。在场惟一有能力改变、有能力为当下带来救赎的,只有上帝。上帝在场。上帝确实在场。我们所有的人当时也都在上帝的里面。我们一生行走天路,此时此刻,就是上帝赐予我们的一个提示,让我们得以一窥那最终的奖赏。
当我想到,上帝之所以临到那家医院,临到那间病房,多多少少是因为我就在那里——不是因为我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只是因为我出现了,站在孩子的父母身边。我实在无法想像,自己这一生还要做什么别的工作。我只愿成为一名牧者。
(本文摘编自《牧养的艺术》,是作者对服侍经历的部分回忆和感想,欲了解其对牧职的整全理解,参见原书。作者大卫·韩森,校园书房,2014年1月出版,标题为《境界》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