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政治不正确” 还是“赤裸裸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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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颂》:“政治不正确” 还是“赤裸裸现实”
原创 2016-05-07 朱晓佳 南方周末
▲《小时代》《欢乐颂》这两个故事有几分相似:同样在上海,同样是关于几个女孩的友谊,她们同样要不断撕逼又不断和好。但后者更“现实主义”。(剧组供图/图)
《欢乐颂》导演简川訸和女白领们聊完人生后才知道,“女生的友谊是十分敏感的”。
女编剧袁子弹对此有更精准的描述:“女孩子之间,总是带着些试探、比较,甚至是一种看不惯的欣赏。”
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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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代》出了电视剧版。”有人这样调侃2016年4月18日开始在东方卫视播出的电视剧《欢乐颂》。
这一回,被拿来和青春而浮夸的郭敬明团队做对比的,是向来板着面孔做剧,并因为《北平无战事》《琅琊榜》等剧而被无上推崇的东阳正午阳光团队——主创人员清一色“大叔”。
然而,《小时代》《欢乐颂》这两个故事的确有几分眼熟:同样在上海,同样是关于几个女孩的友谊,她们同样要不断撕逼又不断和好。
“《小时代》拍得那么美,大家羡慕那种生活,但其实很少能碰到那些事。”演员杨紫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她曾经是《家有儿女》里可爱的小雪,现在,她是《欢乐颂》里最让人讨厌的角色之一——一个叽叽喳喳、无脑,还笃信成功学的小镇女青年邱莹莹。
“但是《欢乐颂》里讲的事,都是身边能碰到的,你能产生同感。”杨紫说。
除了邱莹莹这样的人物形象,剧中的其他几个人物也有强烈的现实对应:总是利用资源和金钱摆平一切的富二代、爱慕虚荣的漂亮姑娘、有心理问题的企业高管、没有背景和高学历就连实习生也没得做的小年轻……制片人侯洪亮因此为这部剧冠上了“现实主义”这个词。
尽管只有“现实”没有批判,《欢乐颂》也足以挑起人们的谈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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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之间“别扭的友爱”
相较《小时代》,编剧袁子弹更愿意拿《老友记》《欲望都市》,乃至《粉红女郎》与《欢乐颂》对比。
袁子弹和导演团队的谋划是:“带给大家一组有意思的人物,让她们陪伴大家成长。”因此,一开始,这部电视剧就被设定为季播——季播剧也有更多实际性的好处:话题热度可以更持久,商业表现可以更稳定,就连剧情设计,也可以及时调整。
财经女作家阿耐在《欢乐颂》原著小说中设计了这样一组“有意思的角色”:为所欲为的富二代曲筱绡;孤儿、患有亲密关系障碍的高智商女高管安迪;虚荣、洞察人情世故,却饱受家庭经济折磨的樊胜美;单纯、爱咋呼,智商和情商都让人着急的邱莹莹;小康之家的乖乖女关雎尔。
这是五个女人的戏,但电视剧开拍前,导演孔笙请来十几位女白领,让她们和制片人侯洪亮、导演简川訸等一帮“大叔”主创聊人生。
“聊这一次非常管用,你看书、看妇女杂志,都不如聊这一次。”导演简川訸后来对南方周末记者回忆。《欢乐颂》第一主题是友谊,简川訸从那次恳谈中知道“女生的友谊是十分敏感的”。
“女生的友谊不像男生,哥们就是哥们。女孩子之间,总是带着些试探、比较,甚至是一种看不惯的欣赏。”女编剧袁子弹对此有更精准的描述。
曲筱绡和安迪从一开始就不对付,却因为曲筱绡需要安迪的才华,形成了最稳固的关系。安迪起初十分欣赏樊胜美,但因为樊胜美过分虚荣而起嫌隙,在得知樊胜美性格缺陷的家庭成因后,又很快释然。安迪不理解邱莹莹为什么要相信不靠谱的成功学,邱莹莹不明白安迪为什么瞧不起父亲给自己买的书,尽管二人在剧中的和解有些莫名其妙,但终究,安迪意识到邱莹莹的简单和快乐,邱莹莹也知错就改,实现了自我成长。至于曲筱绡和樊胜美,很多时候互相较劲,却在许多事情上意见一致,比如跳肚皮舞,以及应对男人的技巧。
“女生的关系就是一个螺旋上升的关系。”袁子弹总结,“女性友谊的转变,往往不是因为惊涛骇浪,而是一些小事。”
袁子弹因此在剧本中对原著的友情线进行了微调:让高情商的樊胜美,和高智商低情商的安迪,关系建立得更紧密,她们的优缺点对比也就更为明显,误会也会更波澜起伏;曲筱绡和樊胜美之间则特别强调“别扭的友爱”,让曲筱绡一面嘲笑樊胜美的“地摊货”,一面在樊胜美入狱时,第一时间把她捞出来,在樊胜美家里遇难时,也毫不犹豫施以援手。
“当然,日常生活中,我们见得更多的,可能是女性友谊螺旋式的下降。”袁子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我们除了要展现现实,当然也要给现实一些期待和美好。”
嵌在这些女孩子友谊之中的,是她们的事业、爱情和亲情。一些女性话题在这样的构架中渐次展开:曲筱绡痛恨小三,却在得知赵医生有一位相处七年的女友后,仍要“竞争上岗”;邱莹莹因为不是处女而被第二任男友抛弃,曲筱绡却能和赵医生日夜贪欢(这一在原著中重要的情节组成,搬上荧屏只能成了“花式吻戏”);邱莹莹和每天加班的关雎尔反复讨论,到底工作重要还是婚姻重要;樊胜美的问题则是:是不是必须嫁一个金龟婿?
从这部戏杀青开始,导演简川訸就总是被问:“许多情节涉及女权主义的讨论,你作为男性怎么处理?”
“我们只是把问题充分呈现了,如何理解,主要看你站在哪个角度来考虑这些问题。”简川訸回答。
看上去有些回避问题,然而这也是编剧袁子弹的本意。“女权并不是说,所有的女人都要追求同样的生活。女权应该是,让不同的女性满足不同的需求,追求她们想追求的权利。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问题,我既不排斥那些毕了业就结婚的人,也不排斥那些努力的工作狂。”袁子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放回到剧里,“婚姻、小三、处女,这些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所以邱莹莹有邱莹莹的想法,曲筱绡有曲筱绡的想法,”袁子弹说,“五个女孩就是在许多问题上各持态度,才能引发讨论。”
主创团队曾经讨论过一个话题:关雎尔是不是就是人生最好的状态——没那么愚蠢,也没那么聪明,有个幸福的家庭和平稳的人生。
事实上,正是因为这种“一切都还好”,袁子弹一度觉得,关雎尔也许是五个人物里最单薄、最容易失去存在感的一个。她后来给关雎尔找到了一个把手。“面对立场鲜明的姐姐们,她一直在找自己的路。事实上她一直在剧中发问,发现问题,然后讨论问题。”袁子弹解释。
有人评价《欢乐颂》是“当代女性的百科全书”。“这我们肯定当不起。”袁子弹说,“但的确是这个方向,我们希望引起女性们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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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人终得善果,“政治不正确” 还是“赤裸裸现实”
因为邱莹莹,演员杨紫自《欢乐颂》开播以来背了不少骂名。
剧情铺展阶段,邱莹莹的确是那个最容易招骂的角色:电梯出故障,五个女孩子被困,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嚼着零食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听说过的电梯失事事件;对人没有辨识能力,把渣男误当真爱,没完没了地秀恩爱,朋友们好意提醒,她反倒毫不领情。
“邱莹莹太傻太蠢了,对我来说,演她可能真的不是件好事。”杨紫说。刚开始看到剧本,她更想演曲筱绡。“虽然曲筱绡跟我也没那么像,但我喜欢她身上那种北京女孩常有的很‘飒’的感觉,干什么事都很爽快。”
杨紫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邱莹莹的角色,为的是能和侯洪亮的团队再合作一次。两年前,东阳正午阳光出品的《战长沙》在湖南卫视播出,口碑不错戏却没红,杨紫是女一号。那是杨紫在漫长的青春转型期中,因为发胖、起痘而无戏可接之时,极少数的作品之一。
她说服自己来演邱莹莹的理由是:“邱莹莹的存在可以衬托其他姐妹。生活中,我们都会有邱莹莹身上的某种缺点,如果你不演,这个故事也就没了立体性。”
邱莹莹究竟有多讨厌?原著作者阿耐提到这部小说人物的创作时曾说:“我唯有写邱莹莹时,总会满心抓狂,恨不得撞墙。我也想制造事件刺激她脑袋灵光终于拎得清,可人物自有性格,我没法强拗,只好在每次写到她时自虐。”
也有人抗议:“我身边从未见过邱莹莹这么讨厌的人。”“那是因为我们只能写五个女孩,不能写五万个女孩。”编剧袁子弹回应。
为了让邱莹莹不那么讨厌,主创团队想了不少办法:给杨紫加些“吃戏”,让她体现出这个人物可爱的一面;让邱莹莹和父亲有更多温情的互动,也给一心想让女儿留在大城市的父亲更多着墨,让人物更能得到理解。
杨紫自己也为邱莹莹设计了不少讨喜的小动作:着急时有点儿说不清话,眼睛就滋溜溜乱转,小手和小脚动来动去。这些设计,在15集过后起到了一些效果,那时候邱莹莹已经“找回了智商”。
15集过后,观众们越来越多地发现,最招人讨厌的也许并不是邱莹莹。演员蒋欣因为饰演樊胜美,一度被认为是整部戏的颜值与演技担当。但当樊胜美令人讨厌的一面开始显现,就连在社交网络上对蒋欣的赞美也跟着少了。
樊胜美虚荣,向追求自己的老同学谎称自己一人租住了一套公寓,后来发现老同学开的宝马3系是租来的,于是先刻意保持距离,再干脆变成冷嘲热讽。在小说的最后,樊胜美依然孑然一身。
富二代曲筱绡的结局要好得多。曲筱绡骄纵任性、拜高踩低,处处体现有钱人的优越感。
小说中,曲筱绡与关雎尔都喜欢上了赵医生,赵医生长得帅三观又正,深知“筱绡做人有两套标准”“千方百计对人”,却还是愿意与曲筱绡厮守。
有钱人终得善果,这被许多网友认为是小说《欢乐颂》最大的“政治不正确”,也被许多人认为是“最赤裸裸的现实”。而原作中冷不丁透露的精英阶层冷眼旁观式腔调,也让许多读者感到不适。作家阿耐本身也是一家民企的高管。许多人认为,安迪就是阿耐本人的影子。
“小说可能确实更接近精英视角。”编剧袁子弹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她因此在剧本中一再加强邱莹莹和关雎尔的想法。至于原作中冷峻的人性分析,在剧中则变成了不温不火的旁白。电视剧因此比小说温婉得多,也弱化了现实的残酷。
如今被读者和观众大肆讨伐的“阶级性”,其实早在2013年小说刚刚完成时,阿耐就阐释过自己的想法:“家庭对一个人的成长影响巨大。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硬件,比如父母遗传的智商、体质、长相等;另一方面是软件,成长就像海绵吸水,父母的见识、家庭所处的阶层、家庭所处的地域、家庭的经济状况等,直接影响一个人所受的初期教育。而成熟,是对成长过程所受教育有意无意的反刍与扬弃。”
电视剧会如何处理结局,现在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