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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饭醉与他们的“糗事百科”：白居易与苏东坡“二人传”
原创 2015-11-07 冉云飞 冉氏艺文志
冉按：以前我也算是上过些电视的，那多是与人对谈。现在偶尔也有演讲，听众不多却也有二三十人。但在镜头面前，除了工作人员，空无一人，说个不停，还要装作兴味无穷的样子，实在不是那么驾轻就熟。说到底，自己到底不是中戏毕业的。
昨前天放了两则视频出来，大家在敝公微也看到了。呆若木鸡，口误不少。有朋友说语速太快有如你是豆子生产专家，又有朋友说我的四川话让他怀念高考时英语听力考试。总之，各种“表扬”，让我惶愧无已。
效果无论如何，我还是要感谢团队的朋友们一众努力，共同抽合（努力）让我来献宝。也要感谢抽空来观看视频的朋友们，无论表扬还是批评的，都是帮兄弟扎起了的。在此一并谢过大家，因为玩乐大家都是参与者。今天于敝公微发表前两天所发视频的两个小脚本，以便大家更为立体地理解白居易、苏东坡二同学。
我是个讲的时候喜欢临场发挥的人，故讲的内容，与准备的脚本之间是有不少距离的。这说明我是个疯狂的“演员”，从不按自己设定的脚本来演，何况别人给定的脚本呢，难怪斯坦尼拉夫斯基要苦心教导：论演员的自我修养。临了忘不了打个硬广，请大家扫二维码，关注我们专门的视频栏目“云飞说古”，暂定以后每个星期周末放一条有意思的讲古短视频出来，让大家在坐地铁、机场待飞、饭局等人、枕边临睡、内急出恭的时刻，不在那么完全无所事事，把碎片化时间打发得更有意思一点，余愿足矣。2015年11月7日于成都
一：白居易如何通知朋友饭醉？
说起白居易，你耳朵上的茧巴会唤醒你什么记忆呢？
《琵琶行》？《长狠歌》？《卖炭翁》？《赋得古原草送别》？
恭喜你，所有的答案都很对，对到一个模子里去了，说明你高中毕业了。
你感觉到这样的白居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是不是太一根筋，太轴了，太拧把了，难道白居易在开麻花工厂么？
说白居易是人民诗人，虽是后世追封的一顶意识形态帽子，还不能算是有错。但只说他是人民诗人，则有拿他开涮的嫌疑，好比说他道德高尚到了穿着袜子洗脚的地步。这副打扮到洗脚房去，大约要被视作神经病而遭取笑。“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的风流韵事，大约被我们的老师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古人也是要吃喝玩乐的，白居易也不例外。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微信，古人要饭醉怎么办呢？这就是《问刘十九》的来由。如果是学生的话，你会问，这人为啥没有姓名，而是用数字取名呢？刘十九的妈妈真能生十九个吗？是不是创了生孩子的纪录呢？如果不是的话，这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这名字与《元二使安西》、《别董大》有什么相同之处呢？
白居易这首诗，作为一个邀约，要怎么才能传递到他朋友手中呢？那当然是通知下人传达过去，下人拿着什么去呢？当然不可能敲锣打鼓，一路拉着横幅过去，那样太招摇了。一般说来，是佣人怀着一尺见方的名刺，就是今天的名片前往拜递。名片的变化过程今天不能讲，但古代人印名片也有形成街市了，如成都有条著名的街道叫爵版街，就是清代成都印名片的地方。我估计白居易这首诗，就好比写在名刺上被送过去了。
这首诗没有什么难解的，就是白居易想喝酒，找刘十九来同醉。但他为什么说“绿蚁新醣酒”，酒为什么要新醅的才好呢？为什么不像今天喝酒讲究年份呢？这当然与化学工业水平有关，蒸馏白酒要元代才有。那个时候酒的保管不易，所以杜甫《客舍》一诗里也说“樽酒家贫只旧醅”。白居易比杜甫的官运要好得多，活得很滋润，自然一上来就要挑明是“新醅酒”了，用这好酒诱惑刘十九。
你听了这样的白居易，再回想你学的教材，那种感觉是不是像撕下了蒙住你双眼的红布呢？
二：东坡同学的绝顶功夫
宋代有个不那么出名的人叫张端义，字正夫，他写了本书叫《贵耳集》。你看这人好玩不好玩，名既然端方大义，字呢就直接叫做一个正派的人。他的名字就像天天挂着一块牌子走在大街上，上书斗大的几个字“我是一个姓张的正派人”，但他却写了一本“论八卦的重大意义”的书。我们平常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视那些捕风捉影的东西，为耳食之言，一律的不靠谱。可他倒好，却来一本“贵耳集”，翻成大白话就是——“论八卦的重大意义”。
至今为止说苏东坡好话的人，加起来都不可能有林语堂先生多，他完全想把世上所有人能想到的，对苏东坡想说的好话都说光。一个变种的但丁名句段子这样说：穿自己的鞋子，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林语堂先生是想让我们在苏东坡那里，无话可说。
他相当于把苏东坡说成我们人生的“十全大补”，比如是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简直就像中药铺的抽屉，数不胜数。
其实在我们看来，苏东坡是个招蜂引蝶的人，八卦满身，趣闻遍地。简直可以不吃东西，拿他的这些趣事下酒，当然有些也可以拿来上今天的“糗事百科”。比如有次他出行淋了雨，成了落汤鸡，那种特别容易受环境受外界人事影响的人，可能情绪会波动很大，感觉到很受伤，可是他却说“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不知他这样说，他那些同行者后来知道了没有？这是个要把自己区别开，有点讨人嫌的节奏啊。
不要看风雨穿林打叶的样子，好像来势很猛，仿佛要灭了我们的心气，不要中了它的奸计，何不一边吟诗且吹着口哨快乐地前行呢？你说我在雨中走路很艰难，很快从落汤鸡变成泥腿子，其实我走的轻快得不得了，胜过你们那些骑高头大马的人。这样的内容被他写进一首著名的词《定风波》中。苏轼吹牛的劲头，真是大有故意唱反调的意味，遇上个浑不吝或许要找他茬的念头都有。
你还别说，真有这样的浑不吝，这浑不吝就是皇上。从乌台诗案倒霉开始，苏东坡的政治生涯不是芝麻开化节节高，而是一蟹不如一蟹。皇帝其实也不是非得要把他一直放逐下去不可，但看到他把倒霉写得令人羡慕，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他像杜甫一样写得让人同情，也许皇帝一高兴就放他苏东坡一马也未可知。被贬还写得出“东坡居士，酒醉饭饱，倚于几上，白云左绕，清江右洄”，“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这样旷大的诗文来，的确让人气大。
到最后苏东坡被贬到岭南了，广东那个时候可没有今天这么好玩啊，被称为烟瘴之地。有人说烟瘴之地，是因为疟疾肆掠的原因啊，可是那个时候连奎宁都没有，更不用说屠呦呦的青蒿素了。但在这样的情形下，苏东坡还要嘴硬“不辞长作岭南人”，“此心安处是吾乡”。往好处看呢，这东坡真是能把自己摆平的励志哥儿；但往不那么高大上的方向想，林语堂给东坡先生发的那么多奖状里，怎能少了一个他是阿Q的古代大哥呢？
把苦难写得让人羡慕，当然是一种很高的水平，但说他自恋也不完全是刻意要唐突他。记得有个笔记史料里说，他在黄州时遇到当地一个歌姬名叫李琪，非常有名。这个李琪呢也颇自傲，说黄州的名人她见过了，而且都得到了他们的赠诗乃至书画。有人就问她有没有苏东坡赠诗，她不无失落地回应说没有。于是带她去参加一个酒局，让东坡给她题赠一首诗。东坡也不含糊，在喝酒当儿，提笔就来两句“东坡黄州五载住，何事无言及李琪”，写到这里，东坡将笔顺势轻抛，喝酒吃饭去了。旁边有的人小声嘀咕起来，这哪是什么诗啊，完全是顺口溜嘛，东坡江郎才尽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东坡同学回来了，提笔写下两句：“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大家都知道，陆游在成都写了不少与海棠有关的诗，“市人唤作海棠癫”，就是成都的人民群众叫他“海棠疯子”。但为何大诗人杜甫在成都却一首海棠的诗也没写呢？这个哥德巴赫乱想，我至今没弄明白，留给挖坟厉害的同学们来完成。这诗上两句真是白话到无味的地步，但配上后来这两句，就大为出彩了。东坡同学是表扬加自我表扬的高手啊，你李琪是海棠也许不假，天生丽质不假，但你好看我就一定要写你么？老杜这样的高手一首海棠诗也没有写过啊。今天大陆官员的表扬加自我表扬，是不是从东坡同学这里偷师学艺搞来的呢？
八卦这事啊，不是谁都能沾的，不成样子的人沾了，叫丑闻，专供狗仔队扒粪用的。有真本事的人，八卦在他身上，才叫人轶闻趣事。不要为此恨恨，中国很多的事没有什么平等可言的，皇帝逃到四川就叫幸蜀，你要是不小心到四川来，那就叫流窜到我们巴蜀大地来，不遭人人喊打的局面算是幸事了。到底你的八卦是丑闻还是轶闻，那得看你的造化了，反正苏东坡的八卦是含了龙涎香的，所以我们提到他的时候，才如此津津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