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播得很火的电视，那种讲婆媳关系或者讲父母孩子的，比如家有九凤，常回家看看，婆媳过招等，虽然不乏来自生活的真实细节，但觉得虚构及虚假繁荣的成分依然很大。似乎到了最后，所有角色都能自觉构建和谐社会，互相理解，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我也表示理解，毕竟是电视剧么，总要经过审查才能被允许播出，不插播点积极剧情，来个光明尾巴怎么行捏？
　　对当代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我劝夫妻俩一定好好珍惜，不要羡慕那些孩子成群的家庭，国外的片子里的和谐镜头是真实的，但那是国外，人家靠啥养孩子挖，咱又靠啥养孩子挖，所以心理状态自然不一样了。而这心理状态，是影响和谐家庭关系的关键之关键。
　　说说我自己吧，因为受西方式教育比较深，所以作为一个女人，一直觉得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能嫁个不错的老公，钱够花，能养一群孩子，在家做做全职太太，跟孩子们耍在一块，当然，老公一个人的收入，得足够维持全家的基本开销——比如能像外国人一样，孩子多，家里就得放下4台洗衣机干衣机，房子还楼上楼下的。保姆和管家请不起没关系，我可以有一双巧手，并乐在其中。《绝望主妇》里的林奈特便是偶的偶像。
　　但是在中国，很多朋友劝我打消这个念头，即使我不小心嫁给了亿万富翁，也不行。以前一直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说，直到2004年初，我家对门搬来一对快80岁的老夫妇带个快60岁的老儿子后……
　　我要讲的，就是这对老夫妇的故事。尤其是其中的阿婆。
　　各种BBS上，关于婆家娘家的各自利弊讨论了N久，可是一个婆婆会怎么对儿子媳妇，一个妈妈会怎么对好几个孩子，都是有根源的……我觉得，我家对门的老夫妇和他们的孩子们，基本就是这个中国大家庭的伦理缩影版……
　　是滴，自从上了天涯后，偶觉得真的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所以，忍不住要来说说对门的各种八卦……
　　
　　花开，回原枝……
　　我现在住的地方，在上海市闸北区偏北一带，彭浦新村一带，这在以前，能算上海的下只角。因为20多年来，我在上海生活的时间并不多，加上少年时代跟着父母去外地，高二时才考回上海来，因此对上海人的区域档次了解得比较粗浅，而那时我只知道，能住到长宁区及静安区或者徐家汇一带的年轻人，都是以自己所居住的地带为骄傲的。
　　我现在住的新村，房子是以前父亲的单位分配的，两房一厅，卫生间和厨房都很小，但是都是带窗户的，格局算比较新颖的。因为离我就读的大学比较近，即使后来父母跑去静安区买了还没开始涨价的新房子，我依然留在了这所谓的“下只角”里——从这个地方，坐公共汽车到人民广场，要近1个小时。（在那时的上海，这个路程算远的了。）
　　90年代的时候，父母花了小一万多，买下了这套房子的产权（放到现在，市场价都要60来万了）。
　　当时我家对门住的是对小夫妻，男的总在国外，女的也不常住。那夫妻和我父母认识，男人以前和我爸爸在一个单位的。我去他们家串过门，知道他们家的格局，是个南北通透的40来平的一房一厅，南边是个带阳台的大卧室，客厅在中间，北边是厨房和卫生间，都开着窗户，同事因为在2楼，借楼下是商铺的便利，阳台前面多了个白给的露台（我家也有）。冬天晾晒衣服被子四季养花都十分方便，也有9平米了耶。
　　以前我爹妈还没搬走的时候，和他们开玩笑说，将来要卖房的话，可以考虑卖给我们家，这样我就可以住到那里去了。
　　后来，我父母没等到他们卖房，先买了新房搬走了。
　　后来，据说这对夫妻好像在别处也买了房子还是男的要女的移民去国外，总之，他们要把这房卖了。开的价格是20万。
　　记得那时来看房的人不少，讨价还价的人也不少，可是一直没人下决定——连我妈都说，这么小的房子，2个人住住还嫌挤，20万也太贵了——那时我们压根没想过仅仅过了半年不到，上海的房价会开始如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老夫妇是跟着小女儿一起来看的房，那天我刚好没课，在家边炖汤水边看书。大约下午2点来钟的时候，听见隔壁有敲门声，接着是铁门开关的声音，透过我家铁门，我看见一对看上去60来岁的老两口跟着两个阿姨，和气地和那家女主人讲话。通过他们的交谈，我能听出老先生是有很好的涵养和礼貌的，老太太也是细声细气的，就是头发灰黄了，背也驼了。
　　他们具体谈的啥不记得了，只记得他们走后，对门的女主人同我讲这对老夫妇很不容易的，原来在人民广场对过的老房子被拆迁改为市政绿地，跟拆迁办闹了很久，最后拿了24万走人。他们生活了近80年的北向老楼，随后被轰趴了。
　　后来我路过那块地方，已经看不出那里曾经是有过一条弄堂，周围还有大菜场和一块叫八仙桥的地方了。
　　过了几天后，我妈来看我，碰到了对门女主人，两人呱唧呱唧了半天后，我妈进屋来跟我讲，那老两口把房价压到19万了。
　　我听了立刻说，那不卖。这房子，总会值点钱的吧。那时我哪想到我这个胡说八道会在不到半年后就成真挖。
　　我妈当时说我傻，不拎市面，说那么小的房子，总归不是那么好卖，你说新婚夫妇住住还凑合，将来有了孩子呢？何况那老两口还带个老儿子呢。
　　我妈这么一说，我倒吓了一跳：还有个老儿子？没结婚？离异？出家了？
对门阿姨最后还是以19万的价格卖给了这对老夫妇。她和我妈说起来，说是反正也不缺几个钱，想20万拿下的人也有，但她和她家男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挺同情那对老夫妇，何况他们说想留点钱装修来着。
　　我妈和我说的时候罗嗦死了，我就拣重点的说。大意是说那老夫妇住的老房子是旧式里弄的房子，还不是石库门那种，就普通里弄房子，楼下是灶披间，几家人一起用，主要是用水，烧煤炉都在一块地方，楼上是几家人家，每一层一户人家，房间基本都在20来平左右，没有卫生间，都是要人工倒马桶。每天早晨，都是老先生起来后拎到附近的粪池倒了，然后洗刷干净再给全家人用。60多年来，他就是这样日日坚持下来的。老太太已经厌烦了这样的日子，总盼着能住上那种带抽水马桶的公房，做个饭不用再爬上爬下和邻居们共享水龙头了。据说老太太的背，就是一次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下去，加上治疗不积极，造成的终身驼背。
　　我听着都动了恻隐之心，想那老夫妇都75岁了，终于能借助拆迁的机会和自己的力量改善下住房条件，我立刻理解了对门女主人的做法。何况做邻居这么多年来，我们也知道他们一家并非爱显摆，炫耀几个小钱的人。
　　总之，一个月后，这房子正式完成了过户。对门搬走的时候，还请我和我父母一起搓了顿饭。早些年做邻居的，都这样感情好。我父母搬去新楼盘后，就从来不知道对门住的是谁。
　　那时差不多是春天尾巴了，炎热的夏天即将到来，我以为对门估计还得装修装修，没想到老夫妇的女儿女婿上门做了个简单的大扫除，把马桶浴缸清洗后，就算完了。前房主走的时候把空调都留下了，虽然有点制冷不好的毛病，但老夫妇并不介意。可见是节省了一辈子的人家。
　　我妈说，大家都是穷老百姓，那老夫妇给人印象还不错，将来可以做个好邻居。
　　他们搬来的当天也和我们打了招呼，我妈还让我送了盒巧克力过去。老太太也很客气，过了几天，烧了馄饨让老儿子送过来请我吃。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家的老儿子。
　　40年代中期生的人，是老夫妇的长子。他们管他叫云龙，他们家孩子都是云字辈的。后来我发觉他们也就大儿子和大闺女是喊名字的，从第三个开始，都是阿三阿四阿五地叫。
　　老夫妇一共有7个子女。
　　从40年代中期一直到50年代末。
　　我妈说这老太太和我奶奶一样，在当时是光荣妈妈，所谓光荣妈妈，就是给国家生了很多孩子的妇女。那时生得多，国家还有奖励呢。于是我奶奶也生了6个儿女。我听说过生得最多的，是18个，夭折了6个。
　　小的时候我听奶奶说她以前生孩子的事情，觉得很好玩，成长的烦恼在中国播出的时候，我是多么羡慕那对可以带一群孩子出门买冰激凌和气球的爸爸妈妈啊。
　　老儿子送来馄饨后，很客气地，大嗓门地对我说：你吃你吃，阿拉妈让我送来的。
　　我倒矿泉水给他喝，他客气地说马上就走。表情很木讷，接着我发现他一只耳朵有点背，跟他讲话得大点声。不然很可能上演鸡同鸭讲的笑话。
　　他很瘦，穿着很整洁，都是那种没牌子，但做工还可以的的确良衬衫，从已经毛了的领子和袖子上能看出来穿了很多年，但是因为一直都打理得很干净整洁，所以显得人更加朴实洁净。
　　我问他今天为什么没去上班，他说他很早就下岗了，现在还没到退休年龄，先拿着低保生活。那时他只有58岁。
　　他在露台上种了很多难侍侯的花草，太阳好的时候他会出去溜弯，说是看看有啥新房子开盘，有合适的就换套大的。
　　我也好奇过他们家是怎么住的，起先的估计是老夫妇要么把封闭式阳台隔开了放张小床给老儿子，要么就是客厅里的沙发到了夜里可以翻开。可是我估计错了。我去还放馄饨的碗时，老先生很客气地请我进去坐坐，我才发现除了家具变了外，其他格局都和前房东在的时候并无二致。而原先20来平的卧室，居然用大衣橱给隔成了两半，一边2/3的位置摆了老夫妇的只有一尺二的床，另一边1/3的位置，则放了一张上面是床，下面是书桌的玩意。老先生说那以前是他外孙睡的，现在不要了，他们就要过来，觉得还能用用。
　　我想的是，真难为一个快60岁的老男人，每天晚上还要登高睡觉。
　　所有的家具电器都很旧，但都很干净，布帘子都是很多年的，但这一切都显示出老太太的能干。
　　在客厅里，我看见一张放在五斗橱上的老照片，黑白的，是老夫妇以前的结婚照。那场面的气派，让我一下子看愣了。
　　如果你见过蒋介石夫妇结婚时候的行头，这个，绝对有过之，无不及。
　　不好意思，看着这样的照片，我忍不住要YY一部张爱玲版的战争爱情小说了……
　　打住，有机会和老太太混熟了，我会打探打探她背后的传奇。
　　而夏天才开始的时刻，我要忙我的期末考试，而老夫妇才安顿下来，他们的儿女们，正呼啦呼啦地连续几天，喧哗着这栋老公房……
　　
在说他们的儿女之前，我想先交代下我后来知道的老夫妇背景。
　　老先生姓曹，老太太姓啥我不知道。大家做了对门邻居后，我就一直分别叫他们为曹阿爷和曹阿婆。
　　这曹家老俩口都是上世纪20年代末出生的老上海，祖籍是浙江宁波。那个年代的上海人，大部分是宁波及江苏一带过来的。等到解放后，这群上海人中的一部分，早跑去了香港。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去香港，我不知道，我问过我奶奶这个老上海，她说她情况不一样，我奶奶当时是平民出身，大字不识一个，跟着只有小学文化的爷爷混，根本没有钱移民。
　　如果曹阿婆没有妄想症的话——实际上那张结婚照片已经很有力地证明了，而且老时候也不会有什么ps玩意吧（连电脑都还没发明呢）。反正，如果一切符合历史的话，曹阿婆是出生在一大户人家的二姑娘，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父亲做过买办，也做过港口生意，阿婆的印象里，小时候父亲逢年过节都会给她和妈妈买各种黄金首饰，穿的丝袜都是外国进口的，30年代的上海姑娘，崇洋媚外得特别厉害。阿婆还说过，她父亲在当时的外资银行里还有私人保险柜呢。
　　17岁的时候，她不顾父母反对，爱上了并不门当户对的曹阿爷，曹阿爷那时除了一身才气和大学生身份外，再没有别的资本了，家里虽然也算小康，但离曹阿婆家还是有相当大的距离。据说结婚时的大部分排场，都是娘家人出的钱。结婚后，还是阿婆家拿钱供阿爷读完大学的。
　　那时我问阿婆，后悔不后悔。她说后悔又不后悔，生不逢时而已。那时哪想得到经历战争，且一战便经年不熄。哪想得到如果嫁的是个门当户对，夫家人说不定就把她一起带去香港或者国外了。她说，有太多想不到，谁也不是算命出身。而彼时，年轻人只懂得任凭自己感觉来决定一切。她的哥哥，就跟个舞女一起抽鸦片，最后死在舞厅里。
　　阿婆说，也好，她哥哥活得足够华丽了，至少死的时候，公子哥的身份，一点都没有贬值。
　　如果故事截止到他们婚礼的那一刻，就是一部旧上海洋场千金小姐和穷小子的旖旎言情剧。可是我就知道这么个大概，再铺陈不开，且当言简意赅。
　　婚后当年，阿婆便怀了孕，打仗已经很激烈了。为了足够的兵和壮丁，政府随后开始号召妇女同志们多生产。积极响应并完成任务的，大大的奖励。
　　那时养孩子很廉价，可是很少，真的很少有家庭享受子女成群的乐趣。至于我从电视剧里YY来的带一群孩子出去买气球吃冰激凌的情节，阿婆就反驳一句：哪来的钱啊？！
　　后来我男友跟我YY说将来有条件，至少生2个孩子，多好玩啊，我就把这句话送给了他——哪来的钱啊？！
　　大儿子云龙出生的时候，日本已经投降了。因为家境还可以，曹家夫妇没吃什么苦，加上第一个是儿子，曹家婆婆更是抢过去自己带，根本不让孩子父母接近这宝贝孙子。这样溺爱出来的孩子，哪想到未来会不婚不育，孤独一生呢？
　　知道这桩后，我妈开始拿我爸说事，借机教育他说生儿子也没什么好，宠坏了，连孙子都没有。我爸只好看着我说：你说，咱闺女我又不疼她吗？
　　第二年，阿婆19岁那年，生了第二胎，是个闺女。而这闺女，也是她第一个能亲自接触的孩子，已经对大儿子丧失感觉，也无法从孩子奶奶手中夺取抚养权的曹阿婆，把母爱大量用在了这个大闺女云美身上。我后来看见云美阿姨，基本能从她的气质和行为上看出来她的命是很富贵的。
　　生老三的时候，大出血，母子差点都活不下来。从此在心里留下阴影，这三儿子出生的时候，阿婆出血过多导致没奶水，家里也在那时因为历史背景，开始走向贫穷。为了养活这先天不足的孩子，阿婆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偏偏很快她又怀上了老四。那时那个绝望啊，要是我，死也不生了。阿婆说她也想挖，可是那时的人，哪来什么计划生育工具？只要你肚子争气，这孩子，就跟大便一样，源源不断地产生……
　　老四是个姑娘，顺产。可是阿婆已经为三儿子而精疲力竭，老四一出生，就被送到乡下亲戚那里带。等到五儿子，六姑娘出生后，阿婆说她几乎要崩溃了。七姑娘出生后，有个曹阿爷的同事，家里苗正根红，又当着官，可惜老婆没生育能力，两口子来串门的时候，看上了据说是可爱又漂亮的七姑娘，想抱去养着。曹阿婆说她答应来着，反正以后还能走动，这七姑娘也能过上好日子——被当独女养着，日子能不好吗？但是曹阿爷不答应，说再穷再苦也要自己带着。所以，这7个孩子，一个不拉地跟着曹家夫妇一起生活着。即使像四姑娘那样放到乡下养着，但终究还是回到父母身边。
　　生完老七后，街道看阿婆劳苦功高还是什么着，同意给她做了绝育手术……
　　那时跟阿婆在一个弄堂里生活的几家夫妇，只要没有什么生理疾病的，都是跟猪一样一窝一窝地产子产女。生到后来，母爱都枯萎了。
　　我奶奶就是这样，她用宁波话形容自己就是个生育机器。满脑子被灌输的就是多生产……灌输得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而生孩子。爱？养老？完成女人自身的成长，做一个完整的女人？屁！这些都是咱这代年轻人才会信的玩意。
　　那时的上海里弄，成群的孩子到处奔跑，捣乱，大的带着小的，最小的才刚会走路。自然灾害让孩子们营养跟不上，等到他们青春期的时候，文革又刚刚开始……
　　是的，一代又一代的父母，包括我身边结婚了的师姐师兄，生了孩子后都会自己告诉自己——等这孩子大了，就好了……
　　事实呢？尤其是曹阿婆这对一下子要抚养7个儿女的夫妇，真的会如每日播放的刻意营造和谐社会的电视剧里那样，最后来个光明的尾巴？
　　曹家老夫妇搬家的当天，我就见到了他们家的七姑娘及女婿……
搬家那天是阿七姑娘和她夫婿还有六姑娘的夫婿来帮忙的。我当他们面，跟他们家的外孙辈一样都叫七阿姨，七姨夫，六姨夫。反正从老二之后，我还真不知道后面5个阿姨叔叔到底叫什么。即使偶尔听见一耳朵，也没记住——反正他们家就阿三阿四阿五阿六阿七地叫着。
　　七阿姨长得很漂亮，虽然已经50岁，身材发福。但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皮肤白，个子高的上海俏妞。七姨夫就完全相反，长得像个黑黝黝的苦瓜。可是是个沉默而敦厚的大叔，叫起丈母娘也是甜得不行，耳根子完全就跟着老婆转。这男人唯一让我看出的优点就是听话，能干活——他和七阿姨的衣着和气质，已经暴露出他们也不过是生活在上海老市区一片随时待拆迁的老房子里的那群人。
　　七阿姨夫妇没有孩子，原因不详。
　　搬家那天，七阿姨又尖又细的高嗓门，充斥了整个楼道。她在和曹阿婆呱唧呱唧最近外头的行情，和房子的情况。七姨夫则和骑自行车过来的六姨夫默默地搬运东西，或者指挥搬家公司的工人。
　　下午时分我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搬家公司的人已经散了，看门口的大车不见了就是了。在一层楼道口，我却看见七阿姨站在那里，拿着一个版本很久的摩托罗拉手机在和什么人讲话。因为好奇，我故意走得很慢，但是她的嗓门太有特色了，以至于我到了2层楼道，还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好像对方也是曹家的一名亲戚，我当时隐约估计那应该是曹阿婆的某个孙子或者孙女，因为我对七阿姨有一段话印象特别深刻，她是这么说的：“是这样的，你外婆外公好容易买到房子了，现在派出所同意把户口迁过来，但是呢，你也知道，原来外公家户口本上加上你一共有5个人，现在买的房子只有一房一厅，派出所的人认为人口太多，不能一下子迁那么多人，所以必须有人让出来，我没别的意思，就问问你现在都工作了，有地方可以把你的户口转过去吗？要有，你把身份证给我拿过来，我帮你去跑……”
　　对面好像是觉得可以考虑了，因为我看见七阿姨很高兴地合上了电话。
　　不过那时我觉得奇怪，因为我从来不知道上海的派出所会根据住房面积大小来决定户口本上应该有几个人。要不我小时候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住在总共20来平米的空间里，派出所怎么计算户口的？我们家那时也有5口人了吧。即使到后来我爸爸单位分了房子，我们一家搬了出来，但我爸爸的户口还挂在老家呢。
　　后来我和我妈说起这个疑惑，我妈说我傻呢。那是人家家里有问题，什么派出所限制户口人数都是瞎说，又不是要拆迁了冻结户口。她觉得应该是怕多个人，将来老两口走了，房子不好分割吧？
　　从那天起我就对七阿姨印象很不好，我估计那户口本上，应该还有她的名字。不然她那么起劲这件事情干什么呢？我妈说，如果是房子即将拆迁，大家为这事纠缠，还情有可原，总归都想多分点钱或者房子。但是现在已经拿到钱，房子也买完搬好了，却又要闹户口的问题，可见肯定上升到了家庭道德问题。
　　那一刻我又突然很同情那个被要求把户口迁出去的孩子，他/她到底是谁呢？真的会相信自家七阿姨说的那番胡说八道吗？
　　
某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和我妈又说起这个话题。
　　我妈说，你别看曹老夫妇这么多子女折腾，其实真有个什么大事，几个儿女分摊，总一个子女独立支撑要强。比如要跟我爷爷那会得了肺癌，医疗费如果没有10来万可搞不好，幸好他有6个子女，每家给点2-3万的，也挺过去了，也不影响各家的生活质量。如果要跟我妈似的就我一个，估计我把自己卖了，都不带够的。
　　可是，你说为了户口的事情……我妈就说上海人就是喜欢在户口上较劲，大家住的地方都不大，人还没死，就惦记着死后子女们会不会来抢，累不累啊。还是她现在省事，就我一个丫头，将来所有东西给谁还不都给了我……转了口又警告我，可不许找个外地户口的男人回家，到时候非和我没完……
　　我爸听着觉着好笑，问我妈：那你说，这孩子多好呢，还是就一个孩子好？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笑了，觉得我妈都被自己这个自相矛盾给绕进去了。
　　第二天我10点多才起来，看见我妈居然已经在厨房里给我煮水瀑蛋。她说今天是周末，起了个大早没事干，就过来看看我，怕我又不吃早饭。
　　“就你这么一个丫头，还让我操心！”这是我妈经常对我说的话。
　　水烧开的时候，我妈让我去厨房灌热水瓶。我正灌着呢，透过窗户看见楼道上出现个一头卷发的，衣着比较新潮，有点姿色的，看上去50来岁的阿姨，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直接敲开了曹阿婆家的门。接着我听见很喧哗的一声妈，爸，然后是外公外婆好……劈里啪啦一阵后，铁门先磕上了，然后是大门。一会又上来一个拿着大包小包超市塑料袋的伯伯，也敲开门进去了。
　　因为他们家客厅就贴着大门，加上人多，声音透过大门就传出来。
　　我妈就关着铁门，开着大门通风，坐在饭桌边剥豆。我端着杯水走过来，她就轰我去看书。
　　半小时后我出来上厕所，我妈还在那里，只是豆已经剥完了，她在拣芹菜叶子。对门已经静默了，我顺口问我妈他们都走了？我妈说是啊，都走了，出去附近吃中饭了，我也该给你做中饭了，米饭已经闷上了。
　　我问我妈那都什么人啊，我妈说我怎么说话呢。这是人家大闺女，也是老二一家。夫妇俩带一儿子一女儿，看样子没看出来谁大谁小，就听那阿姨跟姑娘说让你弟弟怎么怎么着，大概是姐弟了。
　　我想着我妈比我还八啊，敢情前面她就一直坐门口边干活边听人家唠嗑了。可我不敢跟我妈这么说，怕她瞪我没大没小的。果不其然，等我爸过来一起开饭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开始八卦。
　　说那大闺女，也是我应该称呼她为大阿姨的女人，其实嫁得不错，至少比昨天我看见的七阿姨要好。好像老公是高级知识分子，就听曹阿婆在夸他在单位吃得开啥的。儿子还在读书，女儿好像上班了，一家人穿着都是新衣服，是来给曹老夫妇暖房的，同时汇报家庭生活。我妈说，反正这家人家不错，日子过得滋润，人也有礼貌，出去吃中饭的时候，那阿姨还和阿婆在楼道口推让了半天，好像是阿姨要给阿婆钞票阿婆不要，后来还是拿下了。
　　下午一点半多的时候，阿婆和阿爷以及云龙叔叔一起回来了，女儿一家看样子直接走了。
　　两点多的时候，又来一对夫妇，带个大胖儿子，那男孩子我估摸是17、8岁的样子，体重至少有200斤。那阿姨也是胖胖的，因为认出边上的男人是昨天来帮忙的六姨夫，我立刻知道这胖阿姨应该是六阿姨了。
　　这六阿姨嗓门比起七阿姨是有过之无不及，而且声音比较粗，说话跟喊似的。后来我知道她是有点弱听。他们一家三口一进屋，门一关，我妈听起来不用“大概”，“好像”，“估摸”的了，完全连逗号还是句号都听清了。
　　六阿姨和阿婆碰一块，主题就是房子啊房子，这时我妈也想起来，前面大阿姨来的时候，也是谈了一阵房子房子，中心思想就是阿婆这次房子买得还不错，虽然小了，但老人住着刚刚好，比以前里弄房子没有抽水马桶浴缸烧饭洗东西要上下楼房间全朝北要强多了，老人能赶在80岁前住上梦寐以求的公房已经是福气了云云。
　　接着，主题转移为六阿姨的宝贝儿子，围绕着他多么用功勤奋，以后分配个好单位能拿多少多少钱云云。然后那宝贝儿子也用喊似的声音对他外婆外公说：“等我拿了工资，请你们去香港玩！”
　　也就是那次，我和我妈都记住了那孩子叫小伟，在上海交通大学读专科。那也是上海很不错的一所重点大学。
　　快吃晚饭的时候，七阿姨居然又来了，不过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拿着做好的各种鱼肉，装在搪瓷碗里带过来。
　　门一关，这一家人又呱唧呱唧起来。曹阿婆那么大年纪了，耳朵都聒噪了一天，精神还那么好。
　　外面下了阵雨，空气变得清爽起来，驱赶走了屋子里的闷热。
　　似乎是因为神清气爽？那家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气氛更加热闹了。他们又开始讨论房子的事情，说七阿姨的房子什么时候正式拆迁，六阿姨也盼着拆迁后能加点前把原来的房子换成大的，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大阿姨新买的房子上。
　　我听见七阿姨很气愤的一句话：“妈，你看，当时让你别让她买成房，现在还真让她买着了。”
　　然后曹阿婆叹了口气：“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给她钱，她路子粗，总有办法从其他地方弄来钱的。”
　　然后是六阿姨指责七阿姨的：“阿七你搞啥搞，大姐买房子管你什么事情了？她问妈借钱又不是不还，再说她当时想把自己另外一套房子空出来给妈住。有啥不好的？妈还能留着钞票养老。”
　　七阿姨还是忿忿：“怎么可能？她就是摆明了要妈的这笔钱，你看看有几家孩子拿了父母的钱会还的？再说她给妈住的房子，还不都是她自己的，妈将来要走了，房子钞票都归她了。”
　　阿婆敲打筷子：阿七说得有道理，阿六你也给我脑子清楚点，不要让你大姐给洗脑了。
　　……
　　后面细节我就不记得了，就这三段对话印象深刻。让我和我妈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理解。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听见外面有人在吵架。从厨房窗户往外一看，几家空调公司的工作人员正被曹阿婆和阿爷往外轰。一台崭新的还没开封的新空调摆在地上。
　　曹阿婆很愤怒地说：我不要，我家空调还好使着呢。你们拉回去退了，就说是我老太婆的意思。
　　曹阿爷开始好言相劝：总归是美美的一片心意，再说我们那只空调是老主人留下的，是不太好用了。
　　可是阿婆还是坚持不要，转身把阿爷骂了个劈头盖脸：谁说不好用了？我觉得好着呢，你别参合这事，我来，你给我进屋呆着去。
　　工人们的表情都很尴尬，其中一个好像是他们头头的人，立刻给他们的美美也就是大阿姨挂了个电话，说了情况，然后一直在恩啊恩啊。过了一会和阿婆说空调都已经出货了不能退只能有质量问题换什么的。阿婆还是不依，说了句你给她送家里吧，她有地方挂就给她挂，她不是买了新房子吗？她要没地方挂你们也给她找出地方挂，实在不行厕所里也挂一个好了，拉屎还凉快着呢。
　　……
　　三楼的叔叔阿姨都被引了出来。工人又挂了个电话，最后和阿婆道歉说拿回去退了。我看见所有的人都挂起很奇怪的，说不清楚的表情。
　　阿婆回屋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云龙叔叔出来搀扶她的时候，她指住他的鼻子说：你给我听好了，别跟你大妹妹一样，先想着我的房子钞票，现在又来买个便宜空调花我。
　　……
　　我想起昨天大阿姨一家来的时候是如何莺歌燕语的，莫非阿婆昨天下午被七阿姨说得动了气？还是他们家到底有着什么说不清楚的是非呢？
　　大阿姨真的是想要钱要房子吗？她问自己妈借钱是想干什么呢？
　　至于阿婆家户口上到底有没有七阿姨？
　　那个被诱骗着迁出户口去的神秘小孩，他/她会来看外婆外公吗？他/她的外公外婆又会当面如何对她呢？
　　这些疑问，从那天开始，就一直盘旋在我这充满了八卦的内心。
　　
六阿姨的儿子先被排除了，因为他还在上学。七阿姨电话里曾经透露这个被赶出户口本的孩子，已经上班了。
　　阿婆家的空调还是给换了，不过换的是据说是大阿姨家老房子里的那台用了许多年的，因为是日本原装进口的，还很好使，阿婆觉得是旧的，不欠闺女人情，就要了。
　　要照我妈的理解，她肯定觉得原装进口货再旧也比国产新货好。这就是老式上海女人啊……
　　周日傍晚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阿婆家有人往外走。从阿婆的称呼里，我知道了那对带个儿子的中年夫妇是他们家第二个儿子，排行第三个。我且叫他为二叔叔。
　　他们的孩子，应该是阿婆最疼爱的孙子了吧？
　　果然。我看见从二叔叔一家走远了后，阿婆还在门口久久送别着他们。要知道，我看见的3个阿姨，没有一个享受过这样的福利。
　　说到这位二叔叔，我觉得我见他的次数比见阿婆任何一个子女都多。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白天一个人跑过来找曹阿婆。和他的姐妹们不一样，每次他来，这屋子始终是静悄悄的。而他的每次离开，也都是静悄悄的。偶尔几次我碰上他离开，都是满脸藏着笑不让爆发的表情，看见我，似乎找到可以笑一笑的借口了，客气地一笑，说走啦……再没别的话。
　　这个男人，按照我的估摸，不过是40多岁的年纪，脸上的褶子一笑就显山露水，可依然让我惊为天人。这个，就是传说中曹阿婆唯一一个难产差点导致母子双亡的孩子？
　　是的，就是这个二叔叔，曹阿婆用命换来的孩子，在那个政府喊着生啊生啊多生越生越多越好的口号，医疗环境及其恶劣，没有人关心母子生育质量的时代，对国家来说，就是多口人丁，多个预备中的未来的革命栋梁，而对一对普通夫妇来说，却是多一张消耗口粮的嘴巴……关键之关键是，曹阿婆要活在咱们这个年代，估计是丁克，或者最多生一个就死也不生了的那种时髦女性。
　　她是到了30岁的那年，才被迫亲自下厨房做饭。也是她30岁那年，她知道，自己再也请不起管家和佣人了……
　　一次拉家常的时候，阿婆对我说过：如果只有2个孩子，也许还能请一个阿姨帮帮忙。阿爷那时是人民教师，福利还是可以的。
　　不扯远了，说回二叔叔。
　　我要说的是，他长得也太好看了，年轻时候，完全可以去当明星了。这7个孩子里，他完全遗传了父母的全部优点，和他大哥的朴实容貌，小弟的平凡长相比起来，他真的可以算是潘安了。

六阿姨的儿子先被排除了，因为他还在上学。七阿姨电话里曾经透露这个被赶出户口本的孩子，已经上班了。
　　阿婆家的空调还是给换了，不过换的是据说是大阿姨家老房子里的那台用了许多年的，因为是日本原装进口的，还很好使，阿婆觉得是旧的，不欠闺女人情，就要了。
　　要照我妈的理解，她肯定觉得原装进口货再旧也比国产新货好。这就是老式上海女人啊……
　　周日傍晚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阿婆家有人往外走。从阿婆的称呼里，我知道了那对带个儿子的中年夫妇是他们家第二个儿子，排行第三个。我且叫他为二叔叔。
　　他们的孩子，应该是阿婆最疼爱的孙子了吧？
　　果然。我看见从二叔叔一家走远了后，阿婆还在门口久久送别着他们。要知道，我看见的3个阿姨，没有一个享受过这样的福利。
　　说到这位二叔叔，我觉得我见他的次数比见阿婆任何一个子女都多。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白天一个人跑过来找曹阿婆。和他的姐妹们不一样，每次他来，这屋子始终是静悄悄的。而他的每次离开，也都是静悄悄的。偶尔几次我碰上他离开，都是满脸藏着笑不让爆发的表情，看见我，似乎找到可以笑一笑的借口了，客气地一笑，说走啦……再没别的话。
　　这个男人，按照我的估摸，不过是40多岁的年纪（其实已经50多了），脸上的褶子一笑就显山露水，可依然让我惊为天人。这个，就是传说中曹阿婆唯一一个难产差点导致母子双亡的孩子？
　　是的，就是这个二叔叔，曹阿婆用命换来的孩子，在那个政府喊着生啊生啊多生越生越多越好的口号，医疗环境及其恶劣，没有人关心母子生育质量的时代，对国家来说，就是多口人丁，多个预备中的未来的革命栋梁，而对一对普通夫妇来说，却是多一张消耗口粮的嘴巴……关键之关键是，曹阿婆要活在咱们这个年代，估计是丁克，或者最多生一个就死也不生了的那种时髦女性。
　　她是到了30岁的那年，才被迫亲自下厨房做饭。也是她30岁那年，她知道，自己再也请不起管家和佣人了……
　　一次拉家常的时候，阿婆对我说过：如果只有2个孩子，也许还能请一个阿姨帮帮忙。阿爷那时是人民教师，福利还是可以的。
　　不扯远了，说回二叔叔。
　　我要说的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年轻时候，完全可以去当明星了。这7个孩子里，他完全遗传了父母的全部优点，和他大哥的平庸容貌，小弟的平凡长相比起来，他真的可以算是潘安了。
　　等等，各位安静一下。我的脑子突然开始深度思考——那张面容，怎地如何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呢？尤其是他匆忙间绽露的一点微笑，真的是在哪里见过？
　　当时我花了2天时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和最要好的女同学私下也说起来这个感觉，可是比我还八的她们，窃笑着说我不是被帅哥迷得以为是前生见过了吧？我呸！如果是个2、30岁的帅哥哥，还凑合这么被讽刺讽刺，但这个……他都可以当我爹了。没错啊，他是属虎的（后来知道的，阿婆这个年纪的上海人，很关心也讲究子女属相的），那么他应该是1950年出生的，而我是1985年的，啊啊啊，他居然比我亲爹还大两岁……
　　跑火车回来，回来！后来我自然想起来了。高中刚毕业那会，曾经树立过一个远大理想，就是要好好过过大学生活，放假或者不上课的时候就多出去旅游旅游，时间够就去远的，时间不够则附近逛逛。所以我和我一帮女同学，不定期就会为了买学生票经常去各种火车票代售处，而为了免去5元手续费，更是不惜跑到新客站去排队。那张面容，就是经常晃悠在火车站一带的熟面孔……上海人管那帮人叫——火车票倒爷！
　　后来一是想验证一下是不是同一人，二来刚好有个学妹让我帮她买去黄山的票，我去了次新客站，在排队的时候东张西望，没多久，就看见了那张脸……是他，他也看见了我，似乎有点尴尬，但还是客气地来打招呼：“阿拉妈还好伐？侬阿好伐？”（我妈好不好，你也好吧？（后面我还是打普通话好了，懒得一边翻译了））我点点头，问他：“今天生意还不错吧？”他笑：“没以前好了，小妹妹你也来买火车票？要帮忙吗？去哪？咱们熟人了，我不收你差价了。”我也客气：“不用了，我买到了，以后知道你常在这里了，有买不到的票一定找你。”“一定一定哦。”他笑得更厉害了。然后我称还有事情，走了。
　　坐在回学校的公共汽车上，我的脑子里还晃悠着这张好看的面孔，感觉是他生错了时代。如果那是我爸爸，我还会见了他以后很自然地打招呼吗？
　　后来我碰到曹阿婆，寒暄时问起这二叔叔，阿婆似乎很吃惊我居然知道这叔叔在做倒爷，小心地让我嘘声。从她紧张的面部表情里还是能感觉出来她是很在意儿子做这种事情的，毕竟还是违法的。
　　她有一句话很突出：“他怎么还在做这个行当？”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也天真，还缠着阿婆问叔叔以前是干吗的，还不到年龄怎么就退休了，是不是跟我小姑姑一样下岗了……还说下岗了没什么丢脸的，我小姑姑就在卖盒饭，挺好的，虽然我妈说她人不怎么样，但还是勤快能持家的女人，日子也过的不错。我还接着问二婶婶还在工作么？
　　阿婆听我说着，只是哦哦哦的，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笑是一直在客气地笑，说孩子渴了吧，来喝口阿婆做的冰冻绿豆汤……孩子你姑妈真不错，会过日子……
　　最后她还是以一句很简单的总结把我给打发了：他以前也插队落户过，回上海后做做生意，现在不做了，不知道怎么就去倒火车票了。
　　过了一小时后，她突然来敲我家门，让进屋说话。我让她进来了。她用手反手关上门，拉了我进我家厨房，小声对我说：“我跟你说啊，你这二叔叔卖火车票的事情，你可谁也不许说哦，尤其是你其他叔叔阿姨来的时候，算你给阿婆我一个面子好吗？”
　　听我认真地答应后，她才放心地迈着小步回到对门去了。
　　我自然谁也没有说，除了我妈。
　　当然，我也关照了我妈，在阿婆及她的儿女面前，可别说漏了嘴。不然就是害了她的宝贝女儿我了。我妈到底是我妈，虽然有一次差点说漏了……那天她上楼时候看见大阿姨正离开曹阿婆家往下走，边走边说要去给自己闺女买去哪哪的火车票，好像很难买似的，我妈一个糊涂就脱口了上半句“你弟弟不是……”幸好她自己反应快，把下半句改成了“前几天刚来过吗？挺好一人……”
　　这话我估计也只有我和阿婆听懂了……大阿姨只是莫名其妙，但没有追问为什么，走了。大概是赶着去买火车票要紧吧。
　　——自己的亲弟弟就在做着最难买的火车票生意，而姐姐依然要为一张火车票到处奔波。曹阿婆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儿子帮忙呢？就算倒火车票是违法的，可是，自己家的人，总应该互相帮助吧？何况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呢。
　　我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你和爸爸就生我一个呢？如果我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该多么好啊，将来我们被人欺负了，都有人可以替我们打抱不平。”
　　那时我的班上还有少数人有哥哥或者姐姐，他们是中国最后一批有兄弟姐妹的孩子，要知道我是多么羡慕他们啊……
　　有了任何困难的时候，亲人，总是比任何朋友邻居都更加应该陪伴在我们身边的人了吧？我不知道，是我想法太天真呢，还是叔叔阿姨那一代人，对兄弟姐妹的理解是另一种理解？
　　我妈说，我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但是她又警告我：你可不许往坏里想，将来闹着要做什么丁克家庭，你要不给我生个外孙或者外孙女给我抱抱，我和你爸绝不放过你。
　　话说回来，二叔叔在阿婆搬家后第一次单独上门后的第二天，我就看见二婶婶拖着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儿子哭着找过来了。一进门，她就喊：妈啊……
　　那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啊……
　　然后大门砰地一关，啥声音都被隔离了——这个二婶婶，可惜她没有七阿姨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
　　一个时辰后，我在厨房冲开水，听见对门开门的声音，二婶婶红着眼睛，拉着儿子急匆匆地下楼了，然后阿婆拿着个经常去菜场买菜时候带的放钥匙和钱的布袋袋，一起下去了。我只听家阿公在屋里最后喊了一声：你让她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是阿三不争气……
　　半个时辰后，我居然看见我妈和阿婆两人各拿着刚买的新鲜蔬菜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看见我吃惊的样子，我妈说：路上碰到的，进屋去进屋去，我给你买的虾还活着呢，赶紧烧了。有什么话，也进屋去说……
　　于是等两家大门各自一关，我这边，就剩下了一对八母女……
我妈说在厨房不要说对门的事情。就只好先拿我的学习和导师说事。每逢这个时候我就头大。要知道我妈可和我说过，只要我一进大学，她就啥也不管我了，再不会来小学中学高中常用的那套唠叨加施压等手段。
　　事实上呢？咱们就原谅妈妈们吧……
　　晚饭后我妈说让我跟她回去睡，说反正明天我没课，我爸爸又出差了。让我陪她在家唠嗑唠嗑解解寂寞。我看她是管我还没管够……
　　于是那天我们母女两个就倒了2次车，摇啊摇啊摇到他们的新房子去。加堵车近2个小时的路程，我妈聊得可高兴了。当然主要是对门的八卦。
　　她说她来找我的时候，顺道去菜场买菜给我做晚饭，路上碰见了曹阿婆。她虽然没有看见二婶婶及二婶婶的儿子，但是阿婆自己跟她说了她二媳妇和大孙子来过了。你知道老女人和老女人凑一块，真的是一部肥皂剧。曹阿婆看我妈是外人又不是外人，她自己肚子里有话憋着也难受，就把我妈暂时当成了吴哥窟的树洞了。
　　不过我妈先插了句说，曹阿婆是个精明而又聪明的女人，以后我慢慢就知道了。我妈说她好歹在机关里吃了20多年饭，看人还是有点眼力的。
　　二婶婶这次来，是跟阿婆告状来的，说是二叔叔没按时交生活费。
　　是没交工资吧？上海女人！我纠正我妈。我妈反过来纠正我，什么工资，这二叔叔没有工作，你不是说他在当倒爷吗？
　　那以前呢？
　　以前也没，他插队落伍后靠关系提前回了城，进了一家厂子当工人，那时能当工人绝对是福气，姑娘也肯嫁给你，比现在的白领还风光。
　　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出了啥事情，好像厂里效益不好，他第一批就下岗了。
　　那时他多大挖？
　　好像是30出头。
　　啊，那么年轻？作孽的。
　　然后就一直没找到工作，不过我也奇怪他那么年轻，应该有办法的，不过我也没问细节，反正隔壁姆妈（我妈管曹阿婆叫隔壁姆妈）说他运气不好，下海也下过，发财也发了，最得意的时候，能给二婶婶买一身裘皮大衣。
　　还好他下岗前结婚的吧，不然谁嫁给他啊。
　　哪里，下岗后，他30多岁才结婚的，他儿子也是85年的，和你一样大。你爸爸比他小，所以你出生的时候，你爸才30岁。
　　那他老婆人格真高尚……肯嫁这样的男人，比起我那些要房要车的女同学来，太高尚了。（我有点不太厚道了）
　　时代不一样的，不过在当时，二婶婶也算肯嫁的了，一来她自己年纪也大了，也要30来岁了，二来你也看见了，她长得不好看，三是这二叔叔长相不错，眼睛又花，以前的上海女人还是吃这套的。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家里情况不太好，爸爸妈妈都过世了，留下个妹妹和她相依为命。隔壁姆妈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对她很好很好，当自己姑娘一样……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结婚了，房子是隔壁姆妈的，地段也不错，她拿以前的老房子分出去一个亭子间换的筒子楼。只有9个平方米，厨房卫生间要跟人家合用。这夫妇就住在那里，住到今天。
　　挖塞，看来男人光长得帅也不能当饭吃，果然经典。
　　这二婶婶开始也是在厂子里做，后来也下岗了，他们有了儿子后，隔壁姆妈当宝一样的。你别看隔壁姆妈有3个儿子，就2个孙子，大叔叔一直没结婚。
　　大叔叔为啥不结婚啊？他是GAY？
　　不要打断我，这说二叔叔呢，大叔叔的以后告诉你，我自己都不清楚呢。
　　好吧……
　　二婶婶下岗后，经人介绍去一家旅社当服务员，负责收拾房间打扫卫生，那时二叔叔做生意还不错，这日子还过得滋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生意做不下去了。两人就一直吵架，为儿子的抚养费吵架，闹到后来，决定分帐过日子。也是作孽的，以前生意好的时候，他分分都上缴给老婆，后来落魄了，老婆却和他AA，他没有收入的时候，还问他要钱给儿子交学费，说儿子是大家的，要AA抚养……
　　然后呢？
　　然后二叔叔找不到钱，开始还想办法去做点小生意，结果失败了，去当倒爷，后来治安抓得严，也不太好做，反正赚的钱是不够开销的。隔壁姆妈说他最不争气的时候是去赌博，我倒觉得这男人也是被老婆逼的，哪有这么不通情达理的媳妇啊？以前老公发达的时候，你吃香喝辣他没委屈过你，现在他有点难处了，你倒要闹起分家来。
　　然后呢？
　　然后隔壁姆妈看不过去，就自己拿钱给儿子去交生活费呗。
　　那二婶婶还来告什么状啊？
　　就说他没交呗。姆妈也想不通，昨天刚刚给过二叔叔一笔钱呢。现在反正是笔糊涂帐，一个说交了，一个说没拿到……
　　然后呢？
　　没然后了，哪那么多然后啊。隔壁姆妈就和我说这些，唉声叹气的，说这儿子不争气，媳妇又太精怪没人情味。
　　我要是隔壁姆妈，就劝他们离婚算了，把孙子要过来。
　　美的你。不过我听说他们也闹过离婚，现在还在闹。
　　那就离呗。反正都AA了。
　　哪那么容易，离婚了，就一个人带个孩子，大学学费还得交，如果孩子给了女方，她几百元不到1千元的薪水哪里够，男方没工作没收入，也要不来抚养费，孩子也过了18岁。她自己年纪也大了，还能嫁大款？孩子要给男方，隔壁姆妈倒是肯帮着养，但能养一辈子吗？
　　唉，妈，你说这结婚，图的是什么呀。
　　不图啥，关键是结婚前把眼睛睁睁大，结婚后一只眼开一只眼闭。
　　你说上海人和上海人结婚，大家都精怪，能太平过日子吗？
　　瞎说啥呢？你爸和你妈不就很好？曹阿婆和曹阿爷不也很好？他们家二儿子和二媳妇，那是上海人里的败类！你以后可不许学他们。
　　妈！谁要学啦，不要八卦的时候还顺便教训我……（这就是我妈啊……）
　　快到家的时候，我妈突然又想起什么来，说：对了，他们家大孙子可跟你一样大，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学校的，你交朋友可千万不要交这样的朋友。
　　什么呀！说不定人家儿子从小耳濡目染的，反而洁身自好的，是个三好学生呢？
　　那也不许交往，将来摊上这样的公婆，谁吃得消啊！
　　我的妈呀，越说越离谱了！
　　事实上，我唯一遗憾的是，今天太匆忙，没有看清楚那个男孩子长啥样，是不是继承了他爹的美色呢？
　　次日晚上很晚，我才带着我妈做的各种好吃，回了闸北区的房子。
　　第三天一早，就有人按我家门铃。其实也不是很早了，都10点多了，是我睡得太晚，起不来。我以为是男友来找我呢，心里直骂大爷的。
　　隔着铁门，我却看见一个高挑个子的姑娘站在门口，很客气地说打扰你了。
　　第三者上门来摊牌？我都想啥呢！都是跟我妈唠嗑八卦一天一夜的后果……唉……
　　却原来对方是来找对门的。却没想到阿婆一家都不在。我就问她是谁，有什么事。
　　那时我才知道她是阿婆的外孙女之一。她妈妈是阿婆的二女儿，排行老四的二阿姨……她委托我把一个里面装了身份证的信封转交给阿婆。从身份证上的日期上，我知道她比我大7岁，是个姐姐。因为她妈妈是二阿姨，我就叫她二姐姐吧。
　　我那时好像说快中午了，估计阿婆快回来了，让她到我家坐坐。二姐姐没答应，说还有事情。我才知道她还在读书，读研究生。是医学院的高才生。
　　我问她就是把身份证给阿婆就行了吗？不用带别的话么？她说不用，然后笑笑，下楼走了。我看看信封，上面还留个了应该是她的手机号。是要阿婆拿到后给她回电吗？


原来阿婆上午陪阿爷去医院检查身体去了。他们回来的时候我不知道，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时间了。要不是闻见对门传来的菜香味，我……
　　拿到信封的时候，曹阿爷很客气地对我说谢谢。打心眼里，我喜欢这样的爷爷，觉得他到底是读书多的人，讲话得体，有礼貌，而且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我自己的爷爷走得早，所以对曹阿爷，就格外亲切。
　　一个多时辰后，我听见外面有人大敲对门铁门的声音，打开内大门去看，却看见七阿姨竟然跑来了。她边敲边喊：妈，开门，爸开门。
　　估计阿婆和阿爷饭后出去溜弯了没回来。大叔叔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于是我主动喊七阿姨，问她要不要帮忙。她很客气地说不用，说来拿个东西就走，让我该干吗干吗去。接着就在楼梯上铺了个塑料袋，坐下了。我刚准备退回屋里时，却看见阿婆一家回来了。
　　七阿姨一看见爸妈，脸就立刻笑成了一朵花。阿婆也笑说你来啦，那么晚了赶来，明天白天来不是更好。阿姨说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晚上来拿了东西，明天一早去办了，赶紧办了完了。
　　说话间，阿婆进了屋又出了屋，七阿姨的手里多了个东西，透过厨房窗户，我看见那东西不是别的，就是二姐姐的身份证……
　　这下我明白了，原来那个倒霉小孩是二姐姐啊……可是，她不是还在读研究生么，七阿姨上次联系的那个，不是已经上班了么？
　　七阿姨走了。对门关上一会又开了，是大叔叔，他把一个装了垃圾的塑料袋放到了门口。在白色塑料袋略敞口的地方，我看见那个写着电话号码的信封，赫然在那里。
　　当天晚上，我估计他们都睡着后，偷偷出去，把电话号码给抄了下来。我不是想管闲事，我只是对这位二姐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想，我们都是年轻人，可以认识认识啊。我妈要知道我和一个研究生混一起，还不高兴死。
　　毕竟太冒昧，我只是给她先发了个短信，我说我是曹阿婆对门的小妹妹，告诉她东西已经给了阿婆，请她放心……
　　她很快就回信了，说谢谢我告诉她。我多嘴问一句阿婆没给你电话吗？她说没，然后主动给我一个QQ号，让我加她，说现在实验室查资料，发短信不方便。
　　没想到接头那么顺利。也就是那天晚上，我知道她本科毕业后就在上海xx医院工作了，现在读研究生是单位安排的半脱产学习。她也告诉我，在中国医院，要混个高工资和高级别，就得论资排辈，不是谁能力强业务强就可以混上去的，医院对学历还是很看重的等等。作为回报以及信息交换，我也告诉了她我的身份和家庭简单情况。
　　我试探着问她平时住哪，离我这远不远。
　　她说就住学校宿舍。
　　我问她怎么不和爸爸妈妈住，她说她父母都不在上海，她是知青子女，16岁回的上海。
　　这下我明白了。可是我继续打字。
　　姐姐，你户口是挂在亲戚家吗？
　　是的，现在户口回来的知青子女不都这样吗？
　　那还不错啊，好歹你是上海户口啊。
　　呵呵。
　　不好意思我偷看你身份证了，上面的地址是你亲戚家吗？
　　是啊，我外婆家。
　　哦，就曹阿婆吗？
　　是的。
　　那你外婆对你很不错啊，我有同学也是知青子女，一直没有地方可以放户口，他的亲戚都不让他签进来。
　　是啊，当初我奶奶就不许我进来。
　　为什么，她不是你亲奶奶吗？
　　哈哈，说起来太复杂了，你年纪还小，以后会知道的。
　　姐姐啊，我不小了，我都大三了。
　　真的很复杂啦，我现在很忙，反正大人们想得很多，说难听点就是怕我们将来抢他们房子吧，还有就是户口上多个外人，心里总不那么舒服啦。
　　可是，爷爷奶奶不一样的。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利益当前，六亲不认的事情多了，如果当初不是为了享受上海高考优惠政策，我根本不希罕把户口迁到上海来。
　　姐姐不喜欢做上海人？
　　也不是，我只是想活得简单点吧。
　　然后她以要写篇报告，说要下了，改天再聊。
　　躺在床上，我一直在琢磨二姐姐的话。很快的，我心里又起了一个疑问，那就是，如果七阿姨是要把她的户口迁走的话，能迁去哪呢？她的哪个叔叔阿姨会收留她呢？
　　于是我决定下次在线上看见她的时候，跟她套套话。
　　谁让我是好奇心无穷，爱生活爱八卦的小可爱捏？
　　没想到，次日晚上我就看见她上了线……
　　姐姐好啊，忙吗？
　　好啊。还好。
　　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憋不住我的好奇心，我想问问你一件事情。
　　说吧。
　　不好意思我曾经不小心听到你的一个阿姨给你打电话说迁户口的事情，你现在户口还在外婆家吗？
　　对面沉默了一段时间，我以为她生气了。过了一会还是没反应，我就问她：姐姐还在吗？
　　在。刚才去厕所了。
　　没事，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怎么会呢。呵呵，没想到我外婆会有你这么一个好奇心重的小邻居，你知道好奇会害死猫么？
　　。。。。。。
　　没关系，其实也没什么，我单位能放集体户口，我们主任对我很好，我把户口放单位就行了。
　　集体户口到底是集体户口……你没想过你舅舅阿姨那里吗？
　　呵呵，除了你说的那个小阿姨外，其他舅舅阿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呢，连我妈还不知道呢。
　　为什么呢？
　　呵呵，也许我不想搞太复杂吧。再说我凭什么把户口迁到舅舅阿姨家去？实在不行，将来我迁回我父母那好了。
　　那多不好，好不容易进了上海户口，姐姐，先放你单位也好，不管怎么说，以后总有办法的对吗？
　　是的。
　　不过我要说一句，姐姐你真善良……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啦，不就是个户口吗？
　　后来我们找了个周末，二姐姐请我吃了顿饭，正好我问她借本书看。后来因为要考级的缘故，作为高才生的她主动为我补习。走得近了，我也渐渐对她有所了解——这是个有点敏感，内向的女孩，小的时候出生在父母插队的黑龙江，因为妈妈是曹阿婆最不上心的四姑娘，也是从小就给乡下亲戚带的四姑娘，所以她也是阿婆的孙儿里，最不疼爱的那个。她说阿婆最疼的孙女辈里，只有她的大表姐，也就是阿婆的大外孙女最受宠。二姐姐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人，从小勤奋执着，她说，16岁那年，阿婆能为了她在上海上大学的事情，允许她把户口迁进来，她已经很感激外婆了。因为妈妈一直身体不好，下岗后在外面卖过盒饭，做过小本生意，爸爸有点好吃懒做，偶尔还好赌。她就发誓要靠自己的力量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所以选志愿的时候，她选了医科，一来可以帮妈妈治病，二来医生的工作稳定，有前途。
　　二姐姐没有男朋友，在情感选择方面，我们有很多相近的地方。她说以前她父亲有外遇的时候，她曾经劝过父母离婚，后来父亲悔改了，妈妈也原谅了他的时候，她非常不理解。可是她和我说：“也许因为我还年轻，没有谈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天生又太敏感，容易受伤吧，我妈妈的做法，也许是因为爱，也许是因为软弱，无论如何，只要我在她身边，我总会支持她的。”
　　她说她父母年轻的时候，因为同是知青，又是老乡上海人，才会有知音的感觉，爸爸曾经在庄稼地里，带着妈妈一起看星星月亮山盟海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怎么会变成现在的爸爸呢？她不懂，我也不懂。
　　我也问过我自己父母年轻时候的艳事，但无论如何，这总究是上一代的故事。我们这一代呢？
　　因为妈妈最不受宠，女儿也跟着受挤兑，这就是二姐姐和二阿姨一家的简单故事。我妈后来告诉我，这样的故事，在上海有千万家类似的。只要是家里有一群孩子的，或者老人有重男轻女思想的，总会有一个孩子注定从出生开始就被冷落的。
　　——没有人经过她的允许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然后又令她饱尝世态炎凉，然后，她的孩子们延续着她在家族里的命运……
　　也是和二姐姐的交往，让我更加近距离地了解到一部分曹阿婆和她的儿女们的故事。
　　总之，当年国家急需人才、士兵和壮丁，劳动力，一群年纪和曹阿婆差不多的年轻姑娘投入了“生产第一线”，这些孩子们的少年，遭遇文革，经历学业停顿；他们的青年遭遇改革，或者成为老板、领导，或者成为下岗工人、普通工人，一般职员甚至无业游民。
　　那一段时间，因着对姐姐的偏心，我对曹阿婆有一点点不满。我很想不明白，不就是个户口吗？就算窥视你房子的人再多，只要你是户主你说了算，或者你过世了遗书说了算，房子还是该得的人得到……
　　是的，我很想不明白……
　　至于曹阿婆的户口上到底有着谁，二姐姐也都告诉我了。除了老夫妇和大叔叔外，就是二叔叔了（二姐姐的已经迁走了）。没有我原来想像的七阿姨。
　　既然如此，七阿姨为什么还那么上心呢？不但设计让二姐姐出局，还不惜半夜从城南跑到城北来拿身份证……这房子根本没她什么事呢。
　　我不好追问二姐姐，免得人家觉得我太多事，瞎操心。且不如自己慢慢观察吧。
　　
对门刚搬过来的闹腾光阴很快就消停了。随后的大部分时间，家里就老两口和老儿子。大叔叔照旧天天出去溜达，看附近的新楼盘，虽然他永远也不会去买。只要是楼价涨了，他都会很高兴地来和阿婆唠嗑，说这房子买的多合算，阿婆也老驳他——涨了又如何？我们能卖了拿着钱自己睡马路去？
　　不过一次阿婆和我扯家常说起以前老房子的一些邻居拿着动迁费还没买到好房子的时候，还是很得意的。
　　她这样说：当时他们都劝我买浦东的房子，说怎么怎么好，还好我闺女跟我说先找地方落脚是关键，房价涨了跌了，关我们老百姓屁事啊。总归要有住的地方。像我以前住的里弄居委会主任，他们一家到现在还租房子住，口袋里的钱，现在开始连首付都付不了。
　　阿婆还是很知足的，说起码现在有抽水马桶用，做个饭不用爬上爬下了，还有自己的浴缸可以洗澡……
　　她的儿女们，除了三叔叔到年底才见着外，其他孩子，到我写到这部分时候，基本都见过了。
　　那时初步得出的印象还是比较单一和本能的——
　　大叔叔最为简单，似乎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是全家人中欲望最少的，爱好也就是露台上的花花草草，相比他侍侯出来的露台，我家的露台简直就是荒山野岭一片。
　　大阿姨嫁得最为滋润，老公似乎能挣点钱，日子过得小康奔中产。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刚刚毕业。因为能够依靠自己自给自足，所以对娘家最没有索取，相反，经常过来送这个送那个，虽然都是旧的，但恰恰是阿婆阿爷需要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亲眼看见空调事件，我才明白，不是阿姨不送新的……是……哎！要换了不明就里的人，还真的会把话说得很难听呢，有时所谓谣言，就是建立在没有经过考证和调查的莫名猜测上）
　　二叔叔一家似乎有点狼狈，叔叔长得帅而且人并不坏，就是似乎娶人不淑，闹到如今儿子都上了大学，自己还要靠快80岁的父母救济。他也想挣钱养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走捷径，没有长久的正经工作。起码每次我去火车站，总是能看见他，有时坐公共汽车路过代售处，也会看见他的身影——着急寻找主顾，同时又防备着便衣。
　　二阿姨，我觉得电视剧里的坚强又单纯的女性形象，可以在她身上找到原型。连她的女儿二姐姐都说了，二阿姨很要强，很勤奋，可是又单纯且糊涂，所以她获得很多，也吃亏很多。婚姻不那么幸福，可是有一个出息的女儿，至少没怎么让她操心过。她是阿婆众多儿女里最不受宠的一个，却毫无怨言。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她会放大数倍来回报他人。
　　三叔叔，先跳过，等以后说。
　　六阿姨，其实应该是三阿姨，但是先入为主，因为刚认识那会，总听阿婆阿六阿六地唤这个阿姨，所以我更习惯叫她为六阿姨。听力有一点点背，在国家大厂工作，一个很淳朴简单的女人，一心都在自己的宝贝儿子身上。对阿婆非常孝顺，出现在阿婆家的频率仅次于七阿姨。对阿婆阿爷的要求也就是多关照下自己的儿子读书问题。因为阿爷退休前是高级教师嘛。
　　七阿姨，也就是四阿姨。叫她七阿姨的理由同六阿姨。一个让我觉得自己不太能看透的女人。是阿婆的女儿里，美貌仅次于大阿姨。嫁了一个用阿婆的话说是窝囊废的老实老公，爱吃，爱八卦。可能因为没有孩子可操心或者其他，经常跑来阿婆家跟自己妈呱唧呱唧大半天，吃顿饭再回去。话题倒很新潮，基本是外头流行的时新玩意。结尾她总喜欢加上一句，妈，等过阵子有了钱，我请你和爸一道去玩——目的地通常是香港、东南亚之类的。七姨夫长得很配不上七阿姨，可是对她言听计从，两口子不知道为什么没要孩子。后来知道七姨夫家里还是可以的，他的姐姐和兄弟都在国外，我妈猜测当年七阿姨肯下嫁，是不是看上人家的“海外背景”。
　　在这些孩子里，七阿姨倒是和阿婆走得最近，她没有什么索取，也没有什么钱财物上的“讨好”，却是最能解除老两口寂寞的孩子，全靠了她那张嘴和肯走动的腿脚……再后来，发现她的一个好处，就是最肯为老两口跑腿，只要阿婆有什么要求，她总是殷勤满足……有些时候我总觉得……她有点点愚孝？
　　这些印象，是我在2004年夏天快过去的时候，对老夫妇的7个儿女的第一印象。他们之前在老房子那里时的恩怨，我即使听说一些，也都很模糊，或者信息落后，对证不上。估计也就我妈能搞清楚——她自己到底是和阿婆的儿女们是一代人……
　　同样是夏天快过去的时候，我知道了二姐姐准备在上海买房了——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我是不会知道她这个打算的，至少，不会那么快知道……
　　如果说之前二姐姐和我说起户口和外婆的事情时，总是能给于宽容和包容的心态的话，那么这一次，她说，她意识到了伤痛……那被哄骗着从亲人的户口本上“赶出去”的痛……
　　也就是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件事，我开始深度思考户籍这个东西的利弊，以及上海人对户口及房子的“惊弓之鸟”心态。
　　上海，不是说这本来就是个移民城市吗？是不是因为没有谁是归根到底的“上海人”，才会有这样的一桩桩闹剧呢？
　　　二姐姐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妈在调去长宁区xx街道派出所之前，曾在闸北区xx街道派出所工作，特地在线上问我要我妈的联系电话。那会我妈图省钱用的是小灵通，现在当然因为移动单向收费改成了神州行。
　　我妈很不喜欢我利用她的工作，到处“讨好”别人，更不喜欢利用自己的工作权利到处卖人情。所以我就跟二姐姐说我得知道是啥事情，然后得请示我妈才行，不然她非说我是“卖国贼”不可——把她卖了换钱了。
　　不废话了。
　　说回这二姐姐找我妈干啥呢，这就是本故事的导火线。
　　她和我说她身份证丢了，要命的还丢了户籍迁移证。找我妈是想能否在几天内补出来。
　　我说你去派出所付点加急费也能办啊。她说她问了，最快也要15天。
　　我说你那么急要干啥呢？还没等她回复，我就给我妈去了个电话。我妈一听，也满着急的：我问问我们所长吧，你问问她身份证归哪个分局管的？我不一定能帮上忙，最多托托我认识的其他民警。
　　等我说起二姐姐连户籍迁移证也丢了，我妈更上火了：我的妈呀，这玩意谁要拣到了，谁就可以轻轻松松把户口迁到上海来了。敢情这姑娘糊涂啊，她自己户口都快弄没了。
　　我妈这一说，我也懵了。也不在线跟二姐姐打字了，直接就电话拨给她了。
　　一来二去我终于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原来因为七阿姨催她赶紧把户口迁走后，她求着自己所在医院的主任出面，想办法把户口挂到医院里去，挂成集体户口。
　　要问不是读硕士可以挂学校么，因为她又不是外地学生，当然不可以。
　　而且这种事情在工作单位也是不被允许的，集体户口通常是对外地人而言的，比如那些在上海的大学毕业的才子在医院就业后，可以办理集体户口迁移，而二姐姐这样的情况，通常是不被允许的……哎，我有没越说越乱？
　　反正好说歹说，加上主任平时也满看重二姐姐，又加上这件事情确实让人觉得不好办——总不能让自己的职工成了黑户口吧？
　　我曾经对二姐姐说：要是换了本姑奶奶这种性格的，就是不迁，说什么派出所说人太多不给过户，哈，有我妈这个现成的派出所职工撑腰呢，老娘还会热心地来告诉你俺已经说服派出所叔叔阿姨，你户头上哪怕有一个部队，别说什么40多平的房子，就是1平米的厕所，照样可以挂上去，没问题的！
　　但二姐姐到底不是那样的人，她说以前也不是没闹过，但时间长了，你说和一对快80多岁的老两口对着干，存心伤了感情，何必呢？既然七阿姨都编造了这么个借口，不如就自己顺驴下坡吧。
　　不过放到现在回过头去看，其实也算因祸得福吧。那时二姐姐说买房是她妈妈的主意，觉得让单位这么难做，也不是办法，户口可以临时挂个集体的，但咱在上海有了自己的房子，要变成正式户口还不容易吗？
　　就这样，她拿出了自己省吃俭用的7万元钱交给二姐姐，母女俩利用周末到处去看二手房，这样可以快点搬进去——忘了交代，那会的二姐姐，在没读硕士前，是在外面租房子过日子，读了硕士后，放假期间还得回单位上班，学校离单位远，不方便，所以还得租房子。二阿姨觉得老寄人篱下也不是个办法，加上户口问题，所以说，买房成了必须的事情。将来她和老伴退休了，来上海定居也有个落脚处。
　　二阿姨腿脚不好，在外地住的是要爬楼梯的6层楼顶层，希望在上海能买套楼层低点的。可是奔波了一段时间后，一来是钱的问题，二来是格局以及朝向问题，三来是买房人太多，她们最后买下了位于闵行的一套小两房，在6楼。二姐姐说，反正父母最近几年不过来住，等将来有条件了再换套大的在底层或者带电梯的房子吧。
　　这套房子，总共花了20万。付完首付后，一家人就没有任何积蓄了。
　　接下来，就是二姐姐以她的名义去办理商业贷款了。
　　二姐姐说，虽然一夜间身无分文，可是那却是他们一家最快乐的时光。被流放多年的父母，终于有朝一日在上海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家，而因为户口问题曾经到处求亲戚提供落脚处的女儿，也终于可以像个真正的上海姑娘一样挺起了腰杆。
　　我妈和我说：如果二阿姨是阿婆唯一的孩子的话，也许二姐姐就不用在户口和房子问题上这么颠沛流离了。
　　一样是身上掉的亲骨肉，为什么一碗总端不平？我不明白，到现在也不明白。
　　买房还是蛮顺利的，一周后就可以办完各种贷款手续。可是节骨眼上一张证明让二姐姐傻了眼。
　　2004年下半年，婚姻法好像刚刚改革，据说结婚的话，不用单位给开具未婚证明了，而且貌似单位也不可以开了。虽然二姐姐不是上赶着要结婚，但是银行办贷款是需要提供结婚没结婚的证明的……
　　未婚证明，不就是一张盖了公章的纸吗？
　　单位不能开了，只能找街道……可是集体户口……哪来的街道？何况就在几天前，七阿姨刚刚上赶着把二姐姐的户口“赶”了出去……
　　二姐姐说，那一天她走在街头，一瞬间感觉到了绝望。先前所有的力气，在求单位暂放户口，在到处看房定房……等等之后，已经接近崩溃。现在，自己就要让一张证明给打垮了吗？找到房产中介，对方说可以帮忙做假证明，二姐姐想了想竟然放弃了。她和我解释的理由是，她觉得可能是个人职业道德促使自己无法接受做假这个行为吧。我跟她说，你以为老百姓都爱做假吗？什么假文凭，假证书，假证明，还不都是给缺乏逻辑和合理性的各种文件及政策给逼的！
　　那天傍晚她一个人在麦当劳里坐了很久，买了一份当天的上海某报。没想到那天有一版做了关于集体户口的年轻人如何开未婚证明的问题，这让她仿佛看见了一线希望，话题的末尾，还留了探讨问题的律师热线，希望能给有类似问题的年轻人提供帮助。
　　单纯的二姐姐真的就按这个电话打了过去。对方，也就是个律师，很热情，让她次日上午带好各种证件，去他办公室谈。
　　她去了。没想到这所谓的律师提供的所谓办法，竟然也是开假证明，并且要另外收取几百元的费用！
　　这就是所谓大报做充满人性关怀的话题所邀请的著名律师？
　　据说那天前来交钱买假证明的年轻人还真不少。二姐姐却掉头就走。
　　这一次她在街头徘徊的时候，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小偷盯上了。等她发觉的时候，包已经被拉开，钱包和手机都不翼而飞——钱没有多少，可是身份证和那张户口迁移证都在钱包里！
　　此时距离房屋买卖合同上约定办理贷款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了6天！
　　如果不去办，就意味着和前房东的买卖合同违约，很可能首付钱都送到大海里去了……而房子也没了……
　　那天，二姐姐一个人蹲在街头痛哭了起来。
　　她在线上对我说，她恨，恨自己的外婆，恨七阿姨，甚至恨自己的父母……从来不曾这样恨过……
　　我则很搞笑，想安慰却又不想搞陈词滥调，憋了半天，竟然打出这么一句话：大姐，你不会因为这个成为女版马加爵吧……
　　。。。。。。
　　她竟然回了我个“哈哈”，我吓了一跳说：没事吧，我也就是开玩笑。
　　姐姐回答我：傻瓜，你把我弄乐了！
　　啊，出奇制胜就是这么简单么？我都佩服起我自己来了。可是乐了归乐了，实际问题还是要解决啊。
　　第二天快到中午，我妈才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所长今天正好值班，让我通知二姐姐下午去一次所里，看能不能帮忙通融下，或者办个临时身份证啥的……
　　至于那个户口迁移证，能不能挂失，当时我妈也说不清楚，貌似不能？
　　好吧，也就只能先这样了。二姐姐还让我千万保密，她都没敢告诉自己妈，怕本来就够劳心劳累的妈妈，一下子受不了。
　　我对二姐姐说：你放心，我不但保密，我还会为你祈祷，希望明天那个所长伯伯看见你美丽的笑容，会破例给你加急办身份证，希望银行行长也会被你的坚韧毅力打动，破例允许你不用未婚证明也能办贷款……希望……
　　那一天的黄昏，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看来格外地红彤彤，仿佛预兆着这个早秋的天，会早早就熄灭了阳光。
　　而太阳重新升起来的时候，我亲爱的二姐姐，会找到属于她自己的一线阳光吗？
　　　实际上，我是到太阳都晒到屁股的那会才起来的。
　　一睁眼我就给我妈电话问她二姐姐的情况。我妈说她根本就没来呢，不知道咋的了。
　　打开关了一夜的手机，移动秘书显示有数个未接来电，还有条短消息。
　　一看，全是二姐姐。她说她不用去我妈那了，身份证找到了，让我转告我妈让她别等了……
　　这气得我妈直在电话里批评我：你又晚上熬夜了？不早点睡起那么晚！
　　好吧，我错了我错了。
　　不过这身份证的事情，咋回事捏？我立刻给二姐姐回了个电话。终于搞清楚是个什么回事了。
　　原来她的钱包被小偷掏走了现金后，其他证件啥的都和钱包一起丢在了路边。一个环卫工人阿姨拣到了，要知道光在上海，一个环卫工人每天能拣到不少丢的或者被偷的空钱包，也有夹带着身份证，银行卡啥的，但通常情况下，他们是不会主动去联系失主或者上交给警察叔叔的——首先联系到了，部分失主往往会怀疑工人就是小偷，得不偿失；其次身份证都可以补办，银行卡多半也挂失了；第三，怕麻烦。
　　以上不是我的胡扯，是拣到二姐姐钱包的那个好心环卫工人阿姨和二姐姐唠嗑的。所以大家通常情况下被小偷光顾后，就不要再抱啥指望了。
　　话说回来，这位阿姨拣到二姐姐钱包的时候，本来也当作一般失物随手就扔了，可是她也是上海人，发现了钱包里最最值钱的户口迁移证——要是小偷有点眼珠，他可以拿去换钱的！阿姨就被这张迁移证吸引了，她意识到失主可能会有麻烦了，又看见身份证，上面的姑娘年纪那么轻，这会也许被爹妈指着脑门骂呢。就冲这张迁移证，这位阿姨决定要找到失主。
　　也多亏二姐姐还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把朋友同学的名片也夹在钱包里……不管这名片都多少年了。那阿姨对姐姐说她一个个打过去，大部分都是没这个人了。就剩下一个，也是唯一一张人在外地的名片。既然本地的都没联系上，她就等下班回了环卫局后拨了长途过去，没想到这位身在广州的朋友竟然联系到了，她一听阿姨说是找二姐姐，马上说帮她去联系。留了阿姨的电话后，她放下电话又傻了，因为她手里只有二姐姐以前读大学时候的宿舍电话！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后来，后来这个朋友也够热情的，顺藤摸瓜去找其他朋友，就这么要到了二姐姐现在的手机号码。
　　所以今天早上，二姐姐就意外接到了这个天降惊喜的电话……当天上午她就请假去了次阿姨所在的环卫局，拿回了身份证和迁移证……
　　她和我讲，那个阿姨特别强调了一句：我就是冲这户口迁移证，所以要想办法找到你，我晓得，这个户口对上海人来讲，太重要太金贵了！
　　好吧，宝贝们失而复得，接下来难关攻克，可以去拿下房子了。至于未婚证明，二姐姐还是说服了自己，当然也被我洗了把脑子，再加上我妈这个人民警察也无可奈何地说只能这样吧。她最终找中介办了假证明（当然，证明是假的，但她未婚肯定是真的）。
　　拿下房子的那天，她非要请我和我妈去吃了顿饭……我妈没去，说没帮上啥忙，不好意思去吃这饭。那只有我去了。
　　饭桌上，姐姐心情特别好，说等贷款下来，过户完毕，心情还要好。到时候不但有了房子，户口都可以顺顺当当地进去啦。
　　我说那你爸爸妈妈也该放心了。她说是啊，尤其是妈妈，再不用为这些事情，成天看外婆和小姨脸色了。
　　为这个，真的该庆祝下。
　　那天我们一起吃到很晚，二姐姐还叫了她的同学一起来，我们开了几瓶啤酒，庆贺自己的独立与解脱，虽然对我们这些外人来说，谈不上什么对解脱的深刻感受，可是就当感同身受吧，想着想着，就热泪盈眶了。
　　等到搬家的那天，二姐姐把我一起叫去暖了房。那个房子确实有点偏远，至少在当时是如此。2个房间，一南一北，厅暗而小，卫生间和厨房也都小——老式公房都这样。但我们都觉得不错了，后来回头看看，更觉得不错，现在就这样的房子，还不得要去你4、50万！
　　后来七阿姨他们也去了二姐姐家参观，是二阿姨请他们去的。据说大阿姨六阿姨都去了。女人们一般都爱背后评头论足一番，这几个阿姨去曹阿婆家的时候，无一不唠嗑一下二姐姐的新房子。
　　我家露台不是和曹阿婆家露台就隔着黑色铁艺栅栏么，每次这些阿姨来，她们都爱和自己妈凑在露台上边拣菜叶洗瓜果边讲话的时候，八卦的声音，我坐在阳台上看书，全听见了。
　　抱歉我不记得具体的对话了，就记得大概的意思。
　　大阿姨我觉得她很厚道，很客观。她除了觉得那房子有点小外，再没说其他的缺点，反而和阿婆说大妹妹也熬出来了，日子也过得不错了。贷款是二姐姐在还，也是应该的。阿婆一直恩啊恩啊地说是。相谈甚欢。
　　六阿姨喜欢说阿拉儿子说，于是就——阿拉儿子说，二表姐的房子不怎么样，太贵了，又远。我倒觉得蛮好，一个人住住也轻松，将来结婚了找个男人再买套大的好了。总归比以前到处借房子住要好。阿婆笑着说是啊是啊，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自己的日子过过好就不错了。六阿姨说等将来自己儿子工作了，也去买套大房子住住。
　　到了七阿姨那里，话语一下子刻薄起来了。她说二阿姨骨头轻了，买了房子了不起了，就这么小而破，格局也不好的房子也要20万，地段还不如阿婆这里云云，还有房子这么贵，她被人斩了！
　　阿婆说你让她去，她喜欢她有钱就让她买呗。七阿姨又说银行利息贵死人，有本事就一次性付款买下来，然后说就这样的房子也好意思让人家上门去看。羞死人了。
　　说着说着，就谈到了七阿姨自己的房子什么时候拆迁的问题，阿婆还让七阿姨不要老去外面洗澡，自己家装个热水器没多少钱的。七阿姨死活不干，说马上就拆迁了，装了多浪费。以前不是老让她跟家安个电话么，要不是她有先见之明，看到近年来取消了电话安装费才“白”装一个，不然多亏啊。要都像她大姐也就是大阿姨，装个电话花去3000元初装费，简直是神经病……
　　我无语。
　　现在我回忆起这些的时候，也是一阵无语。现在情况是，过去了3年吧，七阿姨家还在老地方，她还是经常在外面洗公共澡堂或者跟家烧热水洗，拆迁的日子，依然没有确定。上海的房价涨到了二姐姐把利息钱都赚回来还不止。
　　我还记得当时七阿姨在尾声又掷地有声地和曹阿婆说那句类似的，百说不厌的话：妈，等我房子弄好了，我加点钱换个大的，装修得嗲点，时髦点，然后让你和爸一起过去住。
　　通常类似的话还有——
　　妈，等我家那位大姑子从日本回来，我跟她好好说说，让她把我们都弄到日本去……
　　妈，听说你七姑爷老单位好像有点花头，好像给人并购了，要请他回去，要是赚了钱，我带你和爸去香港购物，买名牌衣服……随便买……
　　妈，阿拉阿婆最近身体不怎么样了，现在上海她就一个儿子了，其他都出国了，将来等她一走，这房子还不是我们的了，到时……
　　后面如果每次说到七阿姨都会带上类似话的时候，各位看客不要说我烦……汗
　　有时我和二姐姐说起七阿姨的这些“口头禅”，她也只是一笑，不置可否。即使发表点评论也就是说：你让她去说好了，也就说说呗。
　　那倒是的。
　　总之，这一年的秋天，二姐姐正式落户了上海属于自己的房子了，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也因为房子空闲时候比较多，她和她妈妈把其中的一个大房间给租了出去。但是等寒假快过去的时候，里面住着的人，却换成了六阿姨和她的儿子……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开始有主观性地判断谁对谁错，谁好谁不好的倾向。这个，这其实对当事人是很不公平的，到底我的眼睛和耳朵感受到的还是有限的，我所纪录的，也不过是我所看见的那一部分而已。
　　譬如说七阿姨，大家都能看出我从心里不那么欣赏她的，事实上，将心比心，她也是蛮作孽的。写她那些让我记忆犹深的口头禅的时候，心里竟然还是酸酸的。说到底，她一辈子没有出过国门，一辈子没有去过香港，没有穿过一件名牌衣服，没有嫁给有房有车的男人……连自己家里要装个热水器都没舍得……说到底，她年轻的时候，还是个很好看的一个姑娘。
　　至少，从二姐姐给我的老照片上看是这样的。
　　关于七阿姨年轻时候的点滴，我总觉得和她现在的状态必然是有关联的。但是二姐姐说，她16岁以前对外婆家舅舅阿姨的记忆都是很模糊的，毕竟她不能算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不过有机会，她会让她的大表姐，也就是阿婆最疼爱的大外孙女来回想下有关七阿姨年轻时候的一切。
　　我们都觉得，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到了中老年阶段，会是个老来俏、慈祥的妈妈、还是个泼辣主妇甚至黄脸婆，都一定和她年轻时候所经历和所感受的一切有关……
　　这个以后再说。因为碰到大姐姐的时候，还在后头。
　　我这里要说的，是入住二姐姐家的六阿姨及她的儿子。
　　要说这六阿姨，让我仿佛看见了上海的一个极其典型的极品母亲形象……
　　二姐姐说听二阿姨说过六阿姨年轻时候很艺术青年，长得清秀，身材也好，拉得一手好听的提琴。也谈过轰轰烈烈的恋爱，后来那艺术男去了日本，一去不复返。六阿姨心一死，逃不过早晚要嫁人的命运，要说那会，嫁娶这事还真容易，至少比现在容易多了，一般只要谈得有感觉，组织上又促成，单位给分房，各自出身清白，基本就可以结婚了。反正六阿姨经人介绍，认识了本分老实，不懂艺术的六姨夫，家里也算还可以，结婚有房，对六阿姨也实诚，就这么结婚了。
　　反正艺术般的梦破碎了，小提琴也荒芜了，六阿姨就一直在一家国营工厂做个仓库保管员至今。也就是那时开始，她逐渐自我封闭，除了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再不惦记其他的，等到孩子出生，所有的精神和希望都聚到了这孩子身上。
　　要是她能生在这个时代，会是多么靠谱的文艺女青年……
　　可惜现在她最习惯挂嘴边的话是：人家是会混……咱们是靠本事吃饭，所以没门……
　　所以很多年来，不得志的她总将比她强比她过得好的人一律归为会混……这混的意思里，还包括了拉关系，走后门……那会的上海人，全吃这一套。
　　我小的时候，我妈为了让我当中队长，都会想出让我去给老师送礼这个主意来。
　　六阿姨估计就受这个刺激太深，到现在也无法理解别人也是能靠本事走出一条光明大道来的。
　　可是这六阿姨对自己的儿子——我就称这个比我大一点点的男孩子叫二哥吧，因为二姐姐说这个弟弟在阿婆的男孙辈里排第二。第一个是大阿姨的小儿子。这六阿姨对二哥简直疼到了不行。
　　据说这二哥其实是六阿姨的第二个孩子，他前面的那个忘了是男是女，反正说是没足月自然流产死了。怀上二哥的时候，六阿姨也是拼命保胎才保下来的。最后还差一个月的时候，孩子就下来了，体重不足，虽然那时六阿姨已经为了这孩子胡吃海塞弄了一身到现在也没去掉的近40多斤膘，但孩子却只有4斤多，然后在医院的暖箱里睡了2个月，天天拿眼药水瓶子喂奶喂到健康了，才出院。出院的时候，孩子爹根本不敢抱这脆弱而瘦小的婴孩，是曹阿婆拿着买菜的篮子铺了棉花把他装上了才弄回家——你可以想像这孩子多小了吧。
　　我反正想像了半天，就觉得很神奇。
　　现在的六阿姨，一心一意都在儿子身上，姨夫则为了赚钱，去了上海郊区松江干活，一月拿800左右，一周只能回来一天。
　　他们一家来阿婆家的时候，我就总觉得这个六姨夫有点内向而且惧内。每次六阿姨大声大气说话的时候，他只是满脸堆笑地跟每个人打招呼，很客气礼貌，还会帮着阿婆干点家务，比如他们家露台上的各种架子，都是六姨夫一个人顶着大太阳打起来的。前房东留下来的一点小破小损的地方，也都是他亲手修补起来。总之只要阿婆这里有啥木匠活，铁匠活啥的，包括马桶不好使了，我总会在某个周末看见六姨夫哼赫哼赫地骑着自行车从自己家花上一个小时赶到阿婆家，干完活，通常饭也不吃就得回去，偶尔在阿婆家吃饭，饭后我总会看见六阿姨赶过来拖他回家，看着男人自行车走远了，她倒不急，自己顺便再坐一会，跟阿婆唠嗑几句家常。
　　我妈说，现在上海没几个传说中的上海男人了，六姨夫这样的男人，算快绝种了。到我们这一代，瞧瞧我身边的上海男孩，基本都是比着谁家房子大，手机换得勤，车子豪华，存款多，有花头。如果只会做饭洗衣服怕老婆，将来是娶不到媳妇的。
　　我说我未来老公要是样样会做，家务全包，会做饭，言听计从，我开心得梦里都会笑出来。
　　我妈反问我：那人家家务会做，但钞票赚不动，是会做饭，但天天吃咸菜萝卜，言听计从但是自己没脑子，你要吗？
　　我想了想说，那还是找个保姆算了。
　　我看我妈形容的那个男人，比六姨夫还惨了点。六姨夫不就是命不好，文化水平低但也不能怨他，下岗了但人家还努力在外面找活干，800是少了点，但想想现在有多少上海本地男人肯为了这钱出去干？
　　即使他年轻的时候，像六阿姨这样的文艺女青年肯在低迷状态下，放弃崇高艺术理想，忘怀曾经的恋情与他结为夫妇，于他来说，应该是受宠若惊的事情吧？以上只是我的臆测，也可能他根本没想那么多，就觉得来相亲的这个女子看着还行，又有组织上的关照，两个人还能谈谈，再加上自己老实本分，对她不错，看着年纪也差不多了，就这么领了本办了婚礼。
　　等儿子降生后，日子看起来越过越好了。可是因为这孩子天生体弱多病，一家人全部精力都扑在了这孩子身上。而这二哥据说小时候很聪明，让六阿姨仿佛看见了自己未来的希望。咱也知道，六阿姨那会就跟我妈一样，80年代后当爹妈的那拨人，都是吃过苦，不是下乡过就是因为文革等原因中断了美好的文艺追求……所以对自己的孩子，期望特别大，要不舆论咋都说我们这代80后都是小皇帝呢？
　　我自己是不是小皇帝我没觉得，但这二哥真的是被当皇帝养大的。
　　上学后就一直在自己妈的监督下每天看书做作业，二姐姐说那会六阿姨逢人就说自己儿子成绩好，将来是要上复旦北大清华的。总之上了小学二年级后，除了寒假和暑假的个别几天，基本是见不到这个二哥的。
　　钢琴、风琴、书法、英语……据说每周他都要上各种班。那时的钢琴卖1000元（不知道真假），但对六阿姨这样的普通工人已经是天价，她为了儿子还是省吃俭用买了一架。因为大阿姨家的两个孩子也都在学钢琴，大姨夫是大学生毕业的，会说几句英文，所以对子女的教育，六阿姨觉得不能落后于别人。
　　我有次就听二哥跟阿婆说：我妈说了，大阿姐和大阿哥没我聪明，他们就是条件好，有个好爸爸，二阿姐只知道死读书，不聪明，说我最聪明，只要有好条件，我妈说我将来肯定比他们有出息。
　　事实上，六阿姨对这几个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的评价还算客气，我有次听她评价二叔叔的儿子才叫刻薄。不知道是因为只有这个侄子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还是她一直看不起混得很糟糕得二叔叔，她经常对阿婆说二叔叔的孩子怎么怎么不好，自己儿子怎么怎么好……
　　我和这两个男孩子年龄都很接近，二哥比我大几个月，而二叔叔的儿子比我小了几个月，但是按照学龄来算，我和二哥是一届的，和二叔叔的儿子（下面管他叫小弟吧，反正阿婆家的孙儿里，只有他比我小，其他都是我哥哥姐姐……）
　　他们小的时候分别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二姐姐就说反正差不多吧，都还算可以。两人都比自己爹妈出息，上的都是重点中学。就是考大学时，二哥不知道为什么考砸了，进了大专，小弟则考进了上海一家师范大学。
　　后来二哥又不知为什么，在大二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居然有7门课程不及格。那时便是二姐姐买了房子的次年寒假。学校给六阿姨发了警告，如果下学期还是这么严重，就要留级了。
　　那时二哥所在的班级搬去了闵行新校区，由原来的走读变成了住宿。这下六阿姨不放心了，要知道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他每天的功课，都是在母亲的眼皮底下完成的。每次做完功课，六阿姨都要帮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上了初中后，更是对他严格，连暑假寒假都改成了上各种补习班。
　　曾经有一次六阿姨来阿婆家的时候，因为听说我妈的女儿也就是我和她儿子差不多大，跟我妈唠嗑了一下孩子的教育问题。
　　我妈和我还有我爸说这六阿姨对孩子希望真是太大了，她说她和自己老公都没什么出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不能亏待孩子。
　　我当时跟我妈说你不也这样，老跟我说要如何如何，不然将来出去扫马路。
　　我妈说这个是事实，再说了，我就希望你拿到本科文凭，将来找个稳定工作就可以了，我和你爸也没打算要你多发达多体面。你看人六阿姨，她对自己儿子要求高了去，说将来是一定要英语好，最好还来两国语言，毕业后找份坐办公室，待写字楼的工作，一个月起码拿上5到6000元（2004年，这个价格还是能媲美现在的上万月薪）。平时不忙的时候可以孝敬自己跟孩子爸出国玩玩。
　　我感叹：难怪我老听她儿子跟阿婆说什么将来有钱了请他们去香港玩呢。不过话说回来，我是女儿，他是儿子，父母要求自然不一样。
　　我妈抢白我一句：你就是儿子，我也不做那美梦。
　　我说妈，既然你没那么大希望，我可以出去玩了吧？
　　果然我妈变了脸色，说得看了书再出去，虽然读大学了可以不管你了，但是文凭没拿到前，我还是得老老实实以学习为重。
　　然后她还说到六阿姨身上去，说六阿姨问起我英文四级过没，她说我早过了，把六阿姨给羡慕的，说二哥没过，准备补考。我妈还告诉她我大一暑假跟个朋友去一家公司发小广告组织新闻发布会的事情。我妈说的时候是当得意的事情来说的，她那会觉得我很懂事，因为那家公司也算大公司了，能在里面体验一下也算很有面子的事情了。
　　没想到六阿姨听完了，皱了皱眉头说我妈怎么不管管孩子的学习，任凭孩子去搞这些野路子的事情，说什么体验有什么用，有本事毕业了正式进去坐管理层的位置，这种体验，不就是一个月的功夫，完了就啥也没了。
　　我那一贯多么反应敏捷的妈啊，当时就被六阿姨这段话给噎了有好几秒，前面得意的笑容还堆在脸上没来得及下来呢。
　　我妈说最后她客气地说是是是，就敷衍了事。六阿姨则得寸进尺地继续关照我妈要吸取教训……汗……
　　我爸爸一直听着，完了就说了一句：每家有每家教育孩子的方法，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就那次后，六阿姨每次见了我，看我的眼神客气中带了点轻蔑。打招呼也多了一句：最近读书还行吧？
　　二哥转到闵行校区后，六阿姨不太情愿，要知道他原先在市区上学的时候，她老盯着还会有功课不及格，住了学校还怎么行啊。于是她想了很久，然后就去找自己二姐，也就是二姐姐的妈妈二阿姨。问能不能住到她们新买的房子里去，让二哥也住那去。
　　二姐姐说自己妈心肠一直很好，兄弟姐妹有个什么事情，她都不计较以前的事情，跟没心没肺似的。当时六阿姨哭诉了一番自己儿子读书问题后，二阿姨觉得自家姐妹有难总要帮助一下，就答应了。
　　因为那会二姐姐平时也住着。二阿姨就说服了租大房间的客人退了房，把大房间腾出来给自己的妹妹和外甥住。六阿姨倒也很不好意思，非要住小房间，拗不过她，二阿姨也答应了。
　　就这样，大房间二姐姐住，小房间六阿姨和儿子住，姨夫照样住自己家。六阿姨每周回去一次洗全家的衣服。至于上班问题，那段时间她跟单位请了长病假。
　　二阿姨这么做的时候，没有跟二姐姐商量。等二姐姐知道后，她跟我说，她觉得妈妈做得也没什么不对，就是考虑到贷款压力比较大，每月要还1000出头，她自己在医院的工资还很少，只有2000，读研究生还得有其他开销。本来租给别人是600一个月，这样自己只需要出400多。现在给了六阿姨住，就失去了这笔收入，压力就有点大了。
　　她倒也挺会安慰自己的，抱怨完了反过来说：其实吧，人家比咱们还困难呢，我这弟弟要留级了，学费支出又是一大笔呢。现在的大学学费，也太贵了。我自己好赖还是公费硕士，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我啥话啥评价都来不及说，她就没事人一样地转移了话题。
　　就这样，六阿姨和二哥住进了二姐姐的房子里。
　　几天后，二姐姐和我说：六阿姨搬进来的那天，就逼着二哥跟她妈妈鞠了一躬，说要记得二姨妈的好，将来要报答二姨妈……
　　我对二姐姐说：大家还是一家人的……
　　二姐姐则回答：其实六阿姨人真的很好的，我小时候她对我也不错的，怎么说呢，我觉得都是命吧。
　　也就是那时，我知道了二姐姐是个非常相信宿命的人。即使后来她成为了正式大夫，依然觉得生死都是命。
　　只有我依然傻呵呵地，充满着旺盛的好奇心，总是要去追究为什么一个人，会走到今天，变成这样……
　　比如说，如果没有战争，曹阿婆和曹阿爷的命运会是如何？她还会生那么多孩子吗？她现在还会依然去舞厅竞争舞会皇后吗？
　　比如说，如果没有文革，没有上山下乡，曹阿婆的子女，包括我奶奶的子女我的叔叔阿姨们，会活得比现在好呢，还是更糟糕？那时还会有下岗，劳动力过剩等说法吗？
　　比如说，如果那会这7个孩子都上了大学，现在的工作是否会带领他们奔向小康生活饿？他们是不是可以不用把全部希望都押在了下一代身上呢？
　　比如说，比如说，有太多的假设在一段时间总是盘旋在我的脑海里，尤其是在反复看了几遍那部震撼我心的影片《蝴蝶效应》之后。
　　——1979年12月，洛伦兹（Lorenz）在华盛顿的美国科学促进会的一次讲演中提出：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有可能会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
　　……
　　下面我要说的，就是六阿姨搬进来后的一连串在我、二姐姐还有我妈，甚至是二姐姐家的邻居阿姨看来都是匪夷所思的故事了……
　　

最近跟几个修佛学的朋友聊天，加上看了几本破书，我现在回想起六阿姨的一连串行径，总觉得她和她儿子的上辈子，是纠缠不清的，又或者说，她是欠了她儿子的。
　　她失去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按照宿命说法，其实是一个诱饵，用来引诱出她全部的母爱和对孩子患得患失的心情。然后真正属于自己的儿子到来时，她已然被这些心情所俘虏，害怕再次失去孩子的心魔完全控制了她的大脑与心……加上她自己不得志的青春时期……
　　他们搬到二姐姐家后，起初二姐姐也觉得挺好，因为六阿姨做得一手好菜，有时她回家早也能蹭到一些。
　　二姐姐形容六阿姨做饭很认真而且很专业，虽然总是全心全意地追求大鱼大肉，生怕营养出点偏差会导致儿子生病。所以这二哥体重长到200斤也不奇怪。
　　你别看是个大胖子，其实就是个塑料体格。
　　营养过剩、虚胖等医学词汇，用在他身上一点都不过分。二姐姐说你信不信他连俯卧撑都撑不起来。
　　我当然信。这不他三天两头老生病呢。
　　自从六阿姨搬去二姐姐家后，我就很少看见二姐姐半夜上来了。就算是八九点上线，一到11点，就消失了。她说六阿姨说她打字声音太大，吵着她和她儿子睡觉。还希望她晚上屏幕光略微暗点。
　　我说你家两卧室不是一南一北隔得挺远么？中间还有一厅，各自把门关上，谁也碍不着谁啊。
　　二姐姐说六阿姨说了，她儿子说门缝里还是能透出光来的。
　　那声音呢？我就不信敲键盘的声音能大到穿透两扇门。
　　六阿姨说了，她儿子说就是能听见，影响他看书和睡觉。
　　她儿子不是住校吗？还天天跟家呢？
　　阿姨说他在学校吃不好睡不好，看不进去书，就让他回来住。
　　我倒，老师不管么？
　　我不知道啊，反正随便他们怎么着吧。再说我晚上不上网看看书早点睡也对皮肤好。
　　又过了一阵，听说那孩子被学校要求必须待在学校里，一周才能回去一次了。那段时间二姐姐又可以上来聊天了。
　　她和我说，其实这样也好，妈妈和儿子老腻在一起算什么啊，将来孩子总要独立的。
　　这孩子有恋母情结吗？
　　那倒没看出来，我这弟弟还是满有个性的，我倒觉得我大阿姨（她管六阿姨叫大阿姨）有严重的恋子情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有一天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他们的房间还亮着灯，门没关严，我好奇这么晚了还干吗呢，就去看。一看就觉得很别扭。
　　怎么个别扭法？我有点YY了。都是黄色段子给害的……
　　我弟弟倒没什么，他就是在写作业还不是看书吧，屋子里就开着台灯，可是他看书就看书吧，奇怪的是大阿姨也没睡，也没干别的什么，居然凑在弟弟身边，跟小时候抱小毛头（小孩）一样抱着他，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然后呢？
　　没了，他们就这么安静地，以这个奇怪的姿势凑在一起。我就自己回去睡觉了。
　　。。。。。。
　　你不要胡思乱想哦，他们真没什么的，我就是觉得大阿姨对这个弟弟，真的是用情太深，抱了太大希望了。
　　我知道，要有什么你也不会和我说，家丑不可外扬啊。
　　我也就和你说说，我连我妈都没敢说，不然传到外婆家多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妈造谣呢。
　　对二姐姐说的这些，我倒是信。因为她揭开了我一个一直不得其解的疑惑。那就是春节那会，曹阿婆跟大叔叔来敲过我家门，问我有没多的被褥借用一晚。然后我在阳台上听见她在大声呵责六阿姨的声音：小伟要住这就住好了，客厅沙发翻开可以睡，你给我回去睡，明天夜里再来接你儿子。
　　六阿姨说啥我没听见，大概就是不肯。然后阿婆的嗓门又来了：你说你这个大模子，小伟也是个大模子，我家沙发那么小，挤着睡很舒服？
　　后来她究竟有没有留下睡，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挂念我那床被褥，因为那只是一床被子，恐怕盖不了两个庞大的身躯……
　　他们次日下午来还晒过的被子时，我只是笑笑说：昨天来客人了吧？休息得还好？
　　阿婆也笑笑：是来客人了，我家外孙子，放假了就喜欢跟我这里跑，从小都这样。
　　我还多嘴：不多睡一晚了？
　　阿婆说：不了，他妈要他回去做功课，说要用功点，我也不懂，都上了大学，还管得这么严干什么呢？
　　原来如此啊。敢情这六阿姨，从来没和儿子分床睡过？
　　我开始不正经地同情起六姨夫了。
　　按说这孩子住回学校去了，六阿姨应该也可以回自己家了，二姐姐的房子又可以出租了吧？后面还有事呢。
　　姐姐说，我大阿姨没走，她还住着呢，就是不做饭了。
　　她还长病假呢？（以前的国营单位就是好啊……）
　　是啊，你知道她又找了份工作吗？
　　我怎么知道。钱不够花了吧？
　　不是！你知道她找的是什么工作吗？是交通大学闵行校区的食堂打杂的！工资就500！
　　啊？
　　没想到吧。
　　姐姐我看你也够八的……你把我给逗乐了。你说她是为啥啊？
　　为了我弟弟呗，这样她可以天天在学校里看着我弟弟了。
　　陪读妈妈啊……我乐了。不是说这陪读妈妈都是外国留学生的玩意吗？在上海也有这样的妈妈？
　　总之，六阿姨就每天白天在食堂干活，不忙的时候就去看看孩子读书怎么样了，晚上就回到二姐姐的房子里。儿子不在的日子里，二姐姐说六阿姨非常节省，基本都是酱菜过泡饭，有时随便下点青菜面就果了腹。
　　有的时候二姐姐回家早，会主动买点快餐比如KFC或者麦当劳回来给六阿姨一起吃。此时六阿姨都会说二姐姐对她很好，然后和她拉拉家常，说说知己话。话题大多围绕着二哥小伟的未来，比如工作、婚姻、房子……
　　六阿姨是个非常现实也非常封闭的主妇，她对外界的大部分信息来源都来自于自己的儿子。这么多年来她连朋友都没有了，一心都在自己儿子的功课和前途上面。
　　在她眼里，自己的儿子永远是最优秀的。不但功课出色，头脑聪明，从上小学起就有女生总跟着他，而他总不理人家。将来毕业了，是要做白领的，然后买套大房子结婚，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住。
　　是的，在她的高压政策下，二哥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高中，成绩都是还不错的，但那是付出了童年及游玩的代价的。然后，在高三的时候，他彻底反抗了自己的母亲，反抗的结果就是成绩一落千丈。他那时所读的高中，可是大名鼎鼎的闸北区市重点中学。
　　高考的时候，他只考了390分……而六阿姨的期望是他能上复旦大学。
　　本来想复读，可是他不肯。从那时开始母子第一次大规模地吵架，但最后都是以妈妈战败为终。
　　二姐姐说，她总怀疑这个弟弟开始患上了焦虑或者抑郁症状……
　　等到有一天这个弟弟突然逃回家和六阿姨闹着要退学，接着在家闷头大睡死活不出门的时候，二姐姐对我说，她对自己这个怀疑更加确信了。
　　大二第二学期过去的时候，我顺利升上了大三，准备应考英语六级。二姐姐告诉我，二哥留级了。她说的那会，我们在必胜客一起喝下午茶。
　　她那会的表情很阴郁，有点难过。她说六阿姨急坏了，前几天去找她帮忙开个证明他得了脑瘤的单子，好让他不用留级……
　　我说那单子好开吗？能开就开了帮帮人家。
　　二姐姐说自己没答应——实际上她答应了也办不到。她说：你以为脑瘤这玩意能随便得的吗？又不是感冒咳嗽，医院瞎写个证明让你去骗几天病假没啥大问题……
　　但是她没想到，这个很合理的拒绝，竟然让六阿姨从此在心里添了堵，恨上了二姐姐……
　　说到这二哥，他其实是个很孤僻的男孩子，从不和陌生人说话，如果他妈妈不在，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沉默的。
　　来阿婆家的孩子们，只有他看见我像看见空气一样。
　　你要说他没朋友，可是他最要好的哥们是自己的表弟，也就是那个当火车票倒爷的二叔叔的儿子小弟。偶尔的周末或者假期，我总能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出现在阿婆家。那时的阿婆和阿爷也是高兴的，笑声总是充满了那个小屋。阿婆也会专门去菜场买回各种好吃，做一桌丰盛的菜给孩子们吃。
　　可是等到了晚上，六阿姨和二婶婶都出现了，二婶婶会夸一夸二哥又瘦了，问问读书好不好，六阿姨则皮笑肉不笑地和二哥说：你给我回去做功课，不要就知道跟弟弟一起玩。
　　傻瓜都能看和听出来，六阿姨很讨厌那个小弟。
　　通常两个妈妈到了后，阿婆家的房门就大开着，就几分钟时间，就看见六阿姨拖着二哥下了楼消失了。二婶婶则留下跟阿婆呱唧呱唧。那时，所有白天的那种天伦欢乐全都消散的无影无踪，此时阿爷也变得了无生趣，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打起了瞌睡。
　　曹阿爷基本就是这样的老爷爷，很像我自己的亲外公，慈祥而瘦弱，话不多可是很让人感觉很舒服，觉得和他说说话，是很悠闲而又能吸收新知识新观点的享受。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闷了，太惧内了。写到这里，我一个机灵，想到阿婆的女儿们，一个个强悍得很，尤其是和阿婆走得特别近的六阿姨和七阿姨，都是那种标准的上海女人——把老公当成吉祥三宝（保洁保姆和保安）来使的。也难怪阿婆和两个阿姨从心里看不起二阿姨，觉得她管不住男人，吃不住男人——二姐姐也说她爸爸挺让她妈妈操心的。
　　可是在我看来，这两个阿姨自以为压得住的男人，其实都活得挺窝囊的，要我说，还不如大阿姨，虽然大阿姨并非河东狮，家里貌似也是姨夫说了算，但人家好赖相敬如宾，夫妻还有商有量，最关键的是，大姨夫是有本事的知识分子。所以我和二姐姐一度就一个观点达成一致——欺负软弱男人的女人不算强者，能够驾驭优秀男人的女人，才算超级女生！
　　不跑火车啦，说回到六阿姨。
　　虽然儿子留了级，但她丝毫没有搬走的意思，说是要帮孩子加强功课。说到这留级，二哥原来读的虽然是大专，可是专业很不错，是通信的，据说是最后一届，以后就成了本科，这拨专业毕业的，将来很好找工作。二哥一留级，就意味着只能离开这个专业——因为他的下届没有这个专业的专科了。学校经过调剂和沟通，六阿姨无奈地接受了儿子转到机械专业的事实。而这个专业，说是大学专科，毕业后其实都是签给工厂做高级蓝领的。这让六阿姨感觉到儿子坐写字楼的梦想要破灭了。而此时，小弟顺利升到大二，读的是金融。还别说这小弟，虽然父母混得很窝囊，但这孩子却很争气，像二姐姐一样，从小很自立，因为父母没有条件也没办法给予优厚的关照，也没功夫总是追在屁股后面。寒假的时候，为了帮爸爸这挣点生活费好给妈妈交差，也给自己挣点零花钱，小弟选择了做家教，和帮一些公司在马路上顶着寒风发小广告来赚点钱。
　　可是到了六阿姨口里，她对二姐姐说：你不要看你这小弟专业好，我家小伟说了，现在大学生满大街都是，出来了都不好找工作，还是现在好，一毕业就有单位要，虽然是干技术活，但是是铁饭碗……你走着瞧，你这小弟弟毕业了肯定找不到工作。
　　说是这样说，其实她心里也是急的，求着二姐姐帮儿子补英语4级，再帮忙看看放假能去哪家公司实习。刚好我大表姐的公司需要人手帮忙布置展厅，顺便打印各种单子，我就让二姐姐把二哥叫来去试试看。
　　据说六阿姨听说了很高兴，觉得有地方肯要他，问了劳务费和面试时间后，她说回去就和儿子说。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
　　我已经让大表姐帮忙留了个空缺，想人家即使不想来了，好赖也给个答复吧。等了两天后，我按捺不住，让二姐姐去探听下到底什么意思。这不问还好，答案让我们两个都差点跌了个跟头。
　　二姐姐说：大阿姨说，小伟的意思是这个工作不怎么样，钱又少，而且学不到什么。他说，马路上随便找个民工都能干。
　　我说：靠，他妈妈怎么不早点说？
　　二姐姐说：我也是追问了半天才说的，他妈妈的意思是，反正我们也不会等他……你别提了，我大表姐的同学也给他找了份暑假的差事，比你这个还高级点呢，是跟着公司销售代表做助理，帮忙写文件和制作合同，这总能学到点什么吧？也不去。
　　为什么呀？
　　这次倒不是我弟弟的意思了，是大阿姨不让他去，她觉得她儿子那么聪明，一个人就能独立完成，何必跟人家后面当跟班呢。她说了，除非是让她儿子直接做销售代表。
　　凭什么呀？
　　她跟我大表姐同学电话的时候打听过了，说那个销售代表是民办大学专科毕业的，还不是国家正式文凭，说自己儿子怎么可以跟这种没正式文凭的人混……
　　我倒！
　　这些话我没有和我大表姐说，就说人家找到别的活计了，不好意思。
　　不过我跟二姐姐落下一句话：你那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能帮的就帮，你其他兄弟姐妹有啥难的，也可以商量商量，就是你这二弟弟，就算了吧。我也不是看不起他，我是怕了他那极品妈。
　　二姐姐很尴尬：你不要这样说嘛，他好赖也是我弟弟。
　　但是这件事情加上脑瘤证明没开成的事情，让六阿姨对二姐姐表现得更加冷漠了。虽然二姐姐还帮着补习英语，可是二哥已经完全不在状态了。看情景二姐姐最后又得落得一身不是，于是她决定去和外公也就是曹阿爷谈谈二哥的情况。
　　就在她去的前一天晚上，跟着六阿姨回自己家看看的二哥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说要退学，不读书了，闹到最后和六阿姨在家大吵了起来，极其愤怒的他，将玻璃台面都给砸碎了。那天晚上，六阿姨哭着跑去了阿婆家，求阿婆去劝服这外孙子。
　　那天晚上我没在家，我去了我妈那里。这个事情，是我后来听一楼的阿姨传话时候说起来的，说那天晚上怎么个闹法，说六阿姨哭得不成了人形，还问阿婆哪里有卖砸不碎的玻璃……然后阿婆跟着她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把二哥带回来了。在外婆面前，二哥状态很正常。住了一晚后，他回去了，听阿婆说他保证不再和妈妈吵架，不再闹着退学了。
　　然后二姐姐和曹阿爷的谈话，让阿爷觉得这外孙子可能心理上出现了什么暗疾，需要进行疏导和调整。老夫妇商量了一晚上，几天后，二姐姐去问起阿爷什么情况的时候，老两口仿佛串通好了一样，否认二哥失态的问题，还说二姐姐才是心理有毛病需要看大夫呢。
　　我在网上对二姐姐说，你一定要重视你这个弟弟的问题，我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据说都有各种心病，抑郁症也好，焦虑症也好，都不是什么大病，关键是要调整和治疗。
　　二姐姐反问我：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你还真懂得不少啊。
　　我说傻瓜都能看出来二哥有点问题啊，不会是多年来被他妈给压傻了压崩溃了吧？你别忘了我可是心理系的学生哇。
　　二姐姐很烦躁，说他们家的事情不要我管。要说心理问题，没准她也有呢。
　　我说你怎么了？
　　她说，你知道我小阿姨说我是读书读傻了，而且户口又被迁出去，才崩溃掉了。
　　我靠，你的户口不就是你小阿姨给迁的吗？
　　是啊，但她不过是个跑腿的，没我外婆同意，她能随便迁我外婆户口本上的人？
　　姐姐，你有点激动了吧。
　　是的，你现在方便出来吗？我不想找我的同学，他们都不清楚我家里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曾经有事情求你妈帮忙，我也不会告诉你那么多……
　　于是虽然次日一早还有课，我还是决定出去找她一次。也就是那一次，我第一次看见二姐姐在我面前哭泣，在一家排挡小店里，她喝了好多酒，因为次日不是周末，也不想她太失态，回家让六阿姨看见丑态，我抢了她酒杯好几次。
　　她用最后一点清醒意识我说的是：你帮我叫部车，我回学校宿舍去睡，明天一早打车去上班。另外，能麻烦你找找你可靠的老师，匿名说说我二弟的情况吗？如果他不是神经病，那么就是我是……
　　然后，她彻底醉了。
　　送她回学校后，我一回家洗澡完就连夜打了一个全部化名的案例说明，准备下午下课后，就去找我们系主任请教请教。
　　结果是让人大跌眼镜，主任说我一准没好好听课。
　　他说，孩子有问题，但容易疏导，但主要问题是他妈妈，要治病就得先治母亲的，要不孩子治好了也没用，致病大环境还在那里，随时会复发的。
　　我的妈呀，谁敢去请那老妈妈去看心理医生哇……
　　主任很生气：就你这样，将来怎么做个好导师？自己动脑子去，我给你第一步思路，先尝试让那个母亲清醒清醒，不要总是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人为膨胀自信和虚荣的空间里，这只会导致孩子更加自卑而不是自信。我看这孩子很聪明，他能看清楚现实的。
　　就让我先去死吧。当初我为啥要选这门课呢？
　　有人总结过，比如我同学就总结过六阿姨肯定犯了溺爱的毛病，其实真正的子女教育没有那么简单，棍棒下就一定出来乖孩子，溺爱就一定出来小皇帝？
　　二姐姐和我说，她大姐最近回上海几天，让我可以去见见她，人家是在北京做网站频道主编的，她妈妈就是大阿姨，以前总帮着六阿姨安排二哥的学习，初中时候差几分没进重点中学也是大阿姨帮着走后门托人情给搞定的。也许大姐那里会有更详细的关于六阿姨母子的情况。
　　挑了个周末，我们在常德路上的一家小咖啡馆里见到了比二姐姐还大三岁的大姐。2005年的时候，她刚好30岁。
　　和身材高挑足有176的二姐姐比，才165的大姐就显得矮多了。从身材看，大姐也比二姐丰满一些，也许是因为她结婚了的缘故？不过大姐看上去也是个很温和的人，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对我这个刚出茅庐的心理学小学生，她竟然也表现出崇拜的姿态，还一个劲地说有机会请我去她们网站开心理专栏什么什么的。用上海人的心理来盲目揣测，我可以认为大姐是初见面，假客气。
　　不过我们都是为着小伟的事情来的。管她假不假客气呢。
　　我们呱唧呱唧了半天，大姐对这二弟弟的事情也十分担忧，同时从她那里，我们间接听说了来自大阿姨那边的消息。
　　大姐说：听妈说，今年冬天，小伟就把他妈妈给打了，打得很凶。
　　那天六阿姨就穿着件单衣，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姨夫还在松江上班。导火线是小伟突然不想看书想玩会游戏机，但六阿姨不让，说都不及格了，赶紧多看书多做题目。这样的情景，从小伟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了。十年寒窗，他就是在妈妈这样的教育方式下成长起来。大姐和二姐姐都说，这二弟弟是外婆家唯一一个没有假期和童年的孩子。
　　他背负了妈妈太多的希望。
　　但是2005年已经20岁的他，心里应该充满了少年维特般的烦恼，因为总被关在家里，加上自卑导致的自负（就是他妈妈觉得他什么都能干，他自己却在现实面前看到自己不如人家的地方，可是他妈妈就是不承认），他生活里很少朋友。像我前面说过的，他也就能和小弟说说话。小弟也是善良懂事的人，二哥告诉他心里的想法和烦恼，希望妈妈不要再这样管着他，不想再那么窒息地活着，就知道读书读书学习学习……反正小弟回去后告诉了自己的妈妈，然后二婶婶去阿婆家的时候，又告诉了阿婆……
　　阿婆找到六阿姨就和她说了这些问题，关照她不要对孩子太苛刻什么的。就这样弄得六阿姨很不舒服，加上她本来就讨厌小弟，认为是小弟表面是关心他哥哥，其实是在挑拨离间，想让哥哥可以不用读书了……于是她后来开始干涉小伟和小弟在一起了。
　　如果在阿婆家碰见了，她是一定要在旁边跟着的，听这小哥俩都说些什么。慢慢地，二姐姐说她和小弟一起聊天的时候，听说小伟现在都不和小弟说任何心里话了，不知道是不想说了还是不敢。
　　于是就到了2005年的冬天，小伟估计是受不了还是什么着，终于在吵闹无效后，动手打了自己的亲妈，然后把她赶了出去。
　　无处可去的六阿姨，很奇怪当时没有想想问题的根源，却莫名其妙地联系到了是小伟没得玩了才会对她动手，脑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春节时候小伟带到大阿姨家跟大哥一起玩的游戏机。那时小伟希望能再和大哥一起玩，就把游戏机放大阿姨家说下次来玩了后再拿回去。
　　六阿姨立刻认为一定是因为这套游戏机没在家，才让自己儿子这么愤怒的。于是她就立刻顶着寒风，步行了一个多小时，从自己家走到静安区的大姐家……
　　她的出现让大阿姨吓了一跳，首先就是那么冷的天，居然就穿着件单衣，脚上还是拖鞋。其实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
　　六阿姨一进门就直接和大阿姨说：我来拿小伟放在你们家的游戏机，我儿子为了这把我给赶出来了。
　　大阿姨很吃惊：说你怎么亲自跑来了，你来个电话就行了，我可以让我儿子给你送去。
　　六阿姨没搭理她这句话。
　　等大哥把东西拿来，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说：如果我儿子发现少了什么，我就再来找你们要。
　　再没别的话，自己开了门就走了。目瞪口呆的大阿姨要过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六阿姨还穿得很少呢，当即拿了自己的一件大衣，还有钱，冲下楼去想让六阿姨穿上打个车回去……可是等她下楼，哪里还能看见人影……
　　大姐说，我和我妈都不知道六阿姨最后怎么回去的，有没有生病。
　　后来大阿姨去阿婆家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着，次日阿婆就来电话说大阿姨在胡说八道，她问了六阿姨，根本没这回事。然后大阿姨也没再过问这事，就是关照自己儿子不要再拿弟弟的东西回家玩。
　　大姐说：我弟弟也挺冤的，他说哪里是他要拿来，是小伟自己要放在我们家的。
　　我看看二姐姐，二姐姐也看看我，转了头对大姐说：姐姐，你说能让顾小姐帮个忙，以心理系专家的身份去看看咱外公外婆么？
　　我倒，也不看看我看上去多大，人快80岁的老人，哪里肯信我是“德高望重”的“专家”？
　　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她们还是坚持这个办法好。可是该怎么开口呢？如果阿婆知道两个姐姐把“家丑”都告诉了我这个邻居，会不会抽她们的筋？
　　二姐姐说不用担心，让大姐带你去，假装大姐不知道你是住他们对门的不就行了，反正她一年也就回来1-2次……再说阿婆从来都很疼大姐，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再说，我们不都是为了小伟好么？
　　。。。。。。
　　。。。。。。
　　冒充专家的那天，我特地打扮得老成一些，本来还想拖我一个同学一起去好壮胆，但姐姐们都觉得人越少越好……好吧，本姑娘就冒着将来天天要看阿婆白眼的危险走一趟吧……事先也没告诉我妈，她要知道了非抽死我不可。
　　.

　虽然阿婆家就在对门，但是偶还是精心打扮了一下，提前两个小时很响亮地磕上铁门。果然对门开了条缝儿，阿爷看见是我，笑一笑：出去啊？
　　我说是啊，一个朋友有事情，找我帮忙呢。
　　说完就噔噔地下了楼，然后在家附近找了家麦当劳，等到大姐来，再一起往我家走。然后在敲开对门的时候，我还故意夸张地说：啊？是这里啊？那你还约我在人民广场集合……
　　曹家老夫妇很狐疑地看着我的表演，然后大姐直接就先拉了阿婆进里屋说啥去了。阿爷则给我拿水果让我坐坐坐……然后问我学习怎么样啊，现在学校怎么样啊等等等……等她们出来，阿婆看见我，一脸笑容。
　　她说：听说你是为我们家小伟的事情来的？
　　我说是啊是啊，大姐姐都和我说了情况了，我们学校老师是很有名的心理专家，但他很忙很忙，就让我代表他来了……（我那个脑门都是汗啊）
　　阿婆看了看阿爷：那你们老师也晓得这件事情了？
　　我小心点点头：我让他给分析分析了而已，不过你放心，我们做心理医生的，都要为病人保密的……
　　阿婆一听，脸色微微变了：病人？谁是病人啊？小姑娘，虽然你年纪不大，可不能乱说话哦。
　　不不不不不不……我赶紧解释，我是说，这种问题现在独生子女的小孩都很常见的，只要多沟通沟通就好了。然后呱唧呱唧地拿主任说的那套，跟阿婆讲了一遍。大姐坐在边上，只听不说。
　　阿爷到底是知识分子，他说我说得有点道理。可是阿婆却叫他闭嘴。然后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小姑娘啊，你懂得还真多，不过不好意思，我这外孙子没任何毛病，我们家也没这个毛病。
　　阿爷制止阿婆：你让人家说下去，人家也是为小伟好，听听总归好的。
　　去去去，阿婆推了一把阿爷，叫你别说话呢，你没看人家都说了，咱小伟有精神病，啥心理疾病，不就是精神病吗？人家是客气，不好意思吧话说明了，就用这种词汇来安慰我们！我告诉你，我们家没有这个病！
　　又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对我说：我们不说这个事情了，你记住，阿婆家没这个事情，有空常过来坐坐，吃顿饭也没关系，都是邻居，这次是个误会，打扰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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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回家后，站在阳台都能听到阿婆痛骂大姐的话：你去和人家说啥说，很光荣啊？你弟弟就是不听话而已，我出面就啥问题都没了，你非要搞到外头人都晓得……你也别听你妈瞎说，上次你弟弟不听你二姨（对大姐来说，六阿姨是二姨）的话，我去说了他一顿，你看，他第二天就好了，正常了，也肯读书去了。所以说，自己家的事情，自己解决，现在外面骗钞票的人那么多，人家真的肯帮你？都是冲你钞票来的！
　　大姐急了：你看人家顾妹妹来要钱了没？人家也是义务来帮忙的……再说，你又没天天跟小伟一块，人家都砸玻璃砸花瓶了，那么冷的天把自己亲妈赶出家门，我妈还能胡说八道？对她有啥好处？
　　……
　　阿婆开始蛮不讲理了，声音也更大了：你难得过来看看外婆，本来是很开心的事情，为啥会搞成这样？我说你也别管了，你管好你自己家里的事情就行了，外婆疼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让我消停下吧……
　　大抵是大姐彻底放弃了，那边声音也小了下去。
　　直到很晚，大姐才离开阿婆家。二姐姐已经在附近等着，我也出门去和她们汇合。
　　知道这次谈话的结果后，二姐姐深深叹了口气。
　　大姐说：我有事情先回去了，不好意思只能这样了。这种事情也急不得，只能慢慢来吧……
　　二姐姐问大姐：你多久没去看过你二姨了？
　　大姐倒也坦白：很久没有了，但我妈经常跟她电话，有时去看看她的，我就不去了，去了能说什么呢？每次见了我，她总能将我的自尊心打到最低……
　　二姐姐听到这里笑了：她是老说你有今天，是靠爸爸，靠男人，靠会吃得开才有的吧？
　　大姐也笑了：随便她怎么说吧。不过她也很可怜的，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真的很感叹，我小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还看见过她站在外婆家老房子的窗前拉过提琴呢……拉得很好听的，那把小提琴，还是她托别人从日本给她带的呢……
　　其实姨夫是个好男人……二姐姐说。
　　和姨夫好不好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你结婚了就知道，一个女人能不能幸福，会变成什么样的妇女，全在她自己……大姐这样回答。
　　作为一个第三者一个外人，我什么话都不适合说，只能抽个她们暂停的机会站起来说先走了。
　　路上觉得有点饿，就去常去的一家夫妻店吃碗大馄饨。
　　已经很晚了，他们差不多也快关张了，一个背着书包的看起来大约7、8岁的小男孩，是他们的儿子，来找他们一起收拾回家。
　　我听见女店主说了这个孩子一句：你今天功课做了吗？不好好读书，将来就坐不了办公室，只能跟你爹一样，做个没出息的个体户吧。
　　那一刻，我心里对自己说：也许，这就是生生不息的残酷生活吧……
　　也是我该死，早和二姐姐说过再不管这二哥的事情，居然神使鬼差地又去答应她们冒充什么心理专家。
　　最让我郁闷的是，阿婆居然把我上门去“调解”的事情，告诉了六阿姨。反正后来这个胖胖的六阿姨看见我，眼神有点不太对，后来每次她一来，我就尽量避免和她撞个正脸。
　　反正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两个姐姐都没有再就这件事情谈论过，二姐姐也不再和我说这个话题，偶尔我处于关心的目的问起二哥好不好，她就用三个字“就那样”带过去了。
　　因为后来二姐姐没再和六阿姨母子一起住了。倒不是六阿姨母子终于搬了出去，而是二姐姐干脆住到学校去了。虽然这样上班远了点，可是她说，早点起来早点睡就是了。
　　如果要上网，她或者就去网吧，或者就干脆不上网了，如果我要找她，就发短信。
　　她离开家的原因非常单纯，就是有一天晚上她回家很晚，先去洗澡，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把厕所的开关给按坏了，她们家装的开关是那种比较老式的白色塑料按式开关，按键做成V字形的那种，就是按上面的就开灯，按下面的就关灯。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着的，可能是受潮老化了还是怎么着，二姐姐按下开的那部分后，V字的一边断了，也就是说，没法关了。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快12点了，六阿姨母子都洗过澡了。
　　此时的上海正在下雨，下得很大的那种。还有闪电。她就想等天亮了去附近的建材市场买个新的换上就行了，晚上开一夜也不影响睡觉，总不关了开不了要好。
　　可是她刚回房间没多久，六阿姨就来敲她的门了。门开后，她看见六阿姨叉着腰很愤怒地问她怎么会把厕所灯的开关给搞坏了。二姐姐当时心情不太好，就说坏了就坏了，明天白天修好就是了。可是六阿姨说要修得现在修，多浪费电啊，而且晚上开着灯，她和儿子会睡不好，因为他们的房间离厕所最近。
　　二姐姐说外面雨那么大，又这么晚了，怎么修啊，家里连工具箱都没有。而且灯泡是节能灯泡，费不了多少电。她和我说她当时很愤怒，加上情绪问题，说了那么几句话，也就是这几句话，把六阿姨给气着了。
　　她说：这是我的家，开关也是我弄坏的，水电费也是我交，我也不是付不起这点电费，你何必心疼这点钱呢？明天我一定修好就是了，这总可以吧。大不了我晚点去上班，扣的也是我的工资。
　　然后她说六阿姨整张脸都气得变了形，就说了句：你这个孩子怎么可以这样，东西坏了就得修好，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这是素质问题，你不修，我来修！
　　说完，就跑回去穿上外套，再拿了把伞，打开门就冲到雨里去了。二姐姐也不知道她能去哪，难道还能花几十元钱打车回去取工具？
　　总之六阿姨一走，她也没拦住，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她说自己当时就两个想法，一个想法是，六阿姨这么一来，她也不忍心，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还冒雨去给她找东西修个开关，回头阿姨要病了，外婆外公爸爸妈妈知道了不定怎么说她。另外一个想法是，她搞不懂，这里不是我的家吗？我把我家东西弄坏了，而且又不是故意弄坏的，又没要你赔偿，我又不计较什么，为什么你白住我家还来指责我的不是？
　　这两个想法纠缠在她的脑子里很久，足足有十多分钟，她也意识到今天晚上没办法睡了，无论是哪个想法，都会折磨到自己的心。于是她收拾好东西，进了六阿姨的房间和二哥说：等你妈回来你和她说一下，我有事情要回学校去。
　　从这一天晚上开始，一直到六阿姨母子正式离开她的家，二姐姐再没回去过一次。
　　有时碰上医院晚上要加班到很晚，她也不回去，干脆就在消化科门诊房里的病床上睡到天亮……
　　而这件事情，据说一直到今天，她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曹阿婆夫妇也不知道。她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六阿姨没有去告她的状。
　　她和我说起这场意外时，说自己想起16岁那年，妈妈带她来到上海，为户口和借读的事情奔忙，那时临时住的地方就是六阿姨家。不过就住了一晚上，六阿姨就把她和妈妈给轰了出去，不过她又纠正也不完全是被轰出去，六阿姨只是说了气话，妈妈也是要面子，觉得委屈，自己也不想回去了。
　　我问那时你妈把她家的开关给按坏了？
　　不是，二姐姐红了脸，说那时刚到上海的时候，二阿姨正好来了月经。以前在外地，很多东西都没大城市先进，小地方的姑娘，根本没见过卫生巾，用的都是老式的月经带。母女俩到了上海后，因为以前女朋友的推荐，二阿姨第一次用上了卫生巾，但是她不知道，换下来的卫生巾是不能直接扔马桶的，要包起来丢垃圾筒里去。
　　以前妇女用的月经带我见过，小时候看见我妈用过，是一根布条，要用的时候夹上那种毛糙的草纸（上海叫草纸，不知道外地叫啥）来用，换下来的就直接扔马桶里，因为草纸和现在用的卷筒纸一样，都是可分解的，不会造成马桶堵塞。
　　二阿姨以为卫生巾也可以这样，于是导致了六阿姨家的抽水马桶给堵了。为这事情，六阿姨大骂二阿姨乡下人，笨蛋，拎不清。二阿姨很抱歉地说给她修马桶，下次注意，还是没能让六阿姨消气。最后二阿姨也委屈，又要面子，就拉了孩子拿上行李离开了妹妹家。
　　后面的几天，母女两个就在阿婆的老房子里翻沙发睡了几天。
　　我听着，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以前我也干过类似的难堪事，就是去同学家玩，完了上厕所大便，结果他们家马桶堵了，冲了无数次都没冲下去，大家都在外面问我怎么还不出来……后来我同学也没怎么我，就是开了几句玩笑就过去了。
　　同学之间和亲姐妹之间，感情深厚不可同日而语啊……
　　我彻底服了……
　　我对二姐姐说，可惜我家离你单位更远，不然你倒可以跟我一起住……
　　哎……
　　反正六阿姨母子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即使到目前位置，二哥的状态据说依然故我，今年也就是2007年他即将毕业，那次留级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曹阿婆说这个专业的学生都被一家国营大厂给签下来了，貌似二哥对动手的活计更有兴趣，人也瘦了点，不知道正式毕业以后，他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六阿姨那里，最近听说她就盼着自己的老房子拆迁，然后可以再分一套买一套，希望儿子将来娶了媳妇后可以住得近一些，照顾起来也方便。但这个都是后话了。反正母子关系还就那样，台面玻璃也砸掉几块了，电话也摔坏了2个。可是出得门来，这二哥还是很正常的，对人冷漠但是很有礼貌，对很多事情都能明白且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而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他的描述也就仅于此了，如果有什么新的故事在他身上发生，我就再告诉大家吧。
　　自从因为二哥的事情后，曹阿婆非但没有对我冷淡，相反比以前更加热情地和我招呼。我好几次都很不好意思接受她的邀请过去吃个饭，她就让大叔叔不定期给我带点馄饨啊、煎带鱼、小黄鱼、咸肉菜饭等过来尝鲜。
　　时间长了，我发现大叔叔对我屋里摆放的各种杂志很有兴趣，经常会问我能不能借一些回去看，还要不要之类的。出于报答的心理，我每次都让他拿回去看，他也是个很靠谱的叔叔，来拿下一拨的时候会把上一拨的还给我。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寡言，偶尔说句话，也就是告诉我街边有家小店在打折，很多衣服都卖20元以下，让我可以去看看。
　　有的时候他在露台上侍侯那些花草的时候，我会很好奇他如何养活那些非常难活的植物，比如君子兰等，他居然都能养开花，有时其他兄弟姐妹比如大阿姨经常会把一些养不下去，叶子都焦枯了的花草拿过来问他怎么办，他都让留下，然后过了个把月，我就看见那些曾经半死不活的植物，居然复苏了……
　　他看我对养花草有兴趣，就让我拿几盆他分株的植物过去，比如芦荟啊，绿萝等好养的，让我先随便养着玩。
　　时间长了，他也乐意和我拉些简单的家常，说说房子、股票、打折什么的。
　　他在我的眼里，渐渐地不再是那个呆板，任凭爹妈呼来喊去，总是默默一个人出去溜达的老男人了……
　　我不知道以前类似大叔叔那个年代出生的“剩男”在上海多不多。大叔叔是1947年生的人，属猪。我外婆住的石库门老房子那片，有个认识的阿婆，30年代出生的，有2个儿子一个女儿，顺序是儿子——女儿——儿子。女儿嫁掉了还生了个儿子，但两个儿子到今天还没对象，他们家这2个儿子样貌都不差，大的下岗前在一家工厂做管理人员，现在开修自行车铺谋生。小的现在据说开公司当老板了，我十岁的时候，这2个叔叔一个30来岁，另一个25岁左右，现在应该都40多了吧？听我外婆说他们还单身着。
　　可是和曹阿婆家的大叔叔比起来，这2个叔叔能算活得比较滋润了，起码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大叔叔心态倒是很好，一直吃着低保，天天睡到中午起来，弄弄花草，出去溜达，再找几本杂志看看。要是他和我一样是80后出生的，估计会被一些不厚道的舆论冠之为“80后啃老族”，照我看，4、50年代就有这样的人了，怎么就没人发明“啃老”这个词呢？
　　曹阿婆没事就喜欢骂这个舅舅，说他没本事，只会说的比唱的好听云云。
　　如果是夏天开着大门只锁铁门的时候，尤其是吃饭时间，阿婆各种批评大叔叔的话都会响亮地传出门来。斥责的内容无非就是“你吃你的饭，不要操别人的心。”“你懂啥懂，早干吗去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等等之类的……
　　有次我忍不住问大叔叔：你看这些杂志，阿婆会说你吗？
　　我当时指的是一本纯文学类的读物，是同学给我的，据说里面都是些YY的小说。其实我是想套话。
　　大叔叔笑笑：怎么会呢。自己妈说说孩子总很正常的，她说完就完了，过去了。
　　貌似这个是每日的家常便饭？
　　又有一次大叔叔在我家挑选想看的杂志时，我和他没话找话。我问他都看些什么书。结果他说他就看看通俗小说，以及新民晚报的社会新闻。他说我借他的东西，也就睡觉前和上厕所BB时候看，其他时候不看。聊呀聊呀，我也就知道了一些他的事情。
　　老人都爱说说年轻时候的往事，大叔叔也不例外，他到底是快60岁的老人了。
　　他更小的时候，我听二姐姐简单说过，说她妈妈说大叔叔是家里的长孙，生下来就被阿婆的婆婆宠着的，那时他们家还没正式没落，屋子里还有点小资本，放到现在，能算中产阶级的最底层。养个孩子自然不成问题，何况那些年代，养孩子都是廉价的。我奶奶都说要养到第三第四个，会开始觉得吃力了，钞票不够了，哪里像现在的年轻人，养一个，就一个个大喊吃不消。
　　话说大叔叔一生下来就被奶奶专宠着，保姆侍侯，连母乳喂养都省了。据说大阿姨才是第一个喝母乳的孩子……长孙嘛，将来是要续香火的……不过我想如果太奶奶还活着，知道这个宝贝到骨子里的孙子，不但没有延续香火，连个媳妇都没有，不知会不会死不瞑目。幸好，听说她在大叔叔还没成年时就因病过世了。
　　大叔叔说起自己的往事，是从他初中毕业开始说的……以前的，他说不太记得了，就知道奶奶走了后，他就和父母一起生活，但是和父母的情感，比任何一个孩子都淡漠。要知道，小的时候，奶奶是不许任何人碰这大孙子的——包括孩子的亲生父母。
　　回到父母身边的大叔叔，对自己少年时代的描述是，那时父母总觉得他不听话，阿婆特别喜欢揍他，但是大叔叔说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小孩子嘛，不听话总要给大人打的。这很正常的。然后指指自己脑门，说，打就打这里，所以现在做小孩的都要听大人话。
　　他的表情很慈祥，完全没有一点怨恨。我不知道他是习惯了还是借题发挥暗示我要我听大人话？
　　我也问他：阿婆为什么要打你呢？你很不听话吗？
　　他这样说：应该是吧，你阿婆以前很凶的，对孩子很严格的。
　　然后，再问不出什么来。
　　接着我问他：你有过婶婶吗？
　　他倒也直爽：没，一直没合适的。
　　我们的话题便从此转换为婚姻是否有意义……别看大叔叔蛮沉默的，其实话闸子一打开，还是滔滔不绝。一套又一套的理论，我概括一下就是：不结婚，没啥不好，还清净。
　　不过他一直强调如果结婚了不一定好的前提是他自己没什么资本，没什么钞票。
　　用他一句精辟的话是：你看我现在，就这点钞票，自己过还可以，加个人就不行了。
　　他没想过加个人，这个人也可以有收入的问题。他还是极其传统的那种男子，认为男人没有钱，是没本事养老婆孩子的。
　　18岁的时候，他的大妹妹，就是二姐姐的妈妈知青下放黑龙江去，他也跟着去了。若干年后，二阿姨带着丈夫女儿回上海探亲，此时大叔叔调回了上海。貌似是上海有家厂子要他。
　　此时大叔叔已经快30了，二姐姐说她妈妈说，在黑龙江的时候，大叔叔谈过一个女朋友，有长辫子的，不过不是很认真，因为大叔叔是抱着一定要回上海的想法，觉得应该回到上海再处对象比较好，主要是他不想落户外地。那姑娘纠缠了大叔叔很久，还是分手了。
　　回城后，他的身份变成了工人。然后在各种朋友的起哄下，参加各种相亲。包括自己的弟弟妹妹都给介绍过对象。
　　大部分时候，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二姐姐说她妈妈感觉大叔叔潜意识里还是满喜欢留在黑龙江的那个长辫子姑娘，因为他次次相亲，总期望能在前来的女性身上，找到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插嘴问过大叔叔，问他为什么不坚持爱情两个字，难道回到上海真的很重要吗？如果我有个妈，从小和我疏远，又老扁我骂我，我巴不得别回来了，加上有了相爱的对象，不如一起好好过日子，在哪里不是过，有爱的地方就有家呗。
　　大叔叔说我小孩子不懂的，他反复强调七个字——那时候不一样的，那时候不一样的。
　　至于到底什么个不一样法，他没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终于有个勉强对眼的，对方是个工厂里的车间主任，家里条件还可以，还有海外关系（那时海外关系这四个字很吃香的），人很泼辣直爽，刀子嘴豆腐心的那种。大叔叔都上过人家门了，对方父母也满喜欢他。可是到了阿婆这里，却遭到阿婆坚决反对。
　　二姐姐和大姐都说自己没见过那个“婶婶”，但听说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外表也还不错，至少整体素质要比二婶婶强太多了。
　　阿婆反对的理由，也许放到现在也能成立。就是她觉得这个未来媳妇太能干了，首先在工厂里，地位就比普通工人的大叔叔高，收入也比大叔叔高，性格又比较强悍，她怕大叔叔将来压不住这个女人，会吃亏。
　　我问大叔叔，你喜欢这个对象吗？
　　大叔叔说：你小孩子懂什么，人家对我还是不错的，你别看她对外面人凶得很，对我还是很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娶她呢？
　　这个就说不清楚了，反正最后她也不要我了，跟人家走了。
　　就因为阿婆反对？
　　不全是啦，还有咱也不是太配得上人家。
　　。。。。。。
　　后来我和我妈说起来，我妈说，其实吧，男人太窝囊也不好，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这叔叔还没吃准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这个女的，阿婆呢，说是怕儿子吃亏，要我看，是怕她自己吃亏。这个媳妇，现在看来比她现在几个子女，随便哪个都混得好，她如果想控制这个媳妇，谈何容易。
　　我说我妈怎么这么说呢。好好的两夫妇过日子，管自己妈什么事了？再说了，媳妇不都是半个女儿，娶进来总要尊敬长辈的。
　　我妈很不耐烦，说我以后结婚了就知道了。
　　现在我不用等结婚等自己做了他人媳妇，就知道了。
　　每次大叔叔在饭桌上被她呼来吆去；每次大阿姨来，都一手礼品一手现金；每次二阿姨来都要哄着她；每次二叔叔来，都卖乖要钱；每次六阿姨哭哭啼啼地跑她这来求她帮帮外孙子；每次七阿姨来，都一口一个妈叫得嗲来，我就仿佛看见阿婆的脸上会自然而然地浮起得意的神色……曹阿婆的一些行为其实真的颇奇特，也许她经历了几个历史上不同的阶段，所以我总觉得，极难拨开表象看本质。
　　从她曾经显赫的身世看，她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只可惜家族没落，自己成为政治上要求的光荣妈妈之后，早年她便不得不收起所有锋芒，变得小心翼翼。有时候，我会觉得她极其执着非常坚强又很敏感固执的老太太，骨子里有些许清高却生不逢时，于是寂寞令她不想继续隐忍。那怎么办呢？社会舞台上，她已经沦落为普通人的妻子，一群孩子的母亲，一生为抚养这些孩子操劳，无论她早期是如何对待孩子们，但是到了后期，据说她肯变卖首饰，一切金贵嫁妆，为孩子们和这个家换点糊口的口粮，起码说明她依然是个优秀的伟大的母亲。而现在，她老了，也闲下来了，可是那点心思，从不曾因为岁月流逝而消失。也许，童年及少年时代的锋芒岁月始终充斥着她的回忆。
　　现在她又可以过上了好日子，只是没有了家仆和管家的前呼后拥，只有孩子们，从7个，变成了13个，又变成了20个……
　　所以，因着这潜意识的清高与自恋，她亲手扼杀了大儿子唯一一段可以算是成熟的姻缘。又或者，大叔叔的命相里，姻缘线浅？
　　反正，那对象终于离开后，大叔叔往后的所有相亲，均无疾而终……
　　40岁以后，他迷上了气功，再不问人间男女事。再然后，他开始养各种超级难养的花草，比如君子兰，西洋杜鹃……等等等等。他说，有空跟我聊聊怎么养花，他有很多诀窍，别人都不晓得的……
　　最后他拿着挑出来的杂志要走的时候，和我说：人哪，该结婚还是要结婚的，像我命苦，这就没办法了……
　　我无语。
　　其实我那时蛮想追问他一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无论是对黑龙江的大辫子姑娘，还是上海的车间主任。
　　大叔叔年轻时候的逸闻被我知道后，我随后对自己外婆家附近的那个阿婆的二个“剩男”叔叔产生了莫大的兴趣，要知道这两个叔叔，比起大叔叔来，条件和外表都好太多，那他们是怎么剩下来的呢？
　　我抽空去看外婆的时候，跟她呱唧呱唧了半天，就得到非常简单而笼统的答案：人家眼界高，看不上一般姑娘，挑挑挑挑，就挑下来了……好的，早被别人拿走了。
　　那天外婆居然问我学校里有没40多还没结婚的男老师，说要介绍给我外公妹妹的闺女，也就是我那出生于1965年的表姨……
　　我从小管她叫小小阿姨。
　　小小阿姨长得很漂亮，而且很爱赶时髦。我妈说我小时候很迷她的打扮，一般外面流行什么，她肯定会拥有。即使现在40出头了，她居然还剃着时尚的板寸，穿超短裙和高跟鞋。皮肤保养得很好，虽然能看出发福的身材和微微的双下巴，但不妨碍别人认为她是个白皮肤大眼睛瓜子脸的漂亮女人——前提是你不要拿通常40岁左右妇女的样子来想像她。
　　她有着全套明星般的行头和保养方式。
　　她有着所有自恋及骄傲的女人都会有的坏脾气和总高高在上的眼神。
　　小的时候，她最喜欢和我小阿姨混的，后来我小阿姨出嫁后，就和她渐渐有了代沟。我小阿姨是要过日子的，她还是一个人玩各种高消费。
　　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她跟我说：我是要给你找个漂亮又有钱的姨夫的。
　　然后我就等到了今天，等到了我外婆来问我有没合适的男老师介绍给这个小小阿姨。我想了半天，貌似有个单身男教授还可以，63年的，离婚带个孩子。我说我和他不熟，但可以托同学去找找。
　　外婆说：算了吧。
　　我说为啥？
　　外婆说：你说的这个老师，他离过婚啊……
　　离过婚怎么了？我要是快40了还没嫁掉，就别挑人家婚史了，要这个男的那么大岁数没结过婚，我还不敢要呢，没准有啥生理问题呢。
　　去去去，你外婆有那么不开通吗？是你那眼界高死人的小小阿姨脑子不开窍，40岁的人了，还在做梦呢。
　　我知道啦好外婆，我再帮忙留心就是了，不过别把希望都放我身上哇，我可不想人家以为我想给自己找爸爸呢……
　　坏小囡……外婆最后又关照我一记：最好最好连小孩都没，你小小阿姨还想自己生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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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在线我竟然还去问起二姐姐她的医院里有没靠谱未婚的40多岁男大夫，一定要本科以上，月薪7k以上，有独立房子，车子倒无所谓，我小小阿姨自己都有车了。最重要的是要没结过婚，更别提有孩子了。
　　二姐姐沉默良久，打出三个字：你疯了……
　　不过她告诉我她有个师妹，88年的，她爸爸妈妈都是60年代初的人，前几年妈妈因为车祸去世了，所以就剩下父女相依为命。这个师妹成绩很好，跳级读书，16岁就上大学了，假期还勤工俭学，完全独立了。她爸爸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总，开的是宝马车，房子是市中心的三房两厅，现在父女两人一起住，不过懂事的小师妹放出话来了，只要爸爸幸福，如果新妈妈不想她和他们一起生活，她可以搬出去住，因为她爸爸给了她二十万买房子的首付。
　　看看这个条件……哎，我和二姐姐说，说实在的，我要说出去给我的一帮小姐妹听，她们肯定一个个上赶着去嫁。可惜他太老了，如果是70年代人，我也就委屈委屈一下自己了。
　　二姐姐哈哈大笑：你个小势利眼。现在好多小姑娘追他呢，人家不想找太年轻的，怕好看不中用，人家很实在的，就想找个年纪小个5岁左右，婚史有没孩子都不限，只要能对自己女儿好，而且会持家就行了，将来不上班都没问题，他养得起。
　　听听……我流着口水继续打字：姐姐你去问问人家现在找着没，要没找着，你把我小小阿姨的情况说给人家听听如何？安排下见见面啦。
　　姐姐答应了，我也立刻给外婆挂了电话，让她去问问小小阿姨。
　　话说阿婆听完我的描述，一个劲地赞叹：有这么好的人？人品没问题吧？蛮作孽的，老婆怎么就遭遇车祸了呢，他闺女真懂事啊，我这就给你去问，我觉得你小小阿姨出来见个面应该没啥大问题的，过一会打回给你，我先去给你小外婆电话去。
　　哦耶……
　　二姐姐那里反馈也够快的，说联系上小师妹了，人家说她爸爸还没找着呢，说听着这条件不错，可以见见谈谈。
　　然后我就等啊等啊等我外婆的电话，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
　　也多亏我了解我外婆，如同我了解自己的爱八一样。她也是个爱和人唠嗑的人，尤其是一拿起电话来以后，可以讲完了主题讲副题，讲完了副题就跑题……
　　我那可爱的老外婆哇！
　　她终于来电话了，可是答复让我的心沉了下去。她说，你小小阿姨说了，这个人不行。
　　为什么啊？
　　老婆死了和离过婚性质一样，她自己没结过婚，不能吃亏。
　　我靠，40多岁的男人，有模有样，有文凭，有房有车还开公司，要么他一辈子只玩女人不打算结婚，要么就是GAY，要么就是有生理问题，未婚？你去火星上找吧。
　　这件事情，本姑娘是绝不操心了。
　　这话，我也转告给二姐姐了，她听了哈哈大笑。她说，如果再过几年我还没男朋友，我也会开始考虑离过婚的男人了。
　　我说你要不嫌年龄差距大，可以考虑考虑你师妹的这个有型爹。
　　哈哈，可以考虑，就怕人家看不上我的年轻幼稚还有乳臭未干。
　　她突然又想到一桩事，说：你看我那个大舅舅如何（二姐姐称大叔叔为大舅舅）？
　　大叔叔？没结婚倒是真的，就是人家没房没车，睡的还是要爬上爬下的双层床，学历是初中，年龄，1946和1065，差了19岁……
　　二姐姐哈哈：貌似你小小阿姨也没提年龄差距吧？学历这东西，其实还不如两个人谈得来重要呢。
　　我说啊呸，好歹我小小阿姨还是个正规大专生呢！
　　二姐姐叹息：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一点条件都不能差的人要那么好找，这年头还会有那么多剩男剩女吗？我看见很多条件不错可是婚姻不幸福的女人，都是心态有问题。
　　然后她还是要说服我给外婆去个电话试试看，没准小小阿姨一看未婚的，就动了心呢。
　　我说我这小小阿姨那么漂亮而且物质，你大舅舅将来供得起她消费吗？
　　这么一说，二姐姐就说你当我啥也没说吧……
　　这话题暂时算是过去了。
　　但是新的问题浮现出来了。因为这大叔叔的婚事，也因为我小小阿姨的虚荣心和高眼界，我想到了七阿姨的婚姻，论容貌，七阿姨年轻的时候应该是算漂亮的，至少是男人带得出去的那种，怎么就嫁了一个连我妈都说不知道怎么解释的七姨夫呢？
　　至于七姨夫到底有小小阿姨的事情之后，我外婆就警告我，该找男朋友了，不要瞎挑八挑了，越到后头，好男人越少……
　　我跟外婆说，你有空去天涯混混就晓得了，现在30岁以下，没房子车子的男人，都没人要的，随便你外孙女拣的……
　　外婆笑我瞎说。我说我说真的，现在只有我那小小阿姨才会抱着文凭要大本，未婚处男的想法一根筋到底。现在的MM，只要你房子一次性付清，车子20万以上，你就算长得千奇百怪，初中文化，阅B无数（我同学说阅女无数的人太多了，阅B无数的人才叫花花公子），照样有一群姑娘哭着喊着非你不嫁。
　　外婆一听，立刻怪我，这种地方少去，还是学校里正经找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穷点没关系，只要人品好，对我好，就可以了。
　　我现在的男友因为没正式确定关系，不知道未来，所以家人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不过我男友说过一句甚经典的话，他讲——你们女人，挑男人永远在实惠和虚荣之间徘徊。其实能吃饱穿暖，他每天骑着自行车载着你到处浪漫就行了，非要跟着一个长相对不起观众的男人，就为了部早晚会被淘汰的车子，和一套冷冰冰的大房子。
　　他还跟我说，如果有一天发财了，就雇2个开宝马的傻男人，一个开道，一个护驾，中间是一辆自行车，我坐在前面，他载着我一路拉风。
　　我男友说这个是有道理的，每次他看见路上贴了黑膜的各种名车开过去，尤其是婚车，就说不知道这拉风拉在哪，大家就看见辆名车，然后主人都不见真人，尤其是新娘子，还傻X一样地自我感觉良好，不知道出的哪门子风头。
　　有本事就开敞蓬车……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在风光。
　　我说还是自行车好，自行车好，要的还是我爸的28寸凤凰牌自行车，以后结婚就坐这个了，前后2辆劳斯莱司护驾和开道。
　　其实也不贵，真的。
　　说实在，如果要的是个会疼人，说幽默段子，解你风情的男人，真的不难……
　　曹阿婆家的七姨夫，却什么都不占。工作没工作，钱没钱，长得也对不起观众，走路还含胸，皮肤黝黑，是上海男人，不会做饭打毛衣做家务，最大的爱好是有闲的时候就拿个板凳在楼下找人下象棋……
　　办事能力属于那种老婆推一推，就动一动的那种。
　　听大姐曾形容他是一个很实在，却不懂人情世故的男人。很难想像性格活泼，爱说爱笑的七阿姨，跟他在一起，是个什么样的婚姻生活。
　　说起她年轻时候，倒有一番故事。
　　她是曹阿婆最小的姑娘，出生的时候，父母已经对生育彻底麻木，所以她的出世，没有享受到一般婴儿会体验到的普天欢庆，相反，却在1岁多的时候，差点送给了曹阿爷的同事。因为曹阿爷实在喜欢孩子，再苦再累也要亲自抚养这个小女儿，所以她留下来了。
　　事实上，听说如果她去了那个同事家，也许能过上真正的千金小姐过的日子。
　　但这个假设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她对母亲格外依恋，小时候是哥哥姐姐的小跟班。因为长得白胖又可爱，所以还有点人缘。
　　大姐说她出生的那年，是七阿姨18岁的那一年。因为没有妹妹，七阿姨一度拿大姐当小妹妹来玩的，对大姐特别疼爱。说以后自己结婚了，也要生个像大姐这样的女儿。
　　也许，在兄弟姐妹多的大家庭里，大孩子们的婚姻生活，多少会影响到弟弟妹妹对对象的要求。
　　据说大阿姨性格柔弱，嫁的人是不错，但是她习惯在家里什么都听大姨夫的，我们都觉得是性格使然。可是曹阿婆不这么看，她总觉得这大女儿压不住男人，大女婿又是个书生，做人颇过于洁身自好，在单位虽然混得还不错，但是不太懂得为自己谋取利益。为这阿婆总抱怨大阿姨不会指挥老公。
　　这些话，她当大阿姨面说，背后也说，而少女时代的七阿姨，特别爱跟着阿婆，到今天也是。不过她确实是几个女儿里，唯一一直跟着阿婆，无论婚前婚后，从成年起，家里的家务都是七阿姨做的，过年过节来阿婆家吃团圆饭，都是七阿姨事后刷碗收拾。
　　我继续说七阿姨的传奇，不过为了大家看起来方便，下面我统一用第三人称，娓娓道来。
　　主要就八八这个出生于50年代后期的大美女的婚姻传奇吧。
　　大家都知道，那会的上海人，也可以说全中国人，一男一女能走到一起，基本不是靠组织安排就是同班同学，高级点也就是同事关系演变而来，如果这些都没戏，那么只有靠熟人介绍了。所谓的相亲。
　　至于什么马路艳遇，萍水相逢，一夜情，网络爱情啥的，想都别想，尤其是网络爱情，那时连电脑才发明没多久……
　　七阿姨进入找对象的年龄时，差不多是80年代初，开始改革开放了。
　　因为曹阿婆的控制欲很强，对曹阿爷的“管理”是子女们耳濡目染的。上面三个姐姐，大姐是夫管炎，虽然日子不错，但七阿姨觉得她活得不自由。二姐在黑龙江自由恋爱，二姐夫长得帅可是好吃懒做，据说在外面还有花头，所以她觉得二姐活得比大姐更弱势；三姐基本是为了婚姻，完全抛弃了文艺女青年的梦想，一心相夫教子，三姐夫虽然工作还可以，人也很实在，肯干活，肯照顾家里，而且又惧内，可是到底也就能把日子过得平淡踏实而已。此时改革开放又将大量的物质欲望带入大陆，加上周围小姐妹有不小心嫁给家境不错的，有老公下海发财的，有婆家有海外关系最后夫妇一起移民国外的……一切的一切，都刺激着只有中专学历，在纺织厂做个最基层的纺织女工，拿低微薪水的七阿姨。
　　于是她把择偶标准定为：要皮肤白，身高175以上，学历高，大眼睛高鼻梁（上海人一贯的审美），身材匀称，能说会道，幽默，工人身份，至少是厂子里的管理层以上，单位能分房子，有了孩子能分成两房的，家里有点资本，最好有海外关系，有机会能出国移民，这个人还得老实本分，将来工资都上缴，家里老婆做主。
　　说到这里忍不住插一句我主观总结：我觉得她就是想找一个在家能被她随便欺负压迫随时满足她物质欲望，在外能挣钱路子粗还能迷死其他女人的老公。
　　拿着这个条件，众多好姐妹纷纷出马，寻找各路靠谱男子。
　　别人给她介绍些啥，我无从知晓，我只知道大姐的妈妈大阿姨给她介绍的几个。
　　大阿姨因为嫁的是个知识分子，所以周围的圈子都是文化圈的人。1号男是大姨夫的亲弟弟，是个大学老师，长得比大姨夫帅多了，符合七阿姨的皮肤白，个子高，学历高，单位能分房子，嘴皮子特别能掰。
　　见完后，两边反馈是，大姨夫的弟弟觉得七阿姨和他身边围绕的姑娘们没什么大区别，文化和工作层次都太低，怕以后没共同语言，不过因为是嫂子的妹妹，知根知底，可以接触接触。
　　七阿姨觉得这男人有些地方很像他哥，就是有点大男人主义，怕将来不好管，另外等他熬到教授级别，难度太大，出国就更不要想了。于是连接触的机会都没给人。
　　1号男后来找了个相貌平凡的贤惠女子，生了个儿子，现在是大学高级教授，每年都出国访问，家里一套学校分的，还有一套是一次性付款买的三房两厅，开着一部别克。过几年儿子大学毕业就送他出国，准备了好几十万。
　　七阿姨后来的反应是：谁知道后来知识分子会越过越好了？我以为一辈子穷酸呢。现在不都是他管着他老婆，钞票多也过得难受，还好我没考虑。
　　2号男是大姨夫的同事的弟弟，在机关里吃皇粮的，符合七阿姨的皮肤白，大眼睛高鼻梁，学历高，谈吐还算诙谐，家里有点资本，大哥经常出国出差，房子有现成的两房。
　　见面后，他对七阿姨相当满意，打算进一步接触。
　　约会两次后，七阿姨回绝了人家，理由是这人祖上有资本家遗迹，不干净，另外个子没到175，只有172，工资比较低，虽然有房子，但名字是他妈妈的，不是他的。还有他大哥不过是经常出国出差，又不是定居海外，所以自己将来出国机会也渺茫。
　　2号男后来娶了个也蛮好看的老婆，也是机关里做的，结婚后有了个女儿，后来他升为处长，然后80年代出国大潮时，自己出钱，加上考试和签证，去了美国，两年后把妻女一起弄了过去，现在一家定居美国。
　　七阿姨后来的反应是：他是额头高，运道好，关键还是家里有钱，不然能出去？而且谁知道他们现在国外过得怎么样，说不定跟电视里放的一样，在洗盘子呢。也没啥好的。现在好多人都被迫回来了，他们也会过不下去的。
　　3号男是大阿姨单位小姐妹的哥哥，刚刚从厂里辞职自己下海做生意。符合七阿姨的个子高，身材匀称，能赚钱。接触后约会过几次，这人很迷七阿姨的美貌，对她言听计从。
　　后来还是七阿姨不要他了，理由是他是苏北人，而且皮肤太黑人太瘦……（老上海人很讨厌苏北人的，因为觉得他们穷，贱骨头，所以看不起他们）。我自己的小婶婶也是个苏北人，原先我奶奶也一直看不起她，现在好了。
　　3号男后来跟一个也是大阿姨介绍的女工结婚了，然后很多年没联系，近年就在老同事聚会上，听姐妹说他现在靠批发零售大闸蟹发了，年收入几十万，老婆不上班，天天穿着睡衣上美容院，喝下午茶，逛百货店。
　　七阿姨的反应是：这个男人现在肯定外面有小蜜的……
　　4号男也是最后一个……是一个家里有洋房的，出洋回来的美籍华人，详细情况不记得了，七阿姨也没去见他，直接就拒绝了，理由是对方年纪太大，她要求年龄差距不能大于5岁。以前上海人对这个还是蛮讲究的，超过7岁就算是老夫少妻了。
　　这个4号男后来怎么着了，没人知道。无论他过得好还是不好，都和七阿姨没关系了。
　　就这样拖到了七阿姨30岁。这下曹阿婆急了，她自己也急了。当时七阿姨回头想想，又觉得大阿姨介绍给她的姐夫同事的弟弟还不错，但此时人家早结婚了。
　　31岁的时候，她终于带了个对象回家。那天曹阿婆对内封闭消息，就自己和曹阿公一起接待这个毛脚女婿，连大叔叔都被赶出去跟朋友吃饭。阿婆的理由是，起哄的人太多，会影响七阿姨正确判断的。
　　其他的兄弟姐妹，一直到婚礼上，才见到这个最小的妹夫……
　　大家都好奇这个终于通过妈妈那关的小妹夫，究竟是哪方神圣。
　　据大姐说，她妈妈在婚礼上一看见这个妹夫，差点撅过去。别说长得一点都不符合七阿姨自己定的择偶标准，甚至还不如以前任何一个相亲对象。一米七左右，黝黑皮肤，含胸，金鱼眼，板寸头，眼珠子总滴溜溜地到处转，笑起来贱丝丝的。二姐姐说我现在看见的七姨夫，就是褶子比当年少很多，其他都没变。
　　事后七阿姨有一句绝对超前的话：我年轻时候不懂，其实男人长那么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野兽配美女，是因为野兽有其他吸引美女的地方，诸如王位、财富和城堡……七姨夫有什么呢？
　　中学毕业后在一家国营工厂里做个钳工，有一套市中心的一房一厅，独立厨卫，父亲已经去世，就一个老母亲。他上面有个据说长得跟天仙一样的姐姐，已经移民定居日本，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先后都让姐姐给办去日本定居了。
　　七阿姨和他结婚的时候，这两个弟弟还没走。谈对象的时候，七姨夫对七阿姨以及曹阿婆承诺，他姐姐早晚会把他们给办出去。反正在国内，也没什么混头了。
　　就为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承诺，七阿姨和曹阿婆都点了头。
　　大阿姨当时死也想不明白，以前的那4个对象，每个都有至少一个很不错的优点，比如1号男的高学历及潜在无量前途；2号男家里有钱还吃皇粮；3号男特别能挣钱还听话；4号男自己有着现成的美国国籍……这些那些，都不可以抵消其他的其实并不算缺点的缺点……
　　而现在这个七姨夫，不过是自己的姐姐有点本事能定居日本，其他再没别的优点，竟然就可以让七阿姨放弃自己曾坚持的“白皮肤，大眼睛高鼻梁，175以上，高学历，谈吐幽默……”等一系列条件。不过据说七姨夫那边的亲戚都说七姨夫有本事，竟然娶了个美女回家……
　　反正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婚后才发现七姨夫竟然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下班了就拿个板凳下楼找人下象棋，等七阿姨做完饭，再慢悠悠地上来吃饭。
　　他倒也很疼七阿姨，什么都听她的。夫妻俩学历差不多，婆婆对这个媳妇也特别好，她还知道就自己儿子这个水准，能娶上七阿姨这样的媳妇，是天上掉馅饼。
　　知道小两口钱都不多，女儿又每个月都从日本给妈妈寄钱来，七姨夫的妈妈就把这些钱都给自己的大儿子大儿媳，她说这4个孩子里，就七姨夫过得最不好，混得也不如姐姐和弟弟们，做妈妈的，该帮就帮。
　　后来不知道怎么着，让大姐知道了。她回国的时候来闹过，说给妈妈的钱是给妈妈享福养老用的，弟弟和弟媳妇都身体健康，可以靠双手吃饭。老太太好说歹说把这事给压下去了。
　　在我看来，这件事情，跟七阿婆偷偷给二叔叔钱花，性质是一样的。做妈妈的，一碗水端不平，总得照顾最弱势的那个孩子。
　　七阿姨聪明伶俐，看出苗头来。她不想得罪这个大姐，要知道她嫁到这家来，完全是冲着大姐的能耐来着，她还希望将来能生个孩子，遗传大姐和她自己的美貌。
　　几天后，听说大姐意外怀上了第三个孩子，想去做流产。大姐已经在国外生育了两个孩子，不想再要了。七阿姨听说了，请了几天病假，带上自己简单的换洗衣服，就跑去大姐家说要侍侯她。不但陪她进医院手术，在她坐小月子的时候还亲自天天给她洗脚。
　　不知道为什么，大姐总是对她很客气，却只字不提能不能出国的事情。平时也送些从香港、台湾等东南亚带来的假首饰什么给七阿姨，把七阿姨可乐坏了，都当宝一样拿去给曹阿婆看，暗示曹阿婆说曙光就在前头。
　　大姐离开回日本的时候，为感谢七阿姨的照顾，特地请全家去下了一趟馆子，然后给七阿姨留下一个二线品牌包包，几个她用过的名贵丝巾，还有她说生了孩子胖了穿不下的高档服装，以及一叠美金，就走了。
　　然后再无任何联系。几次去婆婆家的时候，婆婆说起大女儿的近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然后过去了一年后，七姨夫的大弟弟一家去了日本；又一年后，小弟弟也过去打工，两年后，把自己的妻子孩子也接过去了。
　　国内就剩下了七阿姨七姨夫和婆婆一起生活。
　　一直到今天……
　　二姐姐说传说中的版本有三个，一个说是人家不许全家移民，后面的不给签证了，所以七阿姨一家走不了。另一个版本是，大姐最不喜欢这个大弟弟，觉得他窝囊无能，学日语一直没学好，怕把他弄出去也不知道在日本能做什么；还有一个版本是，大姐也是上海女人，她看出了七阿姨肚子里的那点心思……
　　至于哪个版本是真的，没人和我确认。
　　但是二姐姐说，后来听妈妈说起七阿姨的时候，曾经说，如果七阿姨能给他们家生个儿子，可能局面会有改观，因为大姐的一儿一女都是外姓，两个弟弟生的都是女儿。
　　可是据我所知：七阿姨别说儿子，连女儿都没有。
　　他们是丁克吗？
　　大姐和二姐姐都说过，七阿姨在她们小的时候，总是带她们玩，并说将来是一定要生孩子的，而且要生就生个漂亮的闺女……
　　到底是什么回事呢？
　　
啥问题，且听下回分解……
　　.

　在八八七阿姨为什么没有后代之前，我想先认真细致地按照某位网友的要求，学习用比喻和文学描述尽量地形象化地描述下曹阿婆夫妇及其20个儿孙的外貌。要不这八卦精神也太不够到位了。
　　先从年纪最大的说起……
　　从婚纱老照片上看，曹阿爷年轻时候很有点周恩来的气质，浓眉大眼的那种，脸部棱角分明，鼻梁高而挺。怎么说呢，基本是周恩来的那种外形，就是目光缺了点犀利而有神的东西。曹阿爷一看就是年轻时候很讲究打扮的人，现在在家也要穿得整齐，头发梳得丝毫不乱，出门的话，若穿衬衫，是一定要配好领带的。冬天穿的大衣，都是全毛的高档货。据说这些好衣服，都是好十几年了，说是以前这些货，质量都很好，买的人也都讲究面料和品质。
　　曹阿婆是双眼皮，大眼睛，鹅蛋脸，说不上像谁，就是觉得看上去很舒服，皮肤又很好。现在年纪大了，有点像那个还珠格格赵薇版里演太后的那个老演员，好像是叫赵敏芬？不过赵比她更精致贵气，但两人笑起来很神似，让你觉得慈祥得不行，但凶起来，都有点霸气。因为驼背，她穿得不如丈夫洋气，衣服都是自己做的，款式很普通，但面料都是好面料。他们家的阳台上，一直放着一架我看怎么也有3、40年的缝纫机。有时阿婆还会拆毛线打毛衣。
　　大叔叔遗传了父母的缺点，他脸庞整体偏像阿爷，就是眼睛小很多，因为瘦，两颊都凹了进去，身高170左右，皮肤蜜色，给晒的。他的脊椎仿佛有点变形，走路都是挺着小肚子，微弓着背。讲话声音很粗，但人很实在，缺点心眼。和我聊天时特别爱说“我们以前怎么样”“我们那时怎么样。”他总是觉得过去的人怎么苦，现在的人怎么幸福，还很喜欢马后炮。
　　大阿姨是阿婆的孩子们里最漂亮的，除了鼻子有点塌。身高165以上，据说中学时代是校花，大阿姨的容貌，怎么形容呢，大眼睛，双眼皮，眉毛天然细巧，我觉得颇有点老年版赵薇的感觉，就是赵的眼睛更加大点。而阿姨的皱纹更加多点。大阿姨打扮很时髦，还擦粉涂淡淡的口红，包包和鞋子都是有品牌的，有一双好看的腿，很细，却因为生育的关系，小肚子看起来总是像怀孕4个月的样子，下不去了。
　　大姨夫戴着黑框眼镜，他的形象很好形容，像我爱我家里的那个爸爸的丰满版，再多个眼袋。身材保持得还好，没有特别明显的中老年大肚腩。对每个人讲话都很客气很礼貌，用词也很文气。
　　大姐的样子很普通，比较像大姨夫，没有遗传到母亲的任何一个优点。基本就是个丢进人群就找不到的类型。
　　大哥比大姐小5岁，姐弟俩有几分相像，但弟弟更显得老成一点，喜欢烫卷卷的头发，追求品牌，从穿着打扮能看出来。
　　二叔叔很英俊，但是那种带点阴柔美的。浓眉大眼的那种，和苏有朋的类型比较接近，但是没有苏的孩子气，且比苏更显得MAN一些，帅一些，尤其是眼睛有点桃花。他身高不高，就170的样子。年纪大了微微有点发福，穿着很一般，没什么品味，和人讲话带点谄媚的感觉，总想和你交换点什么利益。
　　二婶婶……长得很对不起二叔叔……她其实也就一非常普通的容貌，细长眼，细长眉毛，高髋骨，头发又黑又卷，擦红口红，人很瘦小，身高也就155左右的样子，穿着很复杂，就是其实都是便宜货，但总想让你觉得她穿得特有档次特赶时髦的那种。在阿婆家，她基本都是不停地讲话，加不停地抽泣。
　　他们的儿子最小，是小弟，长得像他妈妈，侧面看又更像大叔叔一些，和自己爸爸差了远去了。但性格和父母完全不一样，非常懂事，知道自己勤工俭学为父母分担，而且很有主意及心眼儿，做什么都很有计划性。是阿婆最宠的孙子。
　　二阿姨长得很像老演员张少华（就演那《常回家看看》的母亲的那个，她还演过什么《海棠花开》，《半路夫妻》里的陈小艺的前婆婆……）的中年版，个子差不多，只是稍微丰满点，褶子也没那么多，人很黑，可能因为长年在北方生活，已经彻底北方化了，性格很直爽，就是有时不打草稿就出话。
　　二姨夫年轻时候很明星像，属于秦汉的那种类型，尤其是笑眯眯的时候，那种感觉神似死了。他有1米8几的高个子，现在身材貌似还可以。讲话喜欢大包大揽，对外人很豪爽，对自己的妻子女儿很小心眼，抠门。前几年有过外遇，现在回家了。
　　二姐姐就是他们的孩子，外表什么的我在前面都形容过了。反正除了个子遗传父亲的高个子外，其他都很普通。
　　三叔叔我很少看见他，觉得没什么特色，一个典型上海男人的一套一套，“气管炎”，爱充大款。身材有点发福。
　　三婶婶，我发觉阿婆会接受的媳妇，仿佛都是这个类型，也是细长眼细长眉，一脑门大卷卷，涂脂抹粉，穿各种看上去还算时髦的衣服，骂起老公孩子来是不避讳外人在场的。
　　三哥，年纪和大哥差不多，因为三叔叔结婚早。这孩子长得像他妈妈，性格有点内向，不知道是不是老被妈妈“压迫”的缘故。
　　六阿姨长得白胖，大嗓门，上海里弄里常见的那种很泼辣性格的女人，不肯吃一点亏，经常和邻居吵架，就为个门前的一点点公共空间。她年轻时候长得还算清秀，现在胖得脸肉肉的，身材和肥肥有得一拼。
　　六姨夫的五官很好玩，眼睛特别特别大，还老爱瞪着，厚嘴唇，瘦削脸，个子172左右，长年劳累已经有点点驼背。他很孝顺老人，人也实在，属于二十四孝好老公。
　　他们的孩子是二哥，就叫小伟的那个，胖，特别胖，眉毛很粗，眼睛不大，嘴唇跟他爸爸一样很厚。个子差不多175左右。
　　七阿姨长得还不错，但气质讲话神态，尤其是那刻薄劲儿和《大长今》里的那个老陷害长今的娘娘很像，名字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就是那个今英的姑姑，一直没结婚老为自己家族打算的那个。我看《大长今》每次看见她，就会想到七阿姨的样子。不过七阿姨要比她好看多了，白皮肤，大眼睛，长睫毛。反正你们把那个娘娘的样子修得漂亮点就是了。
　　七姨夫，上篇已经有基本详细的描述了，不再重复。
　　接下来我就继续说七阿姨夫妇的二三事了。
　　大家都知道七阿姨能算得上很物质的上海女人，可是怎么说呢，相对我身边认识的极品物质女，她又算得上厚道了。大概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她成长的那个年代，还是保留了一些善良而传统的思维模式。再刻薄的人也是如此，不像现在的人，脸皮都可以不要了。
　　七阿姨结婚好几年，一直没有怀孕，去医院检查了，没啥毛病。她和六阿姨讨论过生孩子的事情，比如痛不痛苦啥的，心里还是蛮期待的。据说六阿姨认为七阿姨身体太不好，未婚时候得过肝炎、胆囊炎还有阑尾炎切除，人又偏瘦点，营养跟不上，胚胎也就无法着床。就这么着七阿姨猛吃猛喝了两年，把体重都搞上去，然后又弄成了消化不良。但孩子还是没个影儿。
　　她的婆婆有没催她，不得而知，曹阿婆倒无所谓，她基本是虱子多了不痒，孩子多了没感觉。那会也安慰七阿姨说，没孩子也清净，自己吃好喝好日子过好，倒也太平。
　　但七阿姨自己不那么想，她太想要个闺女了，从小那些侄子侄女都让她觉得可爱又好玩，自己一定要弄一个来玩。另外，那时没孩子的夫妇，多少背后会让人耻笑的。
　　可是去了几次医院，中医西医都看了，加上六阿姨认为生孩子跟男人无关（除非这男人不会过夫妻生活），她就总觉得是自己哪里不对。还去庙里烧过香，求过菩萨。
　　最后还是别人提醒，把七姨夫一起拉去了医院，才查出他有先天性无精症。此时他们已经结婚7年。
　　同时姨夫的大姐已经办把一个弟弟给弄去了日本。七阿姨开始感觉到不安了。好赖她还是个善良本分的中国妇女，我那警察妈说有女的走极端，去偷汉子，生个孩子也没被怀疑。
　　但是现在即使有人劝七阿姨去偷男人也没用了，七姨夫没有精子是确切的事实，太容易被怀疑了。至于什么人工授精，试管婴儿，精子银行等玩意，那会谁会想到啊。
　　假如那会的各种电视台每天都轰炸北京新兴医院或者上海长江医院的送子广告，我估计七阿姨夫妇肯定会自动去把钱捐献给院长……
　　老百姓们，即使骨子有多么可怕的劣根性，可他们到底还是弱势群体。
　　我和我妈聊天说假如将来我老公要也有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办。我妈当时立刻回答：离婚，换人！
　　非常干脆利落！看不出我妈以前还教育过我女人结婚了就老老实实从一而终，离婚是难为情的事情。她咋就那么容易看开想开了呢？
　　我说那爱情怎么办？
　　我妈说：那退一步，科学多发达，去买精子！
　　我老公要不干呢。
　　那就滚蛋，还爱情呢。
　　最后我和我妈说，现在丁克多么普遍，不要孩子也没什么不好，没人看不起你。
　　我妈的脸都扭曲了：你敢！你晓得不晓得女人要没个孩子，会让婆家人看不起，将来只有被婆婆欺负的份。你要有个孩子，尤其是儿子，婆婆天天拿你当亲闺女看！
　　不知道曹阿婆和七阿姨怎么说来着，就听说她曾经动过离婚的念头——是的，孩子没了，去日本貌似也没动静了，这场目的性非常强的婚姻生活基本不太可能有爱情，了不起就是个亲情。
　　也听说曹阿婆是很反对离婚的，其一是七阿姨都快40了，离婚了多丢人。那会的女人离婚，还是很丢人的，何况在曹家家族里，还从没出过一桩离婚事件。其二，就算离婚了，你根本嫁不出去，花容月貌也没用，男人要的是年轻的黄花大闺女。其三也是最后，离婚了一个人过，七阿姨那点钱怎么够，跟阿婆夫妇一起挤着过也行，再加上大叔叔，日子也能热闹点，但老了以后呢？
　　最后商量下来，加上七阿姨其实也考虑到这几年来，七姨夫没有什么功劳，也有苦劳，这会把人给抛弃了，良心上也过不去。反正离婚了单过，还不如就这样相依为命，婆婆将来走了，她手里那套房子，说不定还能要过来。
　　于是七阿姨就这样跟着这个男人走到了今天。经历双双下岗、摆摊卖盒饭、卖小商品、天桥卖生活日用品等等，现在熬到退休年龄，自己得了胆结石做了手术，就干脆窝在家里，没事就去阿婆那里家长里短，帮阿婆干这个干那个，七姨夫呢，接了个兼职卖保健品的跑腿活，也有点收入。两口子每天基本是一个去娘家玩，一个赚了当天的钱回家后吃过饭就拿着板凳下楼找人下象棋。
　　人如果基本看淡世事，安于命运和闲淡生活，就这样一起到老也没什么不好。但七阿姨不是，她那么多愿望落空，帅哥、出国、孩子、发财……一个个全都没有得到成全。那么怎么办呢？50岁了，也没什么资本和能耐闹腾了，那么只好去闹腾别人的吧，起码动动嘴皮子不用花钱的。
　　带着心里的那点常见的小阴暗，从她正式退下来的那一天，七阿姨就开始她的“新生活”了。
　　如果说六阿姨的极品，也就是限于她自己的那个家，那点小空间，即使波及别人诸如二姐姐，也不过是因着她的这个家，她的丈夫儿子。她所做做说的即使多么极品，我也能理解这不过是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所致以及性格问题使然而已。
　　可是七阿姨不一样了。她完全是无意识地介入他人的生活，从刚开始的一不小心，到后面竟然成了瘾和习惯。否则，也许她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太过于平静与无趣了。
　　最早最早的时候，不过是阿婆因为某个子女那里出点问题，需要有个除了阿爷外可以商量的人，而七阿姨从小就是阿婆的真正的小棉袄，母女俩经常在一起掏心窝子说话，互相拿主意出想法。
　　时间长了，阿婆的话，七阿姨都很当真，而且理解母亲的所有想法。时间长了，她也知道自己说什么，妈都会听取意见并参考。
　　比如——未婚的时候她看不起大阿姨的婚姻，觉得女人压不住男人的婚姻是失败的。现在她又嫉妒大阿姨的有儿有女老公又出息的生活，当大阿姨要买新房钱不够，希望阿婆借10万给她，并许诺自己的一套老房子给阿婆拿去养老，10万一年后还的时候，阿婆来问过七阿姨意见，七阿姨就一口气一段话：她就是要钱，房子根本不会白给你，妈，你别让她买成房子！大家都过成这样，凭什么她可以住大房子！
　　老房子隔壁姆妈去世的时候，子女们把她的遗产一分而空，她就对阿婆说：你看，现在当子女的，有几个真心对爹妈好的。
　　于是阿婆上了心，开始观察身边谁谁有这个动机，谁谁心里有算盘……然后动了把“无关”的“多余”的人的户口给弄出去……每次七阿姨都在边上起哄，或者助纣为虐……后来搞出一场超级搞笑的闹剧，我留待后面仔细八给大家听来。
　　总之，从七阿姨身上我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人不能太闲，一闲就要出毛病。另外一个结论是，两个女人都太闲又一天到晚凑一起家长里短更可怕，任何话题都能给妖魔化。
　　但是七阿姨还是有值得我更加敬佩的地方，就是她始终有梦——就是一定要带着自己爹妈走出国门去看看……
　　可是不能明白的是，她把实现这个梦想的方式，过多地依赖于环境，以及他人。比如盼着自己的婆婆早点死，好把另一套房子拿过来；比如盼着早点动迁，好多要点拆迁费；比如盼着自己或者丈夫的老厂子快点出点好政策，好改善自己一家的生活……
　　这，就是我身边许多许多老式上海人中的一个典型例子。
　　命好的，意外发达；命不好的，也就庸庸碌碌地在无法亲自掌握的盼望中，过完了一生……
我要开始八一八为啥大阿姨买房，七阿姨要鼓动曹阿婆投反对票并想办法阻断她的买房路了。
　　说之前我得先交代我是怎么会知道这桩事体的。即使是生活在老式里弄里的人，走得在近，也不可能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是这样，追溯到2004年阿婆刚搬过来的那个季节。那时我们这幢楼的四楼也有对老夫妇，那几天正在掐架，一头是4楼姆妈，一头是4楼姆妈的闺女。
　　简单交代下这对老夫妇的情况，他们是30岁才进入到上海的西安人。因为男方的工作调动。他们现在的岁数比大叔叔略大点，有2个孩子，一女一儿，是姐弟关系。
　　据说4楼姆妈来上海前，在西安是农村出身的，比较封建，老叔叔倒还好，大概是因为长期在上海机关里工作，已经被改造过来了，就是很保守，不太能经受各种大变化。但4楼姆妈一直以她固执的性格和思维方式生活到现在，很多生活习惯和想法仍旧保持着30岁以前的模式，没有变过。
　　她的两个孩子都结婚了，女儿嫁给一个东北人，生了个外孙，儿子娶了本地姑娘，还没有孩子。4楼姆妈平时对两个孩子都不错，两孩子上门看父母的时候，一家人也是欢歌笑语的。姆妈的外孙子，在上小学前，都是姆妈亲手带大的。我妈说，眼看着她的头发因为这孩子，几天就白了许多。也是那时，我和我妈说，将来如果我有孩子，一定自己带。
　　但这孩子大了后，却不怎么和自己的外婆亲，老觉得外婆规矩太多，管这管那的，这让4楼姆妈很不开心。而孩子的爷爷奶奶每年就来一次上海，这外孙子次次像见了宝一样地，和爷爷奶奶缠在一起。在我们看来，每次爷爷奶奶来，都只顾溺爱这孩子，但也合情合理——人家一年才见孙子几天啊……
　　可是到了4楼姆妈那里，她逢人便唠叨外孙子外孙子，是外人的孙子，所以和外婆外公都不亲。唠叨到我妈这，我妈就哈哈大笑，劝姆妈说：你看我家孩子，就跟她外婆亲，为什么？因为她小时候是我妈带的她。
　　4楼姆妈想不通，说：血缘这东西肯定是有道理的。
　　我妈反问她：难道你和你外孙子没血缘关系？
　　姆妈才讪讪地走开了。
　　后来我妈和我讲，这外孙子还只有4、5岁，住在4楼姆妈家的时候，她就曾经听姆妈这么教育孩子：小宝，你是李家的人，是外头的人，晓得吗？
　　还听姆妈这么跟孩子说：小宝，你说你改跟外公姓怎么样？这样就是自己人了。好像这孩子不肯，就说不！姆妈就不高兴了，你就想做外头人对不对？做外头人就跟外婆不亲了……
　　我妈说4楼姆妈跟孩子说这些的时候，就在楼下乘凉时说的。当时旁听的邻居们，都默默地低下头，不说话。
　　这样教育孩子……真是……咳……也难怪孩子不跟你亲，你自己一早把这孩子给定位在了外头人的身份上。
　　这次吵架，是因为小宝的爷爷奶奶又来了，住在女儿女婿家——他们好像买了新的房子。那天天在下雨，下班后女儿撑着伞过来拿以前的旧物，并接儿子回家的时候，4楼姆妈不知道怎么着，突然哭闹起来：你给我走，给我走，把你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你了不起了对不对，你东北爹妈来了，你们姓李的一家可以团圆了……
　　小宝妈错愕，接着无无语，小宝很乖巧，拉起妈妈手说，我们回家吧，爷爷奶奶还等我们吃饭呢。
　　4楼姆妈一听更来气了，冲到雨里就哭：外孙子外孙子，就是外头人……
　　然后病倒了几天，周围邻居都说后来她女儿带着孩子上门来道歉，可是她还是说女儿和外孙都不孝，她白疼了他们……
　　。。。。。。
　　后来过了一年多，一来看着房价开始飞涨，二来4楼姆妈腿脚不好，爬楼太吃力，还有房子小了点，儿子媳妇倒孝顺，跟爹妈商量由爹妈付首付，月供儿子包了。这个办法不错，他们就开始为房子奔波。但是每次4楼姆妈都嫌这个贵那个贵，就这么一直定不下来。直到有一天自己的女儿无意说起要再买套大的，可以把现在住的小的带电梯的公寓给爹妈住，再把爹妈自己的房子卖掉，或者出租。钱自己留着。
　　4楼姆妈一听，来劲了，觉得这个好，逢人就说自己的钱买房都亏，花儿子的钱也是花自己的钱，闺女是人家的，住闺女的房子就是住人家的房子，合算……
　　我听说这事的时候，我妈还告诉我，以前这4楼姆妈的孩子每次来娘家请老两口出去吃饭，只要是儿子请客的，姆妈都会事后说这个贵那个不划算，但是女儿一家请的话，她就觉得很值，就是要贵要好……反正是人家李家人买单！
　　最近几天大家也都知道，股票跌了，我前面从超市采购回来时，就听见4楼姆妈在和她女儿吵架，是骂姑娘前几天股票涨了不知道抛，现在跌了，亏了。小宝妈回敬的是：我哪能预测得到？再过几天又会涨的，本来就是闲钱，就当放银行里好了。再说，如果这次是涨了，我之前抛掉了，你还不是一样要来讲我？
　　姆妈却不依不饶，总归就是吃定了女儿太贪心，不晓得见好就收啥啥的，吵吵了很久，还眼泪鼻涕一大把……最后小宝妈气得不行，摔了门走了，下周就把股票全抛掉，损失都自己承担，以后4楼姆妈不要再想叫她去炒股票就是了。输不起就是个心态问题，还炒啥股票！
　　她走了，姆妈看见我就在楼下，一下子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拉着我就说：姑娘你给评个理，你说我养她那么大我容易吗？她却对我的钞票那么不负责，还讲我输不起……（后面省去1234字……）
　　唉。。。。。
　　总之就那次和女儿的吵架，4楼姆妈就倾诉委屈，一路倾诉到曹阿婆那去了，两个老太太一道买菜回来，就一起在曹阿婆的晒台上边拣菜边埋怨不争气的儿女。也就是那次，曹阿婆和4楼姆妈说了自己家的一些情况。曹阿婆后来把这些当八卦跟自己的七姑娘唠嗑的时候，我听见几句评价。她说：阿七你是对的，所以我坚决不去住你大阿姐的房子，也不借钞票给她，你也知道，我哭了一晚上，想不通我辛苦养大的闺女，到头来就知道问我要钱……
　　七阿姨说：妈，你知道我的苦心就好，妈妈这么多年那么辛苦很不容易的，她自己买大房子自己住，不知道给妈住还算了，居然自己钱不够还问妈要，实在太过分了。
　　我却越听越觉得不对，虽然她们一昧埋怨大阿姨，可是我还是能从这些埋怨里整理出清晰的脉络来……加上曹阿婆对4楼姆妈说的那些事情……
　　真实的版本，应该是这样的……且听下回仔细八来……
4楼姆妈的家庭恩怨，在我看来其实和曹阿婆家的是完全不搭界的。可是这对年纪相差近20岁的老太太凑在一起，居然能在中心思想上达成一致。
　　这个中心思想便是，一旦自己不占理儿了，就统统归结成孩子们不孝，在这些老太太眼里，所谓孝，便是儿女们得顺着爹妈，让爹妈舒服了，心里痛快了，理儿占上风了。
　　所以我们总会在各种场合里看见各种老妈妈，跟孩子们呱唧呱唧到最后，如果风头被占了，就只剩下一个屡试不爽的杀手锏：你说我养大你容易么？当初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你，我和你爸天天咸菜馒头过日子供你们上大学……现在你居然……
　　在这个杀手锏面前，除非是完全冷血的孩子，不然谁吃得消？
　　总归只好无语。
　　连我妈都偶尔会拿出这一句来镇住我，当我想出去耍的理由合情合理的时候。哎……
　　尤其是临近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很多同学会迷茫去一个不太靠谱的地方拿高薪，还是去一个规范的地方拿低薪（其实也不低，就是相对而言）。
　　我师姐跟我们讲：关键是看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快乐还是其他什么。
　　我说我想要钱和发展。
　　师姐就说那你就应该选择去一个规范的地方拿低薪，须知人储备了能力和技术可以换来钱，但钱买不来这些。
　　但是她自己毕业的时候却选择了去一家特别小，后来倒闭了的公司拿很高的薪水，属于捞一把就走的类型。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家比较穷，又欠着债，所以着急需要一大笔钱先度过难关。她曾经有句很经典的话是：每个人在走入社会的时候都是掉入火坑，然后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从良，为赎出自己而奋斗。
　　运气好的，年轻轻便自由，运气不好的，到死也没自由。
　　老太太们包括我妈在内是想不到这个点儿上的，假如每个人都是青楼女，我们这代人会想各种办法逃出去，藏钱也好，和客人沟通也好，把客人当跳板也好，总之，我们是一定要出去的，除了一些意志消沉者。但老太太们则会安于命运，觉得一分钱就是一分钱，存起来早晚有用途，为的是将来年纪大了接不了客，就找个小屋安心到死。
　　所以我妈面对我是找小公司高薪还是大公司低薪的选择，回答的是：你就不会找找大公司给高薪的？我几个同学的孩子，不是在麦锡肯、贝尔公司便是IBM，普华永道等地方拿几万几万的月薪，你看看你，就这2个选择吗？
　　所以曹阿婆会说：你说我家大姑娘，就不会跟以前弄堂里的张阿姨的女儿一样，给妈买房子住，还不要钱的？
　　当时4楼姆妈纠正阿婆一句：你家姑娘好来，是借，不是要，好歹她还肯打借条，总归是要还的。你看我家闺女，心都是人家外头人的，请我和她爸吃饭，都是去后面那家小馆子，哪像我儿子，不但去那个装修洋气的大饭店，饭后还派公车送我回来，我闺女就顶多让我拦个叉头（出租车）就回来了。
　　曹阿婆不开心了，说：那怎么能在说给我房子住的时候又来借钱，这不摆明了她是啥意思嘛。
　　4楼阿婆说：好了好了，反正都过去了，要不阿姨，你我也不会住在一道，蹲在这里拉家常了。我跟你讲，这个就是缘分！
　　……
　　而事实其实是这样，允许我加上来自大姐那的部分说法，梳理出一个尽量简单的版本。
　　阿婆家拆迁的时候，该里弄的居民要么分得去郊区三林塘的房子，要么就根据面具得到一笔钱，在2004年年初的时候，这笔钱可以买套二手小两房。阿婆一家选择了要钱。
　　按理没了住的地方，应该赶紧买套房子，但她没有，而是遄着那笔钱，跑去浦东租了套月薪700的房子。为什么呢？原来这次跟她几十年了的老邻居们，一半以上都选择了要钱。听说该里弄里的居民们，许多人一生都没见过6位数以上的钱。曹阿婆一次和我说起以前的一个邻居，是母女三代，妈妈丧偶，女儿离婚带个女孩子，因为算两家人，上面根据面积加上是两家人，给了两笔钱，妈妈和女儿分别得了18万。
　　这家人，月薪最高的时候也就1000出头，哪见过那么多钱啊，那几天虽说没了住的地方，但人却是兴奋的要命。然后他们老居委会主任也是拿了笔钱，跟大家吃分手饭的时候，建议大家先别着急买房，要买就去浦东买，说那里才是高档社区，咱穷了一辈子，要去就去好地方。
　　大家不要以为我忽悠，这个是真的。曹阿婆亲自和我及我妈唠嗑的。
　　那个居委会主任一看就是年轻时混了多年机关，年纪大了又在里弄里混个主任，讲话很能镇住所有人。她说自己虽然退下来了，但在以前单位还有熟人，说内部能帮忙去搞几套浦东的好房子，价格实惠。
　　阿婆说当时有个阿姨问十几二十几万能买下吗？她们可不想贷款，利息太贵很不合算。那主任跟大家拍胸脯说没问题，浦东那里，买不起大的可以买小的，人家肯帮忙的，再说，听说房价肯定会大跌（当时浦东的房子，好的8k以上，一般的4-5k，如果我没记错。最近的价格是都奔一万五以上。因为我不住浦东，所以细节不清楚了。）
　　为着主任这些承诺，包括阿婆和那三代母女在内的所有居民都放心了，除了部分因为有点钱早买了新房的先搬走了，还有子女有钱给安置了住所的外，其他人，都跟着主任一起在浦东先租了房，等主任的这个熟人带来便宜房子的好消息。
　　这一租，就是大半年。
　　其间孩子们都来看过阿婆，大叔叔是无所谓态度，七阿姨是坚决支持阿婆买浦东便宜房子的。其他人都比较见仁见智，只有大阿姨则是坚决反对阿婆在浦东买房子，说20万在浦东，除非贷款，否则肯定买不到合适的。她建议阿婆买到闸北去，说那里还没完全开发，房价整体比较低，20万应该可以买套不错的小两居。此时宝山也刚开发，那里许多房子都是单价2k出头，但是阿婆却认为那里都是下只角，降低档次，其他孩子都支持她在浦东找，就大阿姨居然推荐她去下只角住，这让她很不高兴。加上主任不断地在鼓舞大家再等等再等……便宜好房子就在后面……
　　然后大阿姨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有七阿姨陪着阿婆满浦东转，有时也去浦西找，但多是去静安区啊长宁区啊等位置比较好的地方。
　　然后半年过去了，然后那个主任那里还没任何进展，然后大阿姨发现自己前段时间去看的几个朋友买的房子，开始从单价4k多上升到5k了……她开始想是不是该给自己买套大的，把以前两套小的卖掉，这样等于加笔钱就可以换成大房子，好处是一家人可以住的宽敞点。
　　当时静安区的房子，5-6k左右就可以拿下。大阿姨看上了一套房子，贷款的话首付要近30万。她觉得房子还会再涨，而且没有新房，她不可能把旧房卖了睡马路去。于是接受了贷款，等一年后房子一到手装修完毕，就把老房子卖了把钱还上，这样也没多少利息。
　　可是她算了半天，发现自己只有20万了。女儿出嫁后也刚买了房子，支援不了妈妈，儿子还在上学……
　　那个时候她没有想到去问自己的妈妈借，因为她知道曹阿婆也等房子呢。这时七阿姨却给她来了个电话，跟她商量说爸爸妈妈和大哥的房子快到期了，房东好像要抬房租了，他们有点吃不消，居委会主任那里还没动静，这样下去拆迁费早晚都当房租了，将来买新房钱会不够，就想问问大阿姨能不能把家里一套一房一厅的小房子腾出来给爸爸妈妈和大哥先落脚。
　　这其实也是七阿姨和曹阿婆商量下来的决定。
　　接了这个电话后，大阿姨和家人商量后，决定考虑把贷款年限放长点，留十几万慢慢还，将来只卖大的那套，小的就送给父母和大哥住得了。只要阿婆从20万拆迁费里拿出10万先借给她付首付，等老房子卖了后再还给她。为了不让阿婆觉得这钱一去就不回了，她甚至考虑可以写借条。
　　大阿姨觉得这样做是最稳妥，最完美的了，而且爸爸妈妈应该也会高兴一些，毕竟有了房子住，还能把拆迁费用来存银行吃利息。
　　次日她就把这个考虑，通过电话告诉了曹阿婆。据说电话里曹阿婆听了很高兴，初步答应了。
　　可是第三天当大阿姨拿着借条赶去阿婆在浦东的房子里，却看见妈妈两眼红肿，七阿姨坐在边上板着脸，谁都没给大阿姨好脸色看。然后七阿姨上来就指责大姐没良心，爸爸妈妈还没地方住，自己倒先去买大房子了……然后阿婆开始哭，说一晚上没睡好，想不通自己这么多年怎么那么命苦……好容易有了笔钱能改善住房，结果最疼爱的女儿还来要钱……
　　这些话，当时把大阿姨整个给弄蒙了。她和大姐说：如果不是七阿姨来这个电话主动要求她腾出房子来，她根本不会自己出这个主意，当时大阿姨因为钱不够，准备先把小的那套卖了……既然爸爸妈妈要住，她就肯定卖不了，但又缺10万，问妈妈借一下，也是合情合理，又不是不还。
　　总之被七阿姨这么一指责，曹阿婆一哭闹，大阿姨完全没了逻辑，甚至丧失了判断是非的能力。
　　她最后和阿婆说了一句：妈，你冷静下来再找我吧，我真不知道我错在了哪里。掉了头，无奈地回去了。
　　后来有一段时间母女俩一直没联系，阿婆也没来电话，她每次打过去，很奇怪，次次都是七阿姨接的，总说妈妈不舒服，不方便接电话。后来她也没卖那套小的，她总觉得爸爸妈妈会想明白的。但新房子还是得买，怎么办呢？
　　
大阿姨后来找了个朋友，在答应支付一年2000元利息的前提下，借到了10万，买下了新房子。
　　一年后她拿到了新房子，此时上海的房价也翻了个筋斗。她卖掉大的老房子时，发现总价足够还掉买新房子的一年本息了，于是小的那套，也就保留了下来，女儿回上海时候可以住住。
　　曹阿婆后来一看房价突突突地开始一直上跳，主任那里又开始不对劲，才觉得苗头不对，让七阿姨帮着到处去看房，一直看到闸北……此时她的拆迁费已经从能买小两房缩水成了现在的一房一厅……可是她已经很庆幸了，她还跟我妈说：要不是大闺女不肯给她房子住，还要钱，她不会这么痛下决定自己买房……还说现在老年人都指望不了孩子，都得靠自己……
　　我妈听的时候直点头，不停地说是啊是啊是啊……等回家和我及我爸说起，说这老太太怎么这样呢，蒙着眼睛说瞎话呢。
　　反正大阿姨也买了房，阿婆也有了房，日子该开始好起来了吧。母女俩后来貌似也互相谅解了，在一起都直夸对方房子买得多么合算。
　　然后有一天大阿姨碰到二阿姨，二阿姨跟她说：姐，你最近小心点阿七，她又在妈那里瞎说呢。
　　她又说啥了？
　　她跟妈说，说你买的那套房子，现在值150万了，叫你赶紧卖卖掉，钞票攥在手里，一家人就在原来的小房子里挤挤好了……她说这叫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将来爸爸妈妈有啥问题，这钞票还能拿出来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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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阿姨开始还不信，直到后来她去阿婆家，七阿姨也在，跟着边上鼓吹现在房子之前了，翻了两个筋斗，让大阿姨赶紧卖了，一百万就到手了……
　　那时大阿姨反问七阿姨：你说我拿着这钱干吗？然后一家人挤在40多平的一房一厅里倒退到鸽子笼阁楼的时代？再说我女儿女婿要回上海，就成5口人了，将来我儿子还得结婚……
　　七阿姨说：有了钞票随便干点什么不好啊……
　　这个时候曹阿婆喉咙大起来，对着七阿姨说：你个十三点啊？你阿姐的钞票，人家不要你操心，你起个啥劲啊？你看我的房子也翻跟斗了，值50多万了，难道你也叫我去卖掉把钞票拿到手再讲？卖掉我跟你爸还有你阿哥睡哪里？睡你家？
　　七阿姨就不吭声了。
　　然后话题就转移为老房子的居委会主任。即使到今天，到我现在写这段往事的时候，据说那居委会主任及三代母女一家，还在到处租房住，从一开始勉强可以买个远点地方的小户型，到后来贷点款，月供几百也可以拿套房子，到现在那点拆迁款跑掉房租，连首付都不够……曹阿婆说偶尔居委会主任会来电话聊天的时候，她说，人家还在幻想着上海房价会一点点往下掉的……
　　我也曾和阿婆在一块讨论上海的房子和房价，她也认为现在房价掉不下去，也不希望掉。她说：掉下去我买的房子不是贬值亏本了么？
　　我说，掉下去，以前你的老邻居也能买得起落脚地了。
　　阿婆说：这怪谁呢，你也就听他们说说而已，当初说什么内部关系啊，熟人朋友啊，啥便宜内部房子啊，我现在觉得都是瞎说，我活了快80年，就没碰到过什么便宜事，还好我当时当机立断，拿下这套小房子，不然现在也跟他们一道吃西北风呢。你别看我现在住的地方小，好歹这是我自己的房子。你说呢？
　　我倒觉得，假如阿婆一家也到现在还没房子住，她一定不会这么说话，她一定会说：跌，肯定会跌，这么多人买不起房子，早晚会跌……
　　我也曾和曹阿婆聊过结婚生孩子的话题，阿婆讲的时候，每次都当我是小孩子来说的。她跟我讲女人总归是要结婚的，结婚后也要生孩子的。有次我和阿婆说起自己的朋友里有人结婚不要孩子的事情，问她怎么看。
　　阿婆的看法是：现在年轻人不要孩子的多了去，他们就是想贪图享受，还有钞票不够用，哪里养得起孩子。
　　我还问阿婆：那你以前生那么多孩子，养起来辛苦不辛苦？
　　阿婆说：当然辛苦，以前不比现在，饭都吃不饱，哪像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但吃得饱，还要吃得好来，动不动就下馆子……
　　我问阿婆：那你为什么要生那么多孩子呢？
　　阿婆说：以前没办法呀……
　　我又问：那这些孩子里，你最喜欢和最不喜欢的是谁呢？
　　阿婆说：自己的孩子，总归都喜欢的，你身上掉的肉，哪有不喜欢的……
　　我就换个开玩笑的语气问阿婆：我怎么觉得你特别喜欢七阿姨呢，是不是做父母的都喜欢最小的那个？
　　阿婆也笑：那不一定的，哪个孩子听话，不让爹妈操心，爹妈就喜欢哪一个。你看你七阿姨，她有什么好，活得也作孽，现在就靠那么点退休工资吃吃饭，一天到晚往我这里跑，那是没事做！
　　我说这样不好吗？老人年纪大了，有个孩子陪着说说体己话也真难得，我们这代都是独生子，工作又不好做，哪有功夫陪爹妈啊。
　　阿婆叹了口气说：你们都忙，我也知道的，但是忙就会带来钞票，不忙就没钞票，没事的时候，我和你阿爷两个人过过日子也不错，看看电视，出去溜达溜达，一天也算过去了。只要孩子们能在外头混得好，别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就知足了，你以后毕业了也争气点，给你爹妈长长脸，你妈也不容易的。
　　我相信阿婆说这些的时候，是发自肺腑的。可是等到大阿姨送各种东西过来的时候，她都要骂，让你不要买不要买……二叔叔过来要钱的时候，她还会笑着塞钱给他……
　　后来一次曹阿爷重病住院后，从阿婆的一些小细节里，我才知道，她这样做，只是想努力平衡每个孩子的心态。且不管她的做法，是否不太妥当。
　　那些细节非常简单，就是曹阿爷住院期间，需要有人陪夜，阿婆的几个孩子轮流去了，据说也有没去的，但我不知道谁没去。
　　反正等阿爷出院在家休养的时候，有次二姐姐和她妈妈一起去看他，我听见阿婆在露台上边拣菜边大声对二阿姨说：你爸生病的时候，我算是看出来谁对我们好谁对我们不好了。那么大的病，就阿三（二叔叔）和阿七（七阿姨）去医院看了，照顾了……你大姐就送了袋拷扁橄榄来，阿六（六阿姨）就让小伟带了个西瓜来……当然你家姑娘也是好的，也在医院帮了忙。
　　因为二姐姐的工作就是医生，阿爷住院的医院虽然不是她工作的医院，但她有个同学在里面做，她还去关照过同学特别照顾自己的外公。
　　她和我说：大阿姨身体不太好，但是她让我大弟弟去陪了两个晚上，你别听我外婆瞎说，如果大阿姨没去看过外公，就算她只送了橄榄，难道这个橄榄是自己飞到外婆家的？
　　至于七阿姨和二叔叔也去陪过，但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二姐姐说她也不明白曹阿婆为什么要这样说。
　　可是我却慢慢明白了。
　　我到底怎么会明白的呢？
　　父母对子女“劫富济贫”这一行为我一直以为只有农村家庭里才有，没想到现在大都市里处处开花。
　　“劫富济贫”这四个字，形容得真精辟。这得归功于我网上认识的一个大姐姐。就在去年某个冬天的晚上，我在线上碰到这位30多岁的已婚姐姐，她是自己开公司的，老公跟她一起干，他们住的小区离我父母买的小区不远但更贵价一些。
　　她来找我是让我问问我妈那小区有没人转让2手的2房的。她现在住的是100多平的2/2/2格局的房子，说后悔当初没买大的，不知道现在会贵成这样。
　　这姐姐夫妇是没孩子也不打算要孩子的，我问她100多平的房子不够两人住么？她说她买新房子不是给自己扩房，是给老公的爸爸妈妈，她的公公婆婆的。
　　因为姐夫是60年代末的人，所以他父母都快70了，年纪大了住得太远照顾起来不方便。所以孝顺的姐姐姐夫决定给他们在自己家附近买套新的。
　　我妈那个小区，100多平的2房，现在市场价要近160万了。2003年的时候，70万就可以拿下，哎……
　　网络姐姐说她准备好负担这么贵的房子，就怕给中介黑一道，所以想找房主直接卖房的。
　　我问姐姐，姐夫不是还有哥哥么？两家AA不就行了？
　　姐姐说这哥哥一家三口，还靠父母补贴钱呢。最近嫂子还准备去申请低保，孩子上学还等学费呢。他们没来问弟弟弟妹要钱，算很知趣了。
　　我啼笑皆非，说那你们瞻养父母，父母“瞻养”大儿子一家，这不变相等于你们养全家么？
　　她说是啊是啊，你知道我妈都不平衡了，说我公公婆婆对自己的孩子，简直就是“劫富济贫”……但是怎么办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潦倒的那个孩子不管吧？
　　我跟她说起曹阿婆家的家务事，她直呼太正常了，然后跟我讲这其实和爸爸妈妈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没必然联系，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说这管理一大群孩子，和政府管理一大群人民性质是差不多的，你看中产阶级们交的税多高，但生病了或者退休了，享受的和吃低保的差不多，而贫困家庭呢，国家肯定得保证他们的温饱，那这钱哪来呢，当然是各种税收及少量国库里的钱。
　　换到一大群孩子们的家庭里，过得好的孩子，逢年过节雷打不动地都会很主动地给父母点零花钱，过的不好的，不是不给，也给不了，父母还得保证他们在外头不吃苦，孙子有学上，只好补贴点他们，这钱哪来？靠退休工资肯定不够，那就靠过得好的孩子给的各种“税收”了。
　　真是形象……
　　她的这一番比喻，把以前我一直没想明白的其他问题，都豁然开通了。比如我有时总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非丧失劳动力的困难家庭总是能享受到政府提供的各种福利，哪怕不出去工作也能享受到最低保障，而能干的，工资拿高了还要交很贵的税，买房还不被允许买什么经济适用房……碰到逃税的，还要被警告……这不是鼓励大家少干混吃么？
　　今天我都明白了。用我男友的话说是，现在会反动闹事的，都是最贫穷的人，国家得安抚好他们，另外也体现出这个国家的面子和正确的管理手段……
　　整个中国的人都太多了，缩小到一个多子女的家庭里，都可显然看出孩子越少的家庭，越好管理。至少，不会有任何一个孩子被冷落。
　　男友的那番话，放到有许多子女的母亲身上，就是，最贫穷的孩子最会闹事让父母操心，有出息的孩子，你怎么说他冤枉他，他都不会和你计较……
　　曹阿婆对她的子女，在我看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如果“劫富济贫”也是不得为而为之的事情，但她口头否认一些孩子的功劳，夸大另外一些孩子的功劳，也许在我看来有些失措，或者老太太在说的时候，只是为了安抚比较弱势的孩子，故意压低强势孩子的成绩——也是平衡孩子们的心理，想反正强势的那个，被骂了也没什么的。
　　母亲们都是用心良苦，不过是方法是否科学，有待商酌。
　　而一些远不如曹阿婆的光荣妈妈，我也见过一些，比如就喜欢个别的，其他的都不闻不问，穷死了也不问，病死了也不操心。不知道这个妈妈，当年生下孩子的时候作何感想。
　　还有彻底把子女当成摇钱树的，只懂得伸手要钱，孩子们如果有困难，她和孩子父亲之会哭天喊地作如下桥段：老天啊，我们把你们养大了，享不了你们的福，你们还想榨干我们？之类的……
　　离我最近的例子是我认识的一个师姐，她老家在湖北，才工作一年，月薪不过3k。以前父母生病欠了钱，都是她每月给家里钱在还。她上面有个哥哥，已经结婚有孩子，但基本属于只能管好自己的那种，给不了父母钱也不会问父母要钱。于是老两口就把希望全放女儿身上，而且女儿在据说满地是黄金的的大上海哇……
　　直到有一天这个师姐真的崩溃了，在我们面前大哭。
　　原因是她也在湖北的姨妈病了，要住院开刀，亲戚们纷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她的父母也参与了。有一天她接到妈妈的电话，说要她准备5k寄回去给姨妈治病。师姐哪有那么多钱，她才工作一年，每月3k还得送1k回家，自己还要租房吃饭等开销，哪有存款。她就问妈妈为什么一下子要那么多钱，咱们应该量力而行。还说如果是妈妈你生病了，别说5k，就是5w，她都可以想办法去借钱，但姨妈也有两个孩子，其他亲戚也在帮忙，虽然姨妈也是自己家人，但到底性质还是不一样的。
　　她妈妈的回答彻底让她傻了，她说：我妈说，这次姨妈生病，你大舅一家一共给了5000，你大舅有三个孩子，舅舅舅妈给了2k，另外三个孩子一家给1k。你小舅舅一家也给了3000，我们家不比他们家差，怎么可以落后，你哥哥那指望不了，你侄子还等着奶粉钱呢。我和你爸也没钱，所以就希望你给我们撑撑面子了……
　　师姐说她沉默了好长时间才和她妈妈说：姨妈治病真的很缺这5k吗？
　　她妈妈回答：我不知道缺不缺，反正赶明我和你爸要去看她，咱要是拿不出这笔钱来，准叫你舅舅们一家看不起，更叫你姨妈一家瞧不起！
　　师姐说：空手去当然不行，那能不能先量力而行，我身上现在就1k，你和爸爸先拿去？
　　这一说，她妈妈火了，大骂闺女没良心，不懂得父母苦心，存心要让父母给人瞧不起等等……然后，师姐在电话那头哭了。她说她真的没那么多钱。
　　最后她妈妈还在骂骂咧咧：你不是每个月有3k吗？给我们1k，还有2k，你都怎么花了？你一个姑娘一个人一月要花那么多？我和你爸爸一个月都花不了几百。房租？那么贵的房子你租它干吗呀，你表姐他们在成都，一月房租才400，还一家子住呢。
　　成都的消费和上海，能比吗？
　　我们当时都和师姐说：什么时候让你妈来趟上海看看吧……
　　师姐抽着鼻子，嘶哑着声音说：我妈说了，等我在上海买了大房子再说吧，她可不想住租的房子！
　　#￥%#•！%……
　　后来再看见二叔叔悄悄地出现在曹阿婆家，又悄悄地走的时候，我却开始能够以宽容的心态看待这对母子了，尤其是对曹阿婆。后来看见七阿姨依然每次和大阿姨对着干的时候，曹阿婆总是帮小的不帮大的的时候，我会懂得只是笑笑，我想，大阿姨也一定会这样做的，笑一笑，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可是，拿到补贴和受到特殊安抚的孩子，就一定不闹事，可以和其他兄弟姐妹和睦相处了吗？
　　有一天，二姐姐和我说了一段她亲历的极品“传奇”……
　　当然是关于二叔叔的……
　　听大姐和二姐姐说，阿婆家的孙儿辈，小时候只要到了阿婆家，都是最快乐的时光。事实上，在我奶奶或者外婆家，这样的时光也是值得回味的。
　　因为我们都小，不谙人世，也因为我们思想单纯，大人们在我们面前也都保持着美好的一面。所以，那顿合家欢乐的夜宴，便是每个孩子的盛世时光。
　　大舅舅大舅妈，大叔叔大婶婶，二舅舅二舅妈，二姑姑二姑父……一个个甜蜜着喊过去，然后红包和玩具悉数到手；最开心的，还是能看见平时被各自家长管得严严的堂兄弟表姐妹，独生的岁月，一下子不那么孤单了。
　　二姐姐说，这样的祥和时光里，每每看见曹阿婆曹阿爷的容颜，都是疲惫却放着红光的。老房子简陋而破落，可是能清晰地记录每一个孩子上楼的脚步声，踩在木楼梯上，发出的啪嗒啪嗒声，都是充满着喜悦，然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响亮而愉悦的一声声妈、外婆、奶奶……插队落户的叔叔阿姨舅舅姑姑，也是要特地赶回来的。
　　然后大人们悉数到齐，女的凑在一起说外面的行情，各自单位里的八卦；男的捧着茶杯，递着烟，互相寒暄，然后说说各自的发展；只有孩子们，呼啦一声，在最大的那个带领下，冲下楼去玩各种游戏了。
　　饭菜通常是老太太带着几个闺女和媳妇一起准备的，儿子女婿则帮着抬啤酒筐，桌子上有很多熟食，都是类似老八仙桥、大世界附近、第二食品公司、稻香村、小绍兴、老公兴以及一些已经想不起名字来的副食品店买的，印象深刻的有大红肠、熏带鱼、酱牛肉、酱鸭、风鸡、三黄鸡以及素鸡素鸭，加上老太太亲手做的温蟹、霉豆腐、炸小黄鱼、烤子鱼以及各种比如油闷笋、蟹粉豆腐、油爆河虾、葱油鸡等等热菜，最后来个油豆腐线粉汤或者蹄膀汤或者腌笃鲜或者咸菜黄鱼汤压轴……
　　那个时候的饭桌，都是圆台面拼起来，还要拼两张，大人一张，部分女人和所有孩子一张，椅子是绝对不够坐的，要加上床沿，再去邻居家借几张折叠椅。席间热闹无比，男人们不断干杯，女人们交流这道菜怎么做，那道菜火候怎么掌握，孩子们则因为前面玩耍得又饿又累，吃东西都不带嚼的……
　　最后满桌狼籍，叔叔阿姨姑姑舅舅抱着自己家已经睡着了的孩子，顶着夜色走了。留下的只有老夫妇俩，连续吃上几天热了又热的剩菜，洗了几天碗……
　　一年里，这样的盛世时光，至少2-3场。尤其是每到春节、五一和国庆，父母都会给我们换上新衣服，说：去外婆（阿娘）家玩喽……
　　然后，我们长到了青春期的时候，父母们开始逐渐告别铁饭碗的时代，有兄弟姐妹开始回城，户口安插问题开始出现，单位效益不好或者在单位混得不好的叔叔阿姨舅舅姑姑们开始有人面临下岗、失业、提前退休等问题；混的好的，开始设法出国、下海做生意、或者在单位步步高升……
　　现在我和姐姐们做在一起回想起往事，才明白到其实最初的那段盛世时光，确实是建立在大人们尚没有拉开各自生活差距的时候——那个时候，人人都包分配，进去都基本没有想出来的，房子都是单位操心的事情……
　　等到差距开始出现并且越拉越大的时候，这样的团圆饭机会开始从一年几次消减到只有春节才有，然后再演变成现在初一你来，初二我来，初三她来……以前老两口只需要一天内2对N的局面，变成了数天内2对3的应酬……
　　每个孩子若想知道兄弟姐妹的近况，也就只能从父母的家常话里知晓一二，比如“昨天你二哥一家来了，带了啥啥，你二哥最近忙啥啥……”之类的话。碰到家里贫富差距太大的孩子，混的好的到了爹妈那，爹妈笑得像朵花一样迎接他们，然后混得不好的来了，爹妈说起混得好的，通常会说：你不要看你大哥三姐怎么怎么着，其实有啥好的，还不是啥啥啥的，还是你这样好，省心……然后混得不好的，听着舒服了，高兴了，吃好喝好回去了。
　　至于到底谁真的有出息，只有老两口自己知道了。
　　二姐姐说曹阿婆家最后一次团圆饭结束于几年前，一次给阿婆办的70岁大寿宴会，主要操持人是大阿姨和六阿姨，请的人是所有兄弟姐妹，最后没来的是三叔叔一家，二叔叔一家一到现场就开始吵架，二婶婶当着大家面阴阳怪气地说二叔叔没本事，最近也没赚什么钱，所以没办法给妈妈过生日凑份子了……然后说着说着就说到自己单位效益不好……说到所有在场的人包括阿婆都拉下了脸。最后二叔叔很尴尬，愤怒地对着自己媳妇说：你就是要钱对不对？妈今天过生日，你还来说这个，你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姐出钱办的酒席，你不肯给钱，就给人家点面子好吗？
　　最后还是大阿姨出来打了圆场，宴会得以继续进行，可是气氛已经完全变异了。
　　从那以后，阿婆阿爷再没在一场宴会上看见所有的孩子们……
　　有一次阿婆很伤感地和我妈家常的时候，说：你看我，大概也就等死了开追悼会那天，我那帮子女才会一个不拉地出现……
　　别说曹阿婆一家，我奶奶那里，我基本也是好几年没看见所有的叔叔姑姑了……
　　什么夫妻同是本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改造一下基本就是子女本是同林鸟，长大成人各自飞。
　　有个学生物的校友在一次聚会上发表过惊人的言论，说是其实人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你看动物，比如猫啊狗啊，小的时候一起吃妈妈的奶，等长大了，都各自觅食去了，再见根本不会记得谁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连爹妈都不认得了……
　　可是人，到底是会记得的，尤其是赤贫临头时，尤其是面子要紧时……
　　以前我总以为不过是因为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奔头，时间长了就慢慢疏远了，现在才知道，其实都是有了冤仇的。而这些所谓的冤仇，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比如说我奶奶家一个小姑妈，因为是最小的，所以从小被宠坏了，眼界还高得不行，结果当了老姑娘，天天跟家里“啃老”，好容易在快40岁的时候嫁出去了，这事吧是我妈给热心安排的，找的是我妈单位里的一个离婚了的老民警。本来想这小姑妈终于成家了，可以太平过日子了吧。因为我妈和那民警姑父是一个单位，虽然不是一个部门，可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这小姑妈还就是有无风起浪的本事，每天都要来接老公回家，说要监督老公下班后准时回家不搞花头，这也就算了，在等老公下班的时候，就在会客室里和其他职工念叨我妈的八卦，多是说她不好，还能添油加醋。不到几个月的时间，我妈差点在单位里成了众矢之的，反正怎么说她的都有，什么对我奶奶不孝了，不关心兄弟姐妹了，对老公管头管脚了，孩子不听话了……搞得我妈很愤怒加懊悔，一气之下跟领导申请调去别的分局，并和我小姑妈断交了。
　　后来每回去奶奶家，只要听说小姑妈会去，我妈和我爸就绝对不在那天出现。
　　我估计曹阿婆家也是类似桥段多多。
　　不过类似二叔叔的极品事件，还是够让我大开眼界的。
　　事情是这样的，时间是去年夏天。二姐姐有天晚上洗完澡后接到自己妈的电话，她妈妈是那种心里藏不住秘密的人，对女儿又十分依赖，凡事都会问过女儿意见。那天她电话二姐姐是想和她说件下午发生的事情，说这件事情不好让二姨夫知道，不然肯定吵架。
　　她说下午的时候，接到二叔叔来的电话，说他到了二阿姨所在的城市，想见见二阿姨。按排名，二阿姨是二叔叔的二姐。也算是姐姐吧。
　　二阿姨问他来做什么，出差？他说不是，接着就声泪俱下地说了一段悲惨的经历，说是自己在倒卖火车票的时候被便衣抓到了，送进了拘留所，他是偷偷逃出来的，因为不敢告诉阿婆怕父母生气，想来想去就用藏下来的一张刚好去某地的火车票到了二阿姨所在的城市，希望二阿姨能可怜可怜他，给他点饭吃，再给他点盘缠回家，他说回头有了钱一定还。
　　二阿姨见弟弟落魄到这个地步，见了面又看他衣服都又脏又湿，就先请他下了次馆子，再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还有回上海的火车票，送上车的时候，塞给二叔叔一千元钱，说算送给他，不用还了。
　　就这样二叔叔回去了。二阿姨倒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这个弟弟满作孽的，想感叹感叹一下，不敢和自己老公唠嗑这事情，二姨夫本来就抠门，要知道二阿姨私下给了自己弟弟一千块钱，还不闹死？
　　她只有跟自己女儿说说，目的也就是说说，说完心里就痛快了，最后还叮嘱二姐姐有空去看看二叔叔及小弟，能帮忙就帮忙。二阿姨真的是很善良的人。
　　次日晚上，二姐姐的手机响了，来电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二叔叔。她以为二叔叔可能是想来感谢自己母亲的，可是还没开口呢，二叔叔就哭了起来，说xx（二姐姐的小名）啊，你二叔叔从小就对你多好啊，这次要不是出事体了，我也不会打给你。
　　当时二姐姐就警戒起来，她反问二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怎么不打我家座机呢？
　　二叔叔说，这不是怕吵到你家大人吗。是这样，我今天真倒霉，卖火车票被便衣抓到了……
　　后面的叙述，和对二阿姨说的如出一撇……二姐姐也够牛的，她沉住气，压抑着怒火，对电话那头的长辈说：二叔叔，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我不明白，你昨天被抓住能逃出来，今天被抓住又能逃出来，这警察局……
　　她还没说完，对面已经把电话挂了……
　　我问二姐姐他是第一次吗？她说这倒不是第一次，不过以前也有问她借过钱，是说要给小弟买手机，说小弟的学校里，每个同学都有手机，就小弟没，他做爸爸的不忍心，但又没钱，婶婶又不肯拿出自己的钱来。二姐姐说后来她觉得第一这要求也不过分，第二就当她做姐姐的送一个新手机给小弟好了。她就给了二叔叔1500元。
　　不过后来她还真看见小弟有了个新手机，又过了几个月碰见二叔叔，他居然还了二姐姐这笔钱。
　　但“越狱”事件后，二叔叔再没找过他们一家。二姐姐说，不知道他有没用类似的办法，去其他舅舅阿姨那弄钱了呢？
　　二姐姐是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二叔叔有问六阿姨和大阿姨借过钱。因为有一次六阿姨去阿婆家，出门的时候阿婆一直在给她塞钱，一边塞一边说：以后阿三再来问你借钱，你让他来找我要，这个钱，算我代他还你的，这个没出息的小赤佬！
　　知道他问大阿姨借过钱是另一次，好像是个什么节日，大阿姨一个人拿了礼物来看阿婆阿爷，碰巧二婶婶也在，一个要进屋，一个刚好要离开，我刚从外面回来，边开门边听见二婶婶和大阿姨讲：阿姐，看来你也很不容易的，买了房子每月要还那么多钱，我家阿三上次去了你家后回来和我说了，知道你也不容易的，每月要还5000多块呢，阿三这个时候还来问你借钞票，太不应该了……
　　至于二叔叔用什么理由问姐姐和妹妹借钱的，我就不知道了。
　　现在二叔叔依然活跃在火车站周围，有时我也会让他帮忙搞些难搞的火车票，当然付给他“订票费”的，也算是支援一下他的生活。
　　二姐姐知道了也就和我说：其实这样是没有任何用的，我这二叔叔，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二婶婶的……以前他没那么落魄的时候，他对她多好呀……
　　曹阿婆知道了也再三关照我：谢谢你帮他，唉，其实我倒不怕他赚不着钱，就怕他又吃官司……卖卖火车票顶多关几天，要跟以前一样关几年，这辈子又完结了……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用情太深，说漏了嘴，赶紧自己转移了话题让我当她啥也没说。可是怎么可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尤其是碰上我这样的超级小八婆……
　　　现在想想《绝望的主妇》，觉得和曹阿婆以代表的中国妈妈比起来，这里面的4个女主角，不过是为赋新诗强作愁而已。
　　回到主题来。
　　大家估计都知道，以前的中国爹妈对孩子吃官司的事情，都觉得丢不起脸。尤其是上海爹妈。无论这孩子是因为犯罪吃官司，普通民事纠纷吃官司，还是离婚吃官司，总之要上法院进派出所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如果被街坊邻居晓得了，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吃官司的那个人，孩子都会被看不起……哪跟现在，打官司不但常见，而且趾高气扬，美名其曰为“懂得用法律武器”，除了杀人放火强奸的被告……
　　80年代初你去别人家串门要随便说一句我家小囡正官司缠身，别人保准用异样眼神来打量你，然后你再出门，会发现个别人开始绕开你走。
　　阿婆对我无意说起二叔叔曾经被关过后，我身体里的八卦小宇宙开始无穷爆发了，爆发爆发再爆发！
　　不管我妈如何数落我早晚好奇害死猫，不管我男友说我人品有问题，不管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卑鄙无耻，可是这依然无法抵御自己内心汹涌着的八卦小宇宙哇。
　　能直接问么？当然不能，绕着弯子套？也不能，人都不是傻瓜……别人家的家丑，我何必为难人家呢？
　　靠观察？难度也太大了，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人家还会整天露点蛛丝马迹地在我面前晃悠？
　　不过没关系，每个老太太都有自己的秘密呗，秘密如果那么容易知晓，那就不是秘密了。连我妈凭着多年的警察经验说：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不一定是不好的秘密，但一定是一个对全家人来说绝对属于秘密的秘密。
　　她和我列举了办案多年亲眼看见亲耳听说的各种家庭秘密，普通的也就是孩子是抱养的；孩子是老婆情人的但老公因为爱还是当自己孩子养了；某个孩子是其他亲戚那过继来的。中级的就是夫妻一方婚后曾外遇后来收了心回家了；孩子读书一直很差可是对外界都说是三好学生；曾经为某件事情贿赂过官员或者老板，家里有人吸毒贩毒，曾经有人犯罪坐过牢……极品点的就是老婆在外做鸡养家；老公为高升让老婆和自己老板上床；表兄妹乱伦；父母曾经因为养不起孩子或者嫌弃女孩杀过或者卖过孩子；老头老太去世不是因为生病而是被气死的等等……
　　大家表以为我和我妈说笑呢。当然信不信就由你了。
　　二叔叔的这个秘密，二姐姐当然知道，可是她不会亲口告诉我。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可是二姐姐到底还是有个人素质的。在这点上，我也从来没有亲口问过她。
　　我妈说，如果你真想知道二叔叔的背后，就等什么时候他到我们局辖管的区域倒卖黄牛票被抓再说吧。
　　这个难度还真大，因为我妈所在的局所管片，除了1-2家特别小的火车票代售处外，再没别的可以倒火车票的点了。而就是这样的小代售处，黄牛倒爷根本不爱沾足。
　　不过虽然还没搞清楚二叔叔的这个秘密，可是我发现了另外一个趣事，就是在曹家，居然只有二婶婶和几个孙儿不知道这个秘密。其他媳妇女婿的，无一不知晓，且全都口径一致地保守着这个秘密。
　　我察觉这个趣事是因为我注意到只要二婶婶来到阿婆家，阿婆对她都是非常热情的。她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死得早，家里留下的老房子什么的，都是阿婆亲自给她处理，一分钱不要，还给白跑腿。
　　据说生小弟的时候，连自己女儿生孩子都没亲自去医院陪伴的阿婆，却在二婶婶进了产科病房后，每日都去送汤端水的，孩子生下来后又亲自给带了一段时间。
　　曾经因为知道大叔叔的还算能令人叹息的情感往事后，我问过二姐姐，是否阿婆对自己媳妇都要求这么苛刻。二姐姐给否认了。
　　她说三叔叔是因为自己在外头自己认识了三婶婶，结婚了才回家来的，阿婆没办法。二叔叔在外地插队的时候身边姑娘很多，但没个定死关系的，回了上海后就一个人，开始还在厂子里做的时候厂里的姑娘都喜欢他的俏模样，跟他也就嘻嘻哈哈，也不知道有没正式谈过恋爱。反正后来下岗了，有一阵自己在外头做生意。然后经人介绍认识的二婶婶，带回家来给父母看，据说曹阿婆一见二婶婶上门，高兴得不行，当自己亲闺女来亲，那会二婶婶的寡母还活着，身体不太好，阿婆就说以后可以常来婆家吃饭。
　　二姐姐说二婶婶也不是那种乖巧的，逆来顺受的女人，跟大叔叔谈过的女强人比，据说属于三无对象——没容貌，没能力，不贤惠。但阿婆就很满意，这毕竟是30多岁的二叔叔第一个带回家的，肯考虑结婚的对象。
　　我说会不会孩子太大了过了这村没那店，父母才凑合了？二姐姐说哪里，你看二叔叔长相不错吧，以前有工作的时候也挺好，你说怎么就没姑娘跟他？是他眼界高？也不像，他以前厂里的姑娘随便抓个都比二婶婶好。
　　她说的时候跳过一段情节，就含糊过去了。我知道，就是因为那个秘密……
　　总之他们结婚的时候，阿婆不但给大办了酒席，还把阿爷单位以前分的一个小阁楼跟人去换了套筒子楼里的一小间，专门给二叔叔结婚用。
　　二姐姐说听自己妈说，结婚那天阿婆特地和二叔叔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将来出息了，找到好工作，让单位给你分套大的……妈这套小房子也送给你了，你要卖掉要自己留着都随便。你能结婚，就算了了妈的心事。
　　婚后没多久，二婶婶的妈妈去世了，留下一套房子，比筒子楼大一些，本来当时可以拿2个小的，去跟人换一套中等大的。可是二婶婶却想换钱，还是阿婆帮着找了客户，换了3万元。这钱一分不拉地落在了二婶婶手里。
　　刚结婚那阵，二叔叔因为跟人合伙的生意还不错，赚了一大笔，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家里买了彩电冰箱，然后给老婆添了件当时很稀罕的皮草。每个月所有的收入，都上缴给二婶婶。
　　后来他倒霉了，不但没有收入，还需要二婶婶拿出积蓄和自己的工资来养家的时候，二婶婶却变了个人。她不但要二叔叔写保证书说每个月给自己1k，儿子的学费啥的都aa，如果一个月一分都没交，就不许回家……
　　二姐姐说，据说二叔叔虽然倒霉了，但他以前赚的那些，完全可以帮他度过难关，坏就坏在这些钱都控制在了二婶婶手里。这个二婶婶也够极品的，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
　　先不说她怎么对二叔叔了，以前她妈病危的时候需要人照顾，她也就是露了几次面就再也没出现，全靠她的妹妹在照顾，她却躲得最远。
　　所以到了自己老公没能力赚钱的时候，她自然就要为自己打算了。阿婆最初是反对他们离婚的，原因也是因为那个秘密。
　　某次他们夫妇又吵架，二叔叔一怒之下就骂她“傻婆娘”，然后她就很牛X地就跑到曹阿婆家大哭：“妈妈呀，我呆不下去了，我要回家了，你家阿三都骂我傻婆娘了。”还是撒娇的口气……
　　最后阿婆为息事宁人，把二叔叔喊来说了一通，然后塞给二婶婶1k元生活费，就算是暂时平息了风波……
　　2005年上半年的时候，这个二婶婶觉得房价上去了，开始动自己和丈夫住了很多年的筒子楼来的主意来。
　　说到这个楼，虽然是阿婆阿爷的私产，可是当初因为大家都没想那么多，虽然房子给了二叔叔结婚，但户头没有变更过去，为什么呢，因为二叔叔的户头还在阿婆家挂着呢，他们也想等阿婆家老房子拆迁根据人数多分点面子或者房子。
　　那时筒子楼的名字，写的是大阿姨的名字。一来因为当初大阿姨刚结婚那阵，是住在阿婆家原来的阁楼里的，二来是这套房子是后来分的，阿爷的名字挂在老房子的户口上，阿婆因为还想自己单位也能分房，只有大阿姨是刚成年的，大叔叔他们又远在黑龙江，所以就临时把户头写了大阿姨名字，这一写就是很多年。
　　二婶婶既然动脑子到了这套房子上，她就想着把这房子的产权归到自己名下。而且极品的是，她有了这个想法，居然就直接去找曹阿婆商量了……
　　曹阿婆不知道为什么，答应了，条件是二婶婶不许再提离婚的事情，而且要照顾好二叔叔……那么，既然要过户，就得找大阿姨来办这个事情……
　　可是那几天，曹阿婆想来想去，又找来小棉袄七阿姨来商量，最后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馊主意……
　　正常流程应该是先去找到大阿姨，和她说明情况，然后请她帮忙把房子让出来。就算大阿姨贪心一些，固执一些，也还是可以商量一下的，更何况我知道大阿姨其实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曹阿婆总是有点多虑，这个老太太，你别说她家里人口关系很复杂，其实她自己不是个喜欢复杂的人，最好任何事情都速战速决，尤其在自己能控制局面的情况下。
　　她怕万一大阿姨不配合怎么办，她也知道可以利用自己做母亲及长辈的权力去给孩子施压，再不行还有其他孩子可以配合制造舆论，反正这房子不过是当年不得已才挂大阿姨的户口。更何况大阿姨夫妇当时被公婆赶出家门，能住到那个阁楼里，也算是阿婆对她仁至义尽了。至于大阿姨为什么会被公婆赶出去，等我后面专门讲大阿姨的时候再说。
　　为了找到“最便捷最简单”的办法，曹阿婆想来想去还是找到了七阿姨来商量，母女两个呱唧呱唧一下午，最后七阿姨给出了个“锦囊妙计”。她说反正派出所那里只要有户主身份证加委托书和代理人身份证就可以办理房屋过户事宜，回头只要要到大阿姨的身份证，再伪造个委托书，就行了，然后把大阿姨户口迁去她自己新房子就完了，反正阿婆有她地址。
　　曹阿婆还真觉得着办法不错，就着手让七阿姨去这么干了。
　　我爸爸后来就这事情还专门发表过他的见解，说我和我妈以后别老背着他叽叽歪歪的，女人本来都头发长见识短，2个女人凑在一起，除了出馊主意还能出啥主意？
　　我和我妈都反击他说，不要一杆子打翻一船女人……
　　七阿姨编了个借口，说是派出所要登记曹阿婆有几个子女（派出所登记这个干吗？），需要每个孩子把身份证拿来用一下，登记完了再还。
　　大阿姨还真信了，让七阿姨来把身份证拿走了。不过七阿姨这个谎言也编得欠考虑，没几天六阿姨为儿子的事情来和大阿姨通电话时，大阿姨随口问了六阿姨身份证是否送妈妈那去的事情，还问她什么时候去妈妈家时顺便帮她拿回来，六阿姨觉得莫名其妙，说可能还没通知到她吧。大阿姨虽然疑惑，也没多想什么。
　　又过了几天后，两件事情让大阿姨彻底愤怒了。
　　一件事情是她接到了二叔叔的房子所在派出所的电话，人家来告诉她事情办好了，大阿姨却不知道办的是啥事情。另一件是二阿姨来上海看二姐姐的时候，顺便去大阿姨家看看，大阿姨也随口问她这几天去不去曹阿婆那，有空一起去拿身份证，二阿姨也觉得莫名其妙，说根本没有人来问她要身份证登记人口的事情。
　　然后二阿姨就陪着大阿姨一起去了那个来电话的派出所，看见了那张伪造签名的委托书，两姐妹彻底傻了愤怒了。
　　大阿姨一个人去了曹阿婆家，拿着复印下来的假委托书。
　　没想到阿婆假装也很生气，说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然后还电话把七阿姨叫过来装模作样地骂了一通，说怎么回事。没想到七阿姨立刻很委屈地说：这明明就是大姐自己写的，怎么就赖我了？明明是她反悔不想把户口迁出去……就赖我了，妈啊，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一个50来岁的女人了，还真能……
　　曹阿婆哄了半天，最后问户口最后办完没，一听办完了，就立刻说：算了算了，阿二你也别和你妹妹计较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反正也搞不清楚你们谁真谁假了。
　　大阿姨当时立刻说：妈，你要不相信，我们可以去做字迹签定，看看到底是不是我的笔迹。
　　七阿姨也说：去就去，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妈，吓唬我啊？
　　大阿姨气得要死，对着曹阿婆说：妈，我知道这房子不是我的，我户口挂上面也是临时的，其实你和我说一声，我自己就能去给你办了，我又不要你这个房子，你怕我会为难你？就算你觉得我会为难你，好赖我还是你女儿，这么多年你见过我不讲理的时候吗？
　　曹阿婆说：是啊，我知道你最懂事了，我就是想让阿七找你谈谈让你去办了，我怎么想到会闹成这样。然后转头对七阿姨说：你说到底什么回事？你不是说你大姐亲自去办这件事情的吗？
　　七阿姨越来越委屈了，雌口信黄地咬定是大阿姨先答应了再反悔。
　　反正，这双簧唱得真是……
　　最后阿婆说阿二反正你也不要这房子，你就当是你自己让出来了好了；然后对七阿姨说反正户口都办好了，大家不要吵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个破房子伤感情呢？
　　￥%••￥%……
　　真能扯啊。
　　也好在大阿姨心地善良，就这么算了。不过听说她一直保留着那张复印件。也许再善良的人，心里也会有不那么甘心的一点元素。
　　最后这房子就正式给了二婶婶，而且还没二叔叔的份，因为房本和户口上只有二婶婶的名字……
　　二婶婶没再提过离婚的事情，可是家庭开支依然是要AA的，二叔叔该月没上交生活费依然是要被骂的……可是曹阿婆觉得已经可以了，至少两口子还在一起，至少宝贝孙子还有个完整的家……
　　而大阿姨，很快就因为大姨夫出国考察，一块去了国外半年……据说七阿姨知道了，就说了一句，出去好，别回来了，将来把我们都弄出去……
　　可是大阿姨没有，她半年后就和老公一起回来了，一家人没有想定居国外的念头。用大阿姨的话说：我在中国好好的，我两孩子也在国内，而且我英语也不好，我去那待着也没个朋友，我两孩子出去更不好找工作，端盘子？出去旅游旅游开过眼界，我觉得蛮好了。
　　七阿姨跟曹阿婆异口同声：在外国端盘子，一个月就算拿1000美金，算成人民币也有7、8000块了。你在国内端盘子能拿那么多？800块人民币就打发你了。
　　大阿姨说：我女婿坐办公室，搞策划，一个月也有税后7、8000了，我让他跑去国外端盘子？要晓得7、8000人民币在中国，吃碗面也就10块20块了不起了，1000美金你知道在美国吃碗面要多少钱？我去买个冰激凌，还要2美金，算成人民币就是14块。等于你在美国赚7、8k，吃个蛋筒冰激凌要14元，你觉得这个就很实惠吗？
　　七阿姨说：美国挣钱，中国用！
　　大阿姨说：那我们在美国光挣钱，不吃不喝不消费？
　　七阿姨说：有什么不能？人嘛，就是不要欲望太高，要求太高！就像我跟你说的，房子赚钱了，卖掉就有100万了，手里拿了100万，住住小房子也是开心的。你就是贪心，要住大房子，就没100万了，有啥开心的？我要有了100万，我哪里不能去？美国欧洲随便我去，人家又不来你家看你住的地方多少大……
　　这就是七阿姨，面子比里子重要……
　　她这一番言论，让我都不知道到底是她贪心呢，还是大阿姨贪心。
　　连我妈都知道，别没事就把美元和人民币兑换了比较，才能保持好的心态平衡。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收入指数和消费指数，它收入高，消费自然也会高，你要老想把美元算成人民币，你就会把自己的财富观和心理给扭曲了。
　　比如说，在美国刷盘子是800美金，在中国刷盘子是800人民币，其实都是800，别算成什么美国刷盘子是6k人民币，都赶上中国高级白领了，你怎么不看看人家美国白领一个月就5、6k美金呢？
　　我班上有人说，这很正常，这就像外地人都觉得北京上海生活的人超有钱，上海北京的人又觉得在国外的人超有钱。和这些观念有关的极品故事，海了去……
　　咱下回就在说大阿姨出国后，娘家人跟她的各种极品对话，顺便也说说我两个外地来上海读书打工的朋友，她们和自己老家亲戚的各种好气又好笑的故事……
在上海，许多人都知道，只要一家有人出了国，别提他出国去干什么，只要是跨出国门，基本就是跨出了光宗耀祖的第一步。
　　在各个小城市甚至县城甚至农村，许多人都知道，只要一家有人去了北京上海深圳这些大城市，别提他去那靠啥维生，基本就是跨出了带领全家奔向发财致富的第一步。
　　在上海北京深圳等大城市的人看来，国外遍地是黄金。
　　在小城市人看来，大城市遍地都是黄金。
　　自从大阿姨出去后，曹阿婆和几个子女就念叨着大阿姨先别回来，回头把自己家的孩子们都办出去，然后站稳了脚跟，再把自己的弟弟妹妹弄出去，至于老头老太太，曹阿婆说她就无所谓了，只要孩子们都能出去就行。这月亮，在曹家还真就是外国的圆。
　　七阿姨说了，妈，你一定要出去，至少我出去了就一定接你出去，要带你世界各地走走……
　　曹阿婆便笑成了一朵花，接着二哥小伟来看外婆，也说外婆等将来我也出国了，一定把外婆接过去跟我住。曹阿婆笑得更厉害了，直说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大阿姨刚过去的头一个月，因为大姨夫出国有补贴，美国那边还给他讲课费，少的有1-2k美金，多的是3、5k，除了自己生活开销外，大阿姨还给自己的儿子汇款当生活费，因为她的小儿子还没工作。顺便还会发发电子邮件说说自己的情况。
　　给儿子的钱里包括要他去买点东西孝敬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钱，平均每月汇过来1-300美金不等。因为是拿到中国来花，所以我折算成人民币就是700-2100。这个钱，做生活费加零花钱完全足够。听说大阿姨家对孩子们的消费还是管理得很严格。
　　给老人买东西，大阿姨都吩咐儿子每月买个3、500的东西过去，也可以直接给现金。
　　可是曹阿婆没说啥，七阿姨叫上二阿姨和六阿姨一起跟阿婆面前嘀咕了，说以前没出国，是给这点水平，出国了也是这点水平？说出去也丢妈的脸，她起码应该改成300美金吧？
　　二阿姨开始还替大阿姨解释，说人家是出去考察，又不是正式工作，自己在美国也要开销，可是说着说着就被七阿姨忽悠过去了。
　　七阿姨说：听说人家美国2000美金就可以买部汽车了，吃饭啥的更贵不到哪里去。你说大姐要花那么多钱干什么？
　　二阿姨问你怎么知道？
　　七阿姨得意洋洋地说：你忘记了我大姑子在日本，她经常去美国买东西的，这些是她告诉我的。
　　二阿姨笑着说你这个大姑子那么有本事，你不如让她把你办去美国，省得找大姐了。
　　七阿姨变了脸色：你存心跟我过不去对吗？我婆婆那，都是13点，你能指望他们？自己亲姐姐到底不一样的。
　　六阿姨大概更不会说话，还是她故意要刺七阿姨一下，她说：你还知道大姐是亲姐姐？你背着她伪造签名伪造委托书，还骗她的时候，你当她是亲姐姐？
　　说的时候，她还是笑着，好像在开玩笑。可是七阿姨却扭曲了整张表情，说：你们到底啥意思？本来谈得开心得很，你们非要让我不开心对吗？
　　曹阿婆从厨房里跑出来劝和：好了好了，阿六你嘴巴不要太贱，阿七么，你就当阿六在瞎说……阿四你不要坐在那里看电视，过来摆桌子，吃饭了。啥出国不出国的，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这个大姐，我看就是脑子不开窍，肯定到了辰光就回来。我也不明白了，多少人盼着出去别回来了，她倒好……不说了不说了。
　　二姐姐当时就在隔壁卧室里跟二哥小伟说话，听见阿婆说吃饭，都跑了出来。可是两孩子一出来，三个阿姨就没再提出国的事情。一个个开始说大阿姨的不是……有说她脑子被门夹了，脑子进水了，有说她被大姨夫带得傻掉了，浑身是知识分子的穷酸味……
　　二姐姐说给我听这些的时候，我就想起我认识的两个朋友，都是从外地小城市来上海工作的。同样的对话场景，在她们的家乡估计一样上演着。
　　这两个朋友，我姑且叫一个为A，一个为B。
　　A是从宜昌过来的，在上海一家小公司里做行政助理，一个月1200元。有次她想在家上网学习需要买笔记本电脑，但存款不够，就问父母借3000元。说有了就还。结果她妈妈就在电话里骂骂咧咧，说你在上海还缺钱？人家都说大上海好找工作，钞票一把一把，你不是有个同学去了上海，在银行做，一个月拿8k吗？你怎么就没人家能干呢？
　　她对母亲解释说自己晚上也在充电，多学习点知识，但需要电脑。她妈妈还是不能理解，她说：你姑妈和叔叔们都知道你去了上海，我还跟他们说你会每月给我和你爸寄钱回来，怎么倒成了你问我要钱了？这说出去，你说你妈和你爸还要面子不？
　　A最后只好挂了电话，在另一个朋友的介绍下，办了张可以透支1万的信用卡买了电脑，她宁可每月先欠着银行几百的利息，也不再跟老家父母开口。当然，每个月还是要给父母寄回去500元——她说，这在老家，算不少了。
　　A有个哥哥在武汉工作，其实赚得比A多，就是因为结婚了，还有个孩子，所以开销比较大，有时也会问父母要个支援，爸爸妈妈倒立刻就把钱给送上去。倒不是A的父母重男轻女，是他们觉得儿子负担比较重，而且武汉也是个小地方，难以赚到大钱，帮帮他是应该的，而A呢，在大城市，那里钱多，存不下钱来肯定是因为超前消费，乱花钱。
　　……
　　B是从蚌埠过来的。现在一家网站做策划，月薪6k。每月给父母寄回去1500元。有一天她爸爸来了个电话，说她大叔叔的女儿，也就是她表妹最近中专毕业了要去上海发展，让她帮忙接待接待，看能否给安排工作。B答应了，表妹也来了，可是头2个月，这表妹压根就没出去找工作，就在家睡觉，出门逛街，游览上海了。那也罢，就当是熟悉熟悉上海好了，可是又过去了2个月，她除了总是长途电话给家里说上海怎么怎么好，好东西怎么怎么多外，就再没干别的了，新衣服倒买了不少，还都是拿B的卡去刷的。后来B通过朋友给她找了份做前台的工作，可是很快她就不干了，说一个月才1500，太少了，怎么也得找份和B一样拿6k的工作。B和她讲了半天道理，说自己刚出来工作一个月也是1500，是后面慢慢做到现在的位置的，可是表妹哪听得进去，就说老家的人都说B怎么能干，在上海赚得厉害，肯定有办法给自己家人也找份赚钱的工作。
　　然后B的父亲又来电话，说大叔叔来找他说B在上海不帮自己女儿，就给找了份1500元的工作打发她。B忍住怒火对爸爸说：你知道她是什么学历吗？你知道我刚出来做拿得比她还少吗？你以为上海马路上都是钱，随便拣？然后一鼓脑地将半年来表妹的表现都告诉了父亲。
　　过了几天爸爸又来电话，说和大叔叔说明情况了，可是大叔叔不相信，说自己女儿哪里不如表姐了，在老家时候多么勤快，孝顺父母，不可能去了上海就好吃懒做，还说B如果不肯帮忙就直接说，做了上海人就看不起老家人了。现在连其他亲戚包括奶奶都知道这件事情了，大家都说B忘本了，不孝了……自己拿6k的薪水，却给自己妹妹找1k5的工作……
　　B沉默了好几天，她也没有哭，就说了一句：比什么比，过好自己的吧……
　　后来这个表妹在做了份月薪2k的工作后，又受不了，回家了。然后大叔叔亲自把女儿又送过来，找B谈话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帮忙……最后提了个匪夷所思的要求，就是问B：孩子，你知道你妹妹也不容易，我和你婶婶养大她也不容易，我知道她没你有本事，要不这样，你看看能否和老板商量商量，让她坐你的位置，你呢，比她能干，在外头再找份好的，怎么样？
　　……
　　回到曹阿婆那里，我后来听说曹阿婆曾经在大阿姨打越洋电话过来的时候，她对大阿姨说：阿二，你肯定要回来了是吗？得到确定答复后，她就说：户口黑了不怕，你看你回来没关系，能不能把你小妹给弄出去？她也蛮作孽的，婆家不帮她，咱得帮一把。
　　大阿姨好像是反问阿婆七阿姨以什么名义出去？家属？配偶？曹阿婆这样回答她：阿七跟我讲了，去外头出点钱，可以办个假结婚证书，就说她是你家XX（大姨夫）的老婆，反正你先回来，让XX晚点回来，等阿七出去了，随便户口黑不黑，她说她有办法混着，打工也能赚点钱，行不？
　　前一个老婆回来，后一个老婆又走了？你当使馆办签证的是瞎子傻子？
　　曹阿婆这样说：反正你们是姐妹，阿七眉眼跟你比较接近，到时候你回来，护照换张照片，阿七还是跟你的名字，冒充下你，反正就一字之差……
　　后来大阿姨夫妇没答应，理由是大姨夫坚决不同意，说这次出国访问是学校安排的，去的还有其他老师，回头让学校知道了，查出来了，他要被吃警告的。
　　对这个回答，曹阿婆只是说了句：人哪，胆子不大怎么行？
　　七阿姨则直说大姐夫傻，木，呆……拎不清……但除了骂骂咧咧，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后来我也通过大姐打听过大阿姨为什么非要回来，不留美国，据说是大阿姨和大姨夫都比较正气，这么多年来，尤其是大姨夫，很洁身自好，对信誉什么的看得很重，既然是出国访问，如果借机搞成“偷渡移民”，将来影响很不好。何况他们并不是十分贪恋美国生活，毕竟在中国，他们有着成熟的事业和生活。
　　真的，不是每个上海人都崇洋媚外，都势利而物质，更不是每个上海人都排外，冷漠而绝情。你看看曹阿婆家几个儿女，一样父母，一样米养，却还是各有特色。
　　大阿姨这样的上海女人，也许没有她的妹妹们丰富多彩，充满喜剧性，可是也是值得八一八的。
　　

关于大阿姨的点滴，其实有相当一部分是曹阿婆亲口跟我讲的。
　　为什么在大阿姨方面，阿婆会对我畅所欲言呢？我得出的个人结论是，大阿姨混得好，给父母带来面子，讲出去，爸爸妈妈脸上也有光。另外每年孝敬阿婆一家的子女，也就数大阿姨给的最多，次数也最多。
　　曹阿婆私心里还是疼大阿姨的。我觉得。
　　大阿姨出生的时候，家里虽然没落，但还可以。所以她也养尊处优了几年。阿婆说大阿姨从小就挑食，这不吃那不吃的，即使后来自然灾害，也没改了她这个习惯，反正就是瘦得不行了就是不吃不爱吃的。
　　上学后，因为长得漂亮，身高168体重25kg，被同学当作校花。加上成绩又好，尤其是理科，连老师都喜欢她。
　　如果不是文革，她估计应该去上大学了。可是高中都没机会念完，学校就停课了。在家的日子里，她就跟着几个同学当小红卫兵，扒免费火车到处去旅游，最远跑去了北京。我大姑妈和大阿姨差不多岁数，以前也曾跟我说那会一心就想着当小红卫兵，就是知道有免费坐火车的好事。
　　因为几个弟弟妹妹都被阿婆分散着养，比如大妹妹就二阿姨送乡下去给亲戚带，大弟弟就二叔叔阿婆亲自宠着，加上他是难产出生，体质又不太好。二妹妹就六阿姨，小妹妹七阿姨，加上三叔叔是小弟弟，就这3个孩子有时看大姐又背上绿书包带上绿军用水壶出去了，都会跟出去，七阿姨还包着尿布……
　　大阿姨觉得弟弟妹妹太小，带着麻烦，就哄他们回去，可是还跟。最后跟同学那要了一把很难吃到的糖果（其实是从“反动分子”那搜来的），分给三个弟妹，他们才乖乖地挂着鼻涕眼泪回去了。七阿姨依然蹒跚地走着，偶尔哥哥姐姐们会抱怨她走得太慢……
　　一般到了家被阿婆看见七阿姨浑身脏兮兮的样子，都会把大孩子们一顿好说好打。据说阿婆也不是很会教育孩子，最常用的就是不听话就骂，捣乱就打。所以大孩子们都很烦小孩子跟着自己出去玩，但小孩子都傻乎乎地，就是要跟在大孩子身后。那会的小孩子，据说哪怕2岁还包着尿布的，走在路上都很少让兄姐牵，都自己走，要是啪嗒摔跤了，哭两声看没人来扶，或者走前头的大孩子叫骂一声：自己起来，不然以后不带你出来了！立刻乖乖地自己站起来挂着鼻涕继续走……
　　每个孩子都知道自己无法独占父母的爱，或者说，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想办法吸引父母对自己多关爱一些。而那个年代的父母，每日奔波于工作，为了赚得钱，升得职，赶上过年能包顿饺子，或者让孩子们能吃上糖果和红烧肉。
　　家里如果有老人，也是带不过来那么多孩子的，所以大孩子都被要求管好弟弟妹妹，无论弟弟妹妹犯了什么错误，父母们都会说一顿大孩子。我妈说她有个同学就是家里的大姐，从小就恨死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不过现在好了，大了么，弟弟妹妹就不再给她惹麻烦了。再者就是以前孩子太多，父母也管不过来，碰上敲碎了碗什么的，如果不是当场抓到，一个个问过去真是累死人，干脆就大家分摊一个耳光。要碰上几个孩子吵架，争夺玩具，谁打了谁，忙得要死的爸爸妈妈也没功夫去当法官，也是一人一个耳光，屋子里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多么简单粗鲁的管教方式啊。
　　可是省事，迅速解决麻烦。压根没有想过，隐患会全部留到孩子成年之后……
　　大阿姨每次从外地耍够回来，自然会被阿婆小说一顿，但因为有阿爷护着（阿爷不是一般地爱孩子疼孩子），所以她从来没吃过耳光。
　　20多岁后，她开始谈恋爱。阿婆说有有钞票的有根红苗正的，还有家里住别墅的，不知道怎么都没成。最后在25岁的时候，经人介绍认识了那会户口还在上海崇明岛，人在崇明岛教小学语文的大姨夫。据说大姨夫口才特别好，人又很正直清高，长得眉清目秀，戴着眼镜又显儒雅。用阿婆的话概括就是除了穷和户口，啥都好。
　　然后结婚了，阿婆说她当时同意的原因是觉得人不错，肯学习，有上进心，她也不是那种势利妈妈，非要女儿找什么金龟婿。那会也不讲究这个，大家工资都差不多，单位基本都会分房，论资排辈人人平等。所以就剩下这个人的人品好不好，有没有上进心，将来会不会疼老婆孩子了。
　　大姨夫的父母都是贫农出身，爸爸小学文化，妈妈是文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教养出来的孩子却个个有出息，也是几个孩子，具体多少我不记得了。反正这些孩子里一半以上都有出息，比如说有2个经理，2个教授，一个厂长……和曹阿婆家的刚好来了个大翻个。
　　看来，种瓜得瓜这句老话不那么绝对的。
　　据说大阿姨结婚的时候，大姨夫的妈妈，就是阿姨的婆婆对这个媳妇是相当满意的，一是长得好看，二是人也朴实，工人身份，户口在上海。将来要生了孩子，这孩子也能落户上海户口。
　　所以结婚的时候，因为大姨夫学校不可能给分房，他妈妈就把自己家腾出一间单间来，给他们做了新房。
　　结婚后没多久，大阿姨就怀孕了，把大姨夫一家给高兴得哇。婆婆更是对大阿姨疼爱有加，每天给做一个鸡蛋菜，那时鸡蛋多金贵啊，她就给媳妇吃。
　　大姨夫还找人给算命，算出肚子里是个男孩子，这下，大阿姨彻底成了老佛爷给供了起来。
　　曹阿婆说大阿姨因为从小挑食，人又瘦，所以营养跟不上，怀孕2个多月就差点自然流产，因为大家都说是个男胎，都给死活保着，曹阿婆还给弄了各种偏方给女儿吃，说也来怪，平时吃饭很挑的大阿姨，自从怀孕后居然不怎么挑了，而且胃口也变大了，一直到孩子出生，她每天几乎要吃好几顿。
　　可是疼了2天2夜后，孩子出生了，却是个女孩。也就是大姐。
　　曹阿婆和大姨夫都在外面等着，曹阿婆说她看见大姨夫微微皱了下眉头，但还是去看了看孩子，等看过出来后人变得高兴了，说很可爱啊长得像自己……完全忘了要个儿子的初衷。曹阿婆倒无所谓，只是她很明白，给人做媳妇，生个男孩，将来日子总会好过点，尤其是在多子女的大家庭里，公婆们不缺媳妇儿子，所以你一旦失宠，这味道不好受，尤其是不幸遭遇个极其封建的没文化妇女。
　　过了一小时后，大阿姨的婆婆端着亲自熬的汤来了，本来都到了病房门口了，一听是孙女，居然就转个身，拿了锅回去了。然后公公跟一个小姑子来了，公公直说不要理会婆婆，孙女也是自家孩子；小姑子则当大家面说自己妈：你那么多儿子，还怕生不出孙子来？
　　这小姑子，还真逗。估计大阿姨和她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本以为有公公和小姑子撑腰，加上自己老公也喜欢这个闺女，大阿姨可以理直气壮地过自己的幸福小日子了吧。
　　可是等到大姐刚满一岁会走路的时候，婆婆把大阿姨和大姨夫喊了去，告诉他们要求他们一个月内从这个单间里搬走……
　　理由是：大姨夫的大弟弟要结婚了……家里房子不够。
　　当时大姨夫很生气地对妈妈说：大弟弟单位条件好，能分房子，他领导不是说了一结婚就给房子吗？
　　这个封建文盲婆婆倒也不卑不亢，平静地说：要分也没那么快分，要分就分大点，现在也不着急，先在我这住着，将来你大弟妹怀孕了我照顾起来也方便，等孩子生完了，再分套房子，还能分2间……现在分，也就分一间……你懂吗？
　　大阿姨脾气也急，知道婆婆安的是什么心，反正都要被赶走了，就干脆把话挑明了，她问的是：要你这二媳妇也生的是女孩，你还让不让她住这？也赶出去？
　　婆婆说：我不和你这种人说，你以为别的女人都跟你似的？只会生姑娘？我告诉你，我大儿子娶你的时候我看走了眼，我二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我肯定没看错人，你这未来弟妹我看过了，肯定是个生儿子的材料！
　　就这样，不到一个月，大阿姨夫妇带着女儿，离开了婆婆家……也就是那一次，连大姨夫都开始恨自己的亲妈了。
　　据说搬走之前，公公和大姑子还有一个小叔子去劝过婆婆，都被轰走了。这婆婆据说一旦闹起来，简直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谁也吃不消……
　　曹阿婆说，大阿姨有一阵抱着孩子，跟娘家来哭了好一会。阿婆对我说：你说我能有啥办法？赶紧把我那间9平方米的亭子间收拾出来，让原来住在那的阿六和阿七搬到我这里睡钢丝床，那亭子间就先让他们安身吧。那会，我就盼着你这大姨夫啊，早点考上研究生，把户口弄回上海市区来，再换个上海市区的学校，这样就能分套房子了……
　　说来这大姨夫也争气，六年后他读出了博士，被留校当讲师。这六年里的代价是他一直在学校里住宿，大阿姨就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每个月会去学校看看丈夫，送点生活用品。
　　大姨夫在六年后回到家后，大阿姨又怀孕了。同时大姨夫的大弟妹据说刚生了孩子，也是个女孩，不过生下来的时候在产道不小心让脐带给绕了脖子，又或者这个女孩子预见到自己的出生会换来奶奶的黑脸，以及爸爸妈妈遭遇了自己大伯伯大伯母同样的命运，自己拿脐带“上吊自杀”了……
　　大弟妹为此痛哭了很久，也难过了很久。而婆婆那里，却是兴高采烈，直说死了好死了好，可以再生一个……
　　那时上海刚刚开始实行计划生育……这个老太婆，她知道如果这个二孙女不死，自己的二儿子，就不能再生了。
　　大阿姨怀孕的时候，她看都没看一眼，就说肯定又是个闺女，还说赶紧流了得了免得被抓住罚款。
　　事实上大阿姨压根没想过要这个孩子，她和大姨夫都觉得就一个女儿就行了，生活那么紧迫，钞票又少，哪里养得起第二个。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不知道是老天爷要帮她出口恶气呢，还是什么着，反正她要去做人流的时候，却被查出得了早期哮喘，虽然说是早期，但还是满厉害的，同时心脏好像也有点不太好。大夫说做人流恐怕对妈妈身体很不利。
　　那会的计划生育委员会还没成狼成虎，而且政策刚开始，手软的人有的是。
　　医生一个诊断书，加上大阿姨的特殊情况，上面允许她把孩子生下来。（也难怪我还有同学上面有哥哥姐姐呢）
　　这么一来，婆婆不满了，说是个丫头，干吗非生啊，嫌家里粮食多了没人吃是不是？大姨夫也觉得又是个闺女，但他觉得是就是吧，大姑娘不就挺好么？将来两姐妹做伴多好。
　　总之这第二个孩子，除了大阿姨自己，还有曹阿婆夫妇，再没别人起劲了，至少没有她怀大姐那会殷勤了。
　　生孩子的时候去医院的只有阿婆夫妇和七阿姨，大姨夫在上班，没有请假。
　　孩子下来，是个儿子，就是大哥。
　　大姨夫喜出望外，没受过什么教育的老太太多半都很愚昧，认为生儿生女都是女人的事情，男人不过是插个种，至于这种子能长成大麦还是玉米，就是女人的本事了……
　　有的时候我倒很想问问这样的老太太，你自己生孩子的时候，你怎么知道这胎是儿子那胎是女儿？
　　我也知道问了也白问，这种老太太多半会理直气壮地这样教训我：我当然知道了，我是孩子妈，我当然知道我怀的是姑娘还是小子了……
　　如果你还想追问她：那你知道用什么办法决定生男生女？她也一样会骄傲地回答你：这不用什么办法，你看我这身子骨，这身材，这肚子，天生就是生儿子的料……
　　所以……你没办法跟她讲道理……更不要说拿什么科学证明的XYXXX了……
　　大哥出生后，让大阿姨的婆婆狠狠吃了一惊。与此同时，经历丧女之痛的，被她看好一定是生儿子材料的二儿媳妇，宣布至少两年内不再生育，等伤口好了再说。
　　这也意味着，目前这个大哥才是真正的大孙子。
　　可是还没等她开始对大儿媳妇刮目相看，改变态度，从大儿子那里传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就是这个宝贝大孙子从出生第一天起，就不跟父亲姓，而姓曹……
　　原来都有点传宗接代想法的大姨夫说了，是妈妈你把我们赶到女方家的，现在谁结婚住女方家啊，住女方家的都是倒插门，所以，生了儿子自然得跟岳父姓……
　　这一来，老太太彻底倒了。不过也奇怪，他们家的爷爷倒没什么，只是叹息说自作孽不克活。
　　据说等二孙子出生的时候，已经是4年后的事情了，而那时他的父母也就是大姨夫的大弟弟一家早就搬去单位分的房子了……老太太连又一次带孙子的机会都没捞着……
　　最讽刺的是她的三儿子，一直跟大哥亲，结果结婚后也生了儿子，也跟孩子妈姓了……
　　不知道这老太太现在还活得好不好了。
　　曹阿婆说，反正这么多年了，大阿姨一家也就过个大年的时候才去看看。大家客气地寒暄寒暄。现在老头子早过世了，老太太跟着小儿子一家过，给他们家带孩子，据说小儿媳妇比前面几个媳妇都狠，总欺负她……
　　大姨夫留校后没几年，户口早就转为上海市区户口，学校又给分了套一房一厅的房子，曹阿婆也为他们高兴，然后大姨夫提干上去，房子换成了两房两厅。等大姐16岁的时候，考虑到大姨夫家是一儿一女，又补分了套一房一厅……
　　这就是大阿姨一家有两套房子的原因。
　　总之对大阿姨的婚姻生活，曹阿婆基本是满意的，她也承认大阿姨算是嫁得最好的，关键是有眼力，看得出大姨夫是潜力股，不像后面的妹妹们，基本喜欢看眼前利益。
　　如果说有什么不满意，就是觉得大阿姨作为一个妻子，没能把丈夫管成“气管炎”……可是在我看来，能做气管炎的男人，大半里外都比较窝囊。当然也有对外很牛，对内很熊的，这样的男人，就是极品老公了，谁遇见谁有福了。
　　不过在当年，二阿姨和六阿姨还有二叔叔对这个大姐一家还是很佩服的，尤其是二叔叔，到现在每次碰见大姐夫都一声阿哥叫得比一声甜。
　　六阿姨因为崇拜大姨夫的高学历和刻苦能干的精神，常常跟他请教各种问题，有了孩子后，更关注大姨夫教育孩子的方式方法。
　　说来也很奇怪，你说这大阿姨和姨夫学历都不低，在读书时候，都能算学校的高才生，可是生下两孩子却不那么爱读书。
　　二姐姐也和我说，她这个大姐，其实读书很糟糕，经常为了看演唱会啥的逃课，爱旅游却地理不及格，搞的是网站策划，语文也不及格……至于大哥，经常是属于老师要把家长随时叫去办公室谈话的那种……
　　可是小的时候哪能看得出来，六阿姨就确信以大姨夫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一定不是博士也至少是双学士。所以从小她就让自己的儿子多跟大哥玩，经常去他们家讨教各种经验。
　　大阿姨给孩子们买钢琴的时候，她也买；大姨夫让孩子们学前就学说英语，她也让儿子学；大姨夫让大姐学书法，她也给自己儿子准备了毛笔……大姨夫规定两个孩子每天都要写日记，不写完不能出去玩，她也跟着照办；大姨夫说要多夸奖孩子少批评孩子，更不要棍棒对待孩子，她就天天夸自己儿子如何如何聪明（估计模仿过度了）。
　　可是有一样，六阿姨是不学的，就是每到放假时候，大姨夫主张要放孩子出去旅游采风，回来写作文更有帮助，或者放假了孩子要多玩玩，哪怕看看电视新闻，和同学交流交流也行，六阿姨却觉得缺乏安全感，她总觉得自己儿子的家庭环境已经不如两个侄子侄女了，所以更需要多花点力气迎头赶上。于是，她儿子的假期，基本只能放假一周最多，然后就要天天早起参加各种学习班……
　　有的时候她还会和大阿姨介绍这些班的好，让她叫自己孩子也去上。
　　这两孩子非常抗拒，没有去。
　　初中的时候，大阿姨的两个孩子都进了普通中学，却帮六阿姨的儿子出了几千元，进入差几分就能进入的市重点中学。
　　高中，大阿姨的孩子们，只有大姐意外进了区重点，大哥进了普通高中，六阿姨的儿子直升本校高中部。
　　高考后，大阿姨的孩子们都没考进大学，大姐去读了业余大学，顺便找了份工作开始做，大哥则去读了网络学校，从专科考去本科。
　　六阿姨的儿子进了交大专科，然后遭遇7门功课不及格留级……
　　大姐可能运气好或者她肯从基层做起，现在成为某网站的策划主管，学历没有成为她的障碍，而事实上，她的业余文凭根本没人看过。
　　大哥还没工作，基本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是给朋友帮忙做点兼职，一人够花就行。
　　六阿姨家的二哥近况我前面都说过了。
　　后来听曹阿婆说起六阿姨其实蛮责怪大姨夫的，说是他的教育出问题，才让她自己儿子也跟着倒霉。而他们家的两孩子，虽然还正常，也能赚点钱，但那是大姨夫给他们搞来的。
　　事实上根本不是。二姐姐说大姨夫是个很清高的人，从来不为孩子去求人……
　　倒是六阿姨以前总是去大阿姨那，要她请大姨夫帮忙给自己孩子找工作，或者去学校求情别让他留级。被委婉拒绝后，她就认为大姨夫没良心，忘了当年自己被妈妈赶出来还是自己腾出亭子间送容他们一家的；认为大阿姨怕老公，没本事……
　　二姐姐说：其实大姨夫和交大的老师根本不认识，他能去找谁？另外六阿姨也不该忘了当初自己儿子能进重点中学，也都是大阿姨让大姨夫的同事帮忙的……
　　每个人的能力都有限，而人和人之间的帐，千万不要总是算得太清，轻则伤和气，重了，则成欲加之罪……
　　再说了，大姨夫确实说过孩子要多夸多鼓励，可是没说孩子犯错误也包庇；大姨夫是说鼓励孩子假期多玩，可是你六阿姨又没让自己儿子跟着玩……你可以说人家孩子是因为贪玩过度所以学习不好，那你儿子年年假期都去上课，怎么也会学习不好？
　　所以说啊……
　　后来我又陆续听说大阿姨的一些事情，貌似不但阿婆家的孩子们，连她婆家的那些叔叔姑姑都会不定期来麻烦她。全都因为她是“混”得最好的。
　　办好了，人人欢喜，没帮上忙，大阿姨便成了没良心，自私的……
　　最出奇的事情是大姐办婚礼，碰巧赶上大阿姨没帮上七阿姨的忙，加上七阿姨那张嘴啊，搞得曹阿婆都觉得大阿姨没理了。
　　大姐为了婚礼特地回来，曹阿婆在婚礼上对她说：你小阿姨不来了，让我送花给你，她是被你妈气的，你小时候小阿姨多疼你啊，给你买好看好吃的，这次听说你结婚，还特地给你准备了一套首饰，结果也被你妈给气得来不了……
　　二叔叔一家也没来，就打了个电话祝贺下，说家里正闹矛盾，怕二婶婶搞破坏，就不来了。大阿姨倒也理解他们，说不就是没钱包礼金么，没关系，来吃个饭凑个热闹好了，不行就让小弟来也行。
　　最后他们家还是一个也没来……
　　婚礼后几天，大姐夫妇要回北京，临走前来了次曹阿婆家告别并回礼，意外碰见七阿姨就在阿婆家。她很自然地跟七阿姨打招呼，说小阿姨那么疼自己，没来参加婚礼真是遗憾，最后说听说七阿姨特地为自己买了好看首饰，很感动，如果阿姨不介意，她愿意把这份首饰带回北京去用，因为老公老家那还要办一场，到时候可以和夫家人多说说小阿姨的好……
　　只见小阿姨的脸尴尬地动了一下，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要不是你妈，婚礼上你戴上小阿姨特地准备的项链耳环，肯定好看得不行。这次没想到你会来，我也没带身边，等下次吧，我拿来放你外婆这，让你外婆给你……
　　然后，这下次一等就等了5、6年。
　　除了被当笑话说起来，再没人提这件事情。
　　婚礼上另外一件极品事情是，大姐的奶奶，就大阿姨的婆婆，因为是孙女结婚，所以只给包了100元红包……而那时，已经是2000年后了……
　　大姐对二姐姐说，如果我早知道我妈家那么多事儿，我就不挑那时候办婚礼了……你不知道，我弟弟后来跟我说，我在化妆的时候，还有亲戚互相碰见了在大厅里吵架呢。
　　我也问过大姐，如果将来你二舅舅家的小弟也结婚了，请你去，你去吗？
　　大姐回答我：当然去，这又不关他什么事情，是他父母事儿多！
　　我对着她感叹：虽然你舅舅阿姨那辈事情真多真乱，但到了你们这一代……（当时大姐打断我，什么你们这一代，是我们这一代！）看来孙儿辈还是懂事得多啊。
　　大姐只是笑了笑，说，还没到时候呢，先别下定论……
　　

目前就这一点,大家一起等吧.


　　.

　我一直是相信现世报这一说法的。
　　祖先干了什么，肯定会报应到子孙身上。以前我总不能理解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家族，好好的，有问题自己解决，殃及孩子身上干什么？
　　现在我明白了。
　　不要以为就是父母和子女两代人的纠缠就算完了，到孙儿辈，被牵连的人，一个都少不了。
　　比如说4楼姆妈，哦，忘了告诉大家，4楼姆妈夫妇俩是非常正统的党员……平日里我对他们两口子没什么看法，除非又碰上姆妈跟闺女上演极品对话，又除非，让我在义务帮忙抄水表的时候，却发现姆妈家的水龙头永远不关紧，滴滴答答地往几个准备好的塑料瓶子里灌……
　　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我还很主动地跟姆妈说：水龙头坏了？我下回去超市要帮带一个新的么？而且我爸在这楼里，属于会修水管的……
　　姆妈立刻对我嘘了一声，我立刻明白了，只好笑笑不再说啥了。
　　其实这种事情，老太太们干的多了，别说在上海，即使在全国也是常见的情景。大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为这种“小事”闹点不快呢？
　　所以那点鄙视，就只好埋在了心里。
　　曹阿婆家的孙儿辈大多还小，当时还看不出什么来。4楼姆妈那里，就陆续上演各种三代恩怨。其一是4楼姆妈和我妈是一代人，年龄差距也就5-7岁，她家的孩子，多是73、74年出生的那拨人。曹阿婆最大的外孙女，也要76年后了，而且又离得远，都跑北京去了，所以没到能让我有素材可写的份上。
　　4楼姆妈虽然不是纯正的上海人，但也好赖在上海生活了三十来年。其实一些个别外地来上海生活多年的，往往学了很多上海人不好的东西……甚至比上海人还上海特色……
　　话说是什么回事，却原来是4楼姆妈自己小姑子有个三姑娘叫小莲，1978年的，几年前，从西安农村到上海来打工，后来在上海认识了自己的老乡，也是西安农村来的小伙子，结婚了。不过这小伙子虽然是农村的，可是家里父母早就过世了，基本属于孤儿了。他能来上海是因为参军原因，分配到了上海部队。
　　刚结婚那阵，小莲刚通过自学成材取得夜校的计算机大专文凭，想找份坐办公室的工作，钱少点没关系，就是要专业对口，不用老加班，能照顾家里就行。
　　那时她想到了自己的大舅舅和大舅妈，这一对在上海生活了三十多年的老两口，而且我交代一下4楼姆妈的老公是在上海某机关里混的党支部书记，在老家人眼里，应该是算混成上海人了，手里也应该有些小关系吧。
　　小莲我见过，长得很清秀，虽然是农村来的，可是皮肤很白，穿着也很素净大方，性格活泼，话特别多，人也蛮有礼貌。她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70年代末的农村，确实还可以赶末班车生那么多。她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都出嫁了，弟弟今年也刚结婚。不过小莲结婚那时，她小弟和小妹还没结婚。
　　说这小莲其实也没什么过分要求，她就是听自己老家人说有困难可以找大舅，以前自己一个人在上海飘的时候，给写字楼做过杂货，也给公寓楼开过电梯，这些活都是她自己找的，没麻烦过自己大舅。这次不一样了，要找个坐办公室的，总要有点门路吧，她也没打算让大舅给直接安排个工作，就是想请他给指个方向，比如提供些信息诸如哪里刚好缺人什么的。
　　在这之前，她叫了个小姐妹陪着一起去人才市场投过简历，差点没把自己的胸从B挤成负A，可是大家都知道，最近几年别说她，就算是上海正规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也老难找工作了。
　　一次从某人才市场出来后，她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决定买点东西啥的上门去看大舅和舅妈，顺便请大舅指明个方向。去之前她先打了个电话，大舅接的，问她有什么事情，听说是要帮忙找工作的事情，立刻回答她：你哥和你姐都没找着工作呢，你个农村出来的外地人能找着？
　　就这么一句够那个的话，真地把小莲给打击了。让她从心里落下了你们上海人真冷漠，都没个好人的深刻印象……
　　至于我怎么知道这个过程的，后面会有交代。
　　我知道这件事情后，觉得挺为上海人喊怨的，你大舅算什么上海人？他不是你亲舅吗？他来上海之前不是也在你们老家土生土长的么？怎么这会，他就成了上海人的代表了？
　　那会我还真挺因这偏见对小莲不太友好，但后来也慢慢发现4楼姆妈的男人，确实是有毛病的。我妈还住这的时候，她以前也和我妈抱怨过她男人，说两人虽然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可是后来都是书信来往交流的，结婚后等大姑娘出生了，才知道这男人有很多和她不能兼容的生活习惯，比如说她喜欢吃肉，他却不许她在他在家吃饭的时候做肉菜吃。
　　后来他工作调动来了上海，一走就是六年，每年回去一次，有时一次都不回去。第二次回去后，4楼姆妈就生了小儿子。
　　既然他不怎么回来，那就她总是拖着两个孩子千里迢迢跑去上海看他，他就安排他们住招待所，很便宜的那种，没几天就让母子三人回家。当年组织上对夫妻长年两地分居是可以照顾安排的，只要某一方单位配合一下工作调动。4楼姆妈的单位倒是安排说如果上海那里有啥厂子愿意帮忙安排，他们可以帮她调过去，至于上海会有哪家厂子需要人员调动，就得靠4楼姆妈的男人帮忙打听安排了。
　　说也来怪，不知道这男人天性就脾气又臭又大，不爱求人，还是他觉得无所谓夫妻是否团聚，总之一年过去了，他那里屁点消息都没有。后来还是4楼姆妈自己跑到上海一路看电线杆，看居民楼里贴的各种要调动工作的告示，终于让她找着一个想从上海某厂调去西安工作的妇女，那妇女也是西安人，据说回去是想方便照顾父母。就这样，一拍即合，在三十岁那年，4楼姆妈终于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上海和丈夫团聚了，而她男人的单位看他们过来了，还给分了套三房无厅的房子，男人也不用再住单位宿舍了……
　　从此以后，我妈说，就一直看着那男人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惬意生活了。我还小自然不清楚，就听我妈说那会他们家两孩子的读书，这做父亲的都不怎么操心，最多被老师告状了，就一个巴掌过去狂打。所以他们家两孩子跟父亲不怎么亲。
　　小莲的事情，在我妈看来也很正常，她说这男人，自己老婆的事情都不上心，还能上自己妹妹的三姑娘的心？再说这家人，一向看不起外地人，以前他们家大闺女谈朋友的时候，人家还嫌弃对方是东北人，拼命反对。现在这个东北女婿混得好了，有房有车有票子，到后来每次碰到我妈，4楼姆妈都会炫耀她女婿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能干怎么怎么能赚钱……
　　我妈跟我强调了一句：“你那会还在学校里，你是不知道，当时为了不让自己女儿和女婿扎朋友，这老阿姨又哭又闹，吵吵起来这个喉咙响得……在这个顶楼人家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还让我跟你爸爸来评理……真是搞笑……”
　　河东到河西，哪须十年，在4楼姆妈家，只要房子车子钞票到位，一个弹指之间的事。
　　反正后来这小莲也很客气，不定期也会带东西来看看自己的大舅和舅妈。她也通过其他方式找到了一份程序员的工作，薪水很少，貌似只有2k出口，但是她已经很满意了。好像看见她有了工作后，4楼姆妈夫妇对她也变得客气了点，不再跟以前一样外地人乡下人地叫她了。
　　后来，也就是今年4月，小莲怀孕了。但是状态不太好。有一次我碰上4楼姆妈的儿子媳妇来看父母，碰见我随口问我医院认识人吗？能帮忙排队吗？他媳妇说小莲不该赶着今年生，人太多了，专家号都买不着。我说帮忙问问吧，他们表示了谢意后，还给我留了个电话，就上楼了。
　　然后我去和二姐姐说起这么件事情，看能不能帮忙。其实二姐姐不答应也没什么，第一她也不是妇产专科医院的大夫，二来她也不是妇产医生，第三也是更重要的，人家妹妹的女儿关她什么事？
　　可是一贯热心的二姐姐居然立刻说可以试试，让我去问问是个什么情况，再把小莲的联系方式要来。
　　我给4楼姆妈的儿子打过去电话，才知道小莲是怀孕不到2个半月就一直在出血……排不上专科医院的专家号，她就去看小医院，吃了保胎药也没用……现在医生和她说这孩子要不要随便她，现在环境太复杂，不能保证这孩子出生后是否健康。
　　当我问他要小莲电话的时候，他很抱歉地说还真没有，问我能否直接上楼去问他妈要……
　　等到我站到4楼姆妈面前的时候，她正在接电话，看着我，她还在对着电话里说话，我一听就知道那头肯定是小莲，因为4楼姆妈对她说的是……
　.

　在写今天这章节之前，白天我一直在外面陪一个朋友买衣服，她说起这两年赶上拆迁的拆迁户，只要是原地是用来该新房子的，给的拆迁费最高可以达到每平米10万以上。她妈妈在南昌路上的又小又破的老房子，就按照每平米15万来结算的。怪不得上海现在房价老下不来，动迁就造就了许多百万富翁（你觉得百万富翁还算有钱人么？）啊……听得我真是恨不得去告诉自己外婆，让她看看未来她那里动迁，会是什么价码。当然，如果是政府用来做绿地或者造地铁，那就没那好事了……
　　也许有人不相信，但是我告诉你一个前提，就是能享受到这个价格的房子，多是平房类或者棚户区那样的房子，大多数人家，所有面积加起来也就6-20平，而这6-20平的地皮上，也就一户人家，如果是叠加起来有6层楼，6家人家，那就得平分这房子的价格，折算下来也就每平米2万5，这还是在2006，2007年期间。我小外婆家在徐家汇的老房子2005年动迁的时候，还是按照每平3万的价钱走的，她家还是6层公房12户里的某一户呢。
　　大家不要看着这个数字觉得惊人。比如说曹阿婆家动迁时候是2004年，50平的房子就给了20多万，2004年20多万能买房子吗？能，买个中环外外环内的一房一厅一次性付款也能拿下，要肯贷款，还能买大的。
　　那么2006年（咱不说2007年，何况最近房价又在疯狂上走），20万不贷款能在上海外环内买房么？我估计在外环外都够呛。如果一个平房居民，家里有15平米，要是跟曹阿婆那会一样，给个几万就走人，你让人家拿着这几万，非造反不可。
　　15平的房子，即使按照我听说的最高价15万走，总共是225万。但15万/平这个价格毕竟是少数地段特别好的，而且这15平米里，绝对很少会只住着一对夫妇，至少户口上肯定挂着不止5个人……假设这5个人原先都没住房或者没能力买商品房，5个人大概就2-3家人，225万在上海非郊区的地方，也就够买2-3套中等户型甚至小户型的房子……更何况大家都知道，很多动迁户，如果你就给他们够付新房首付的钱，他们是不会干的……何况还有重庆钉子户的榜样在他们面前……
　　我不知道如果哪天我和曹阿婆以及七阿姨说起这么一个情况的时候，她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晚上回家后习惯性先上网看别人的帖子，结果看到一段够精辟的，够完美表达我心声的话——
　　“我觉得中国可能是由于文化传统的缘故，很多父母因为父母的身份，把孩子的尊严、人格忽略为零。认为孩子是他们实现自我价值的工具之一。中国很多人生孩子之前从未认真的考虑过，怎么对待孩子，怎样把孩子当做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宠物，很多人只是出于一个惯性或从众心理－－别人结婚后都会要孩子，那我们也生一个吧。有的人生孩子的理由更荒谬－－父母想抱孙子，生一个给父母；有乳腺等内分泌方面的妇科病，生一个治病；自己的人生愿望没实现，生个孩子来替自己实现。。。”
　　太强了……现在远的比照起我所八或者我没八但知道的光荣妈妈们，近的比照我父母那一代，莫不如是……
　　我妈住的小区，顶楼复式住着一对从厦门来的暴发户夫妻，他们上初中的儿子，完全被弄成了个虚伪的傀儡，如果他父母一起在，这孩子会很有礼貌地对每个邻居打招呼，如果父母不在，这孩子立刻面无表情相当冷漠，看见任何人像没看见不认识一样……
　　我们为什么要生孩子？如果可以选择，有多少孩子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些疑问居然在我这里，成了一篇心理学论文的命题……
　　现在，还是不扯远了，说回我要八的故事吧……
　　当我站到4楼姆妈面前的时候，她刚好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讲：出血肯定不是好事，这孩子，要有问题就别要了。你要实在不行，哪天你爱人不在家，你就到我这来吧，我就不过去了，现在车票多少贵啊……
　　等挂了电话，才笑着给我开了铁门，问我有何贵干。我便和她说了二姐姐能帮忙的事情，她也表示得很高兴，立刻回了屋去给我找来了联系方式。最后还和我说多帮忙去看看小莲。
　　当我问她要不要一块去的时候，她还是笑着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我这几天不是事多吗，你看，明天党委会小组会要参加，后天要参加居委会组织的唱歌活动，大后天……
　　我没听她说完，就说阿姨那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
　　联系上小莲后，她和她爱人都表示很意外和感动，我告诉她是她表哥的心意。在得到她同意后，二姐姐跟我一起去了她在杨浦区的小屋，是她老公所在部队给安排的临时宿舍……
　　那房子，说实在的，还真算不错的宿舍了。我估计怎么也有小70多平，2房一厅，独立厨卫，就是装修是自己弄的。
　　我们到的时候，等电梯的时候看见楼下有个告示，说是警告一些明明有房子或者配偶有房子的住户，请及时让出宿舍来给没房子的战友……以我的估计，这里肯定有相当一部分隐瞒自己已经有房事实的战士们……但也是人之常情，谁不愿意有一套多占着一套？至少住着公家的，把自家的出租出去也是好的。
　　小莲夫妇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尤其是小莲，特别爱说爱笑，大家现在知道我怎么知道她的一些情况了吧？
　　二姐姐大概了解了下她的情况，说回去找自己在妇产门诊做的老同学咨询下，再帮忙看看能否联系到国际妇幼保健或者红房子医院的专家，并叮嘱她别去上班，最好在家躺到头三个月过去，胎儿稳定了再说。小莲说医院的大夫也这么说，但人家就说在家休息呢，她就以为只要在家就行了，哪想到要卧床休息，结果在家的时候，闲得无聊，自己又是个怕寂寞怕安静的人，便四处忙碌毫不安分，因为伴随胃难受吃不下饭，她甚至还去邻居家串门玩儿，以解散注意力。
　　听她这么一说，二姐姐笑了，说：“难怪你吃保胎药也没用……老跑来跑去，胎儿能太平着床吗？”
　　小莲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说没想到怀个孩子那么麻烦，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还去咨询了产前专家，吃了三个月叶酸，最后还是花了好几个月功夫才怀上这个孩子，偏偏又闹出血问题……
　　我们问她喜欢不喜欢孩子，她这样回答：是我老公想要，我才不想生呢，我这人我自己清楚，自己还照顾不好自己呢。
　　那可以等到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呀。
　　不行，现在都快30了，我老家的妈，还有我其他舅妈们都催死我了，还有我姥姥也是，说我差不多该要个孩子了。
　　你自己呢？
　　我这不是怕烦吗？我老公也想当爸爸了，他又不能生，只好我生了，你说，要能让男人怀孕多好啊……
　　二姐姐严肃地抓着她的手问：那如果万一查出来这孩子有问题，你还要不要？
　　那当然不要了，要没了，我就不生了！你说都让我吃不下饭，喝不下水了……
　　既然要当妈妈了，你还是要学会承担和负责啊。
　　我知道的，反正生下来，也就瞎养着呗，我们都是穷老百姓，给孩子的也就这么多……不过，我想知道如果孩子有什么缺陷和问题，能早发现吗？
　　应该能，但不能完全保证，尤其是大脑问题，现在的环境你也知道，很多病都说不清楚原因。反正你安心点，保持好心情，别胡思乱想……
　　哎呀，你说我要生了个有问题的孩子，岂不是没啥好处，一辈子都给他毁了呀。
　　所以说你一定要注意休息，调节心情，太抑郁也会影响孩子。
　　反正如果有问题，我就扔了，你看我们家，连自己的房子都没，哪有钱给孩子治病啊，要是缺胳膊缺腿还好，要是个傻瓜，或者有心脏病的，还不拖累死我们。
　　你喜欢男孩女孩？
　　我想要姑娘，好养，将来老了也比儿子能照顾爹妈……男孩子，多烦呀……
　　你老公呢？
　　他无所谓，啥都行……
　　……
　　以上对话，兼职就像采访，汗啊……
　　最后我们临走前问她在上海还有什么亲人不，她说就大舅舅和舅妈一家，还有个二舅家的表弟在上海读大学，但也就跟她联系，大舅舅一家基本没什么来往。二姐姐插嘴说如果你爱人忙，你又需要照顾的话，可以叫你大舅妈来帮忙，老人家也满疼孩子的。
　　没想到小莲一扭脖子，冷下了脸说：自从她知道我出血后，就打过一次电话，从来没来看过，她还想我自己跑去她那里呢，她自己出门怕花钱，好像我们钱很多似的，我老公现在让我出门都打车呢，就算我舍得打车，我也不去她那里看她脸色。
　　看来她似乎和4楼姆妈夫妇是有过节的。
　　果然，在她听说是姆妈的小儿子请我们来帮忙的后，突然说要考虑考虑。我们也没多想。
　　离开小莲家后，我问二姐姐的第一句话是：你说万一她孩子有问题，她真的会那么狠心把他扔了吗？
　　二姐姐看看我，说：也许她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呵呵，也许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的话，到底不能由一个要做妈妈的人亲口说出来，想也不要想。
　　两天后二姐姐告诉我给小莲在红房子医院联系好了专家，让小莲抽空过去看看。当我转达给小莲这一消息的时候，她先表示了谢意，然后说最近刚做了2次B超显示孩子还正常，想先不用麻烦我们了，等以后有问题再说。
　　我和她说既然都联系好了人，专家也好容易有空肯照顾一下，不如去看看也好。可是她就是很客气地推托……最后我只好如实告诉了她的表哥，也就是4楼姆妈的小儿子。
　　当我在电话里带着暗示，委婉地问他会否小莲是因为对自己的舅舅舅妈有着心理上的反感和排斥，才拒绝的时候，对方呵呵笑了，说哪有哪有，其实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会小莲还小不懂事呢……
　　小莲还小还不懂事的时候？我转眼一想，立刻恍然……
　　那一瞬间我想起小莲随口说过的一句话：在我们老家，大人们在一起说话是不避讳小辈的，我很多弟弟妹妹还不懂人事的时候，就被身边最亲近的大人的言论所影响了……
　　后来因为小莲的这个大表哥真的很关心小莲，还是会通过我去咨询下二姐姐医学上的问题，我也就陆续地知道了一些事情。
　　也渐渐地知道，其实小莲和她的舅舅舅妈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一点直接的过节，如果非要说有，那也就是她来上海后，遭遇舅舅一家对她相当冷漠，拒绝帮助她的情况而已。
　　这个可以算是家族内部的矛盾，要追究到小莲还没出生，4楼姆妈刚嫁到她舅舅家的时候了……
　　.

这个作者写的还是很真实的,越看越不是滋味.那个六阿姨的儿子不知哪家姑娘够倒霉嫁给他,以后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很在意小莲那句如果孩子有问题，就把孩子扔了那句话。不管她是开玩笑发牢骚还是什么着。
　　小的时候我问过我妈，如果当时她生下我是个聋子哑巴缺胳膊断腿甚至脑子坏掉，她会怎么办？我妈说，那你也是我的孩子，我再苦再累也要养大她……
　　后来看一些纪录片和新闻短片的时候，我总会看到一些宣传母爱如何如何伟大的情节，比如一个孩子还在母体就被查出有问题，但妈妈死活一定要留下他，说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他死……近年最感动的，从明星角度大抵也就是王菲为了李嫣的兔唇如何倾心倾力……当然，也可以用小莲那合情合理的借口说：人家是大明星，有的是钱，我们小老百姓，哪有那么多钱，还不如不要了重新生一个……我二舅妈说了，把孩子拿掉，养两个月又能怀上了……
　　也许？真的不是每个母亲都伟大……
　　小莲肚子里宝宝的预产期在2008，也就是明年1月中，希望她会是个好妈妈。
　　现在说回到她父母舅舅舅妈那代的恩怨，因为我中断八曹阿婆，插播他们家的八卦，主要是想顺便提一提父母子女关系处理不当，有可能回影响到成长中的第三代。
　　而对于那个特殊时期所造就的光荣妈妈们来说，我们这一代，恰好是她们的第三代……
　　如我上篇所说，小莲总觉得她大舅舅大舅妈一家很冷漠，一直抱着不能指望他们的心态是有原因的。
　　4楼姆妈在西安农村是个独生女，后来家里怕绝后，加上她妈妈身体不好，就抱了个男孩子，这个男孩子据说比她小很多，算是弟弟了。姆妈16岁的时候，亲娘就过世了，等她一结婚，亲爹又过世了。
　　妈妈过世后，她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地带大两孩子，家务活都不舍得让孩子们做，就希望两孩子安心读书。因为孩子少，开销也小，所以4楼姆妈说过她家在农村老家算比较富裕的。
　　等到爹也去世的时候，姆妈只有25岁，却根本不会做饭，衣服洗得也不太干净。弟弟靠着父母留下的钱，读到高中毕业后也读不下去了，就自己种地务农。
　　结婚后没多久，男人就回去了上海工作，此时新婚才几个月。之前书信往来这么多年，然后男人匆匆回来一趟，结婚了。4楼姆妈跟我妈说起过以前她结婚那会，父亲还在，是很反对女儿嫁给这个男人的，主要原因是觉得两地分居不好，怕男的到了上海就变坏。但那时天真而单纯的姆妈认为老公肯定会把自己也给弄去上海的，再说他那时还在部队里，总有办法的。所以不顾父亲反对，执意嫁了。
　　没想到男人一走就是6年，中间也就回来数得清的几次。书信也越来越少。
　　她就跟着自己的公婆还有各种小姑子小叔子一起生活。她怀上大闺女的时候，碰上老公唯一的妹妹也就是小莲的亲妈也怀孕了。婆婆显然更偏心女儿，不但好吃好喝地侍侯，还说孩子生下来就给女儿带。这么一来，自理能力比较差的姆妈就过得惨了——父母没了，弟弟还小，男人也不在身边，自己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又挺着个大肚子，每天还要去村工厂干活。婆婆又嫌弃她光吃饭不劳动，那一段时间她天天抹眼泪。
　　等孩子下来，是个姑娘，婆婆更不把她放眼里了，虽然大姑子跟着生了第二个孩子，也是个闺女，可是婆婆依然觉得媳妇不如女儿。幸好她到底还是疼孩子的，还是把两个女孩子都放身边带着。此时，大姑子的老公因为生病去世了，于是婆婆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女儿和两个外孙女身上，把家务活都堆到了其他孩子身上。而姆妈则被要求自己做饭自己吃，不能和全家人一起吃。
　　姆妈心地善良，默默承担下来所有的要求，还帮着辅导最年幼的小叔子学习。但这些并没有换来自己婆婆的一点点好。
　　生完大闺女没多久，男人探亲回来看了看又走了。为了给老公接风，姆妈买了很多熟肉菜，自己随便炒了点蔬菜，再打了点酒。结果男人一看就说：你跟我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我不爱吃肉？
　　男人一走没多久，姆妈就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这一次是个小子，于是，公公的眉头为她首先开了放，但婆婆，也不过是略有缓色，过往的那些矛盾疙瘩，还扭在心里头拔不出来。孩子，还是公婆亲自给带。男人也只是回来看了一眼，又走了。在家期间，只字未提要把老婆孩子接去上海的事情。
　　大姑子很快又再嫁了，姆妈生下儿子的事情，估计刺激到了她，第二任丈夫也是个重男轻女的庄稼汉，除了放养的禽兽都要母的外，自己家一定得有个小子。
　　姆妈生完儿子后过了四年，大姑子就怀上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后老伴的第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小莲。
　　此时姆妈和自己婆婆的别扭越来越严重，她们是很奇怪的婆媳，刚开始还有过吵架，越到后来，却越来越寂静，反正就是看一眼，不顺眼，没好脸色，然后各管各干嘛干嘛。
　　说到底，婆婆对两孩子还是不错的，到底是自己亲孙女亲孙子，尤其是公公，对大孙子疼得不行，天天跟人显摆孩子的小鸡鸡……
　　姆妈决定结束这样的日子，也是她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去上海投靠自己男人。
　　然后她做到了。她走的那年，小姑子终于生下了唯一的儿子……婆家人个个欢欣不己，没有人注意到姆妈带着两个孩子要走了……
　　从那天她发誓，再不和婆家有什么瓜葛，将来公婆若老了，能帮点就帮点，其他再不管了。同时也因为自己生大闺女时候，婆婆对大姑子的偏心，也影响了姆妈对大姑子的看法。加上4楼姆妈的性格里有好嫉和斤斤计较的成分，她从来就不喜欢大姑子的任何一个孩子……所以就算是小莲出生的头三年，她还没离开老家，有次婆婆叫她帮着带会孩子，她都不乐意。
　　当然，许多年过去后，家里人彼此见面都是很客气的，就像小莲每次到4楼姆妈家，还是会很客气地呱唧呱唧几句。
　　背后说起姆妈来，却只会摇头。她说：我妈说了，我大舅妈对我姥姥最不好了，还好我姥姥有好几个孩子，要只有我大舅一个，她肯定活不到今天了。
　　4楼姆妈的儿子和我们讲的是，其实就是个简单的婆媳矛盾，不过是奶奶一直在老家，她说起我妈当然不会说好话，小莲又跟着她很多年，孩子们小时候哪懂分辨是非啊……
　　我却对两方的看法各执保留意见，我相信两边都没有撒谎，只是每个人听见的，分别是争论双方的一面之词。
　　就算我写下我所听到的一切，也不过是个大概的故事而已。不过我觉得真正的问题症结不在4楼姆妈也不在她婆婆，而在她的男人。
　　如果一个男人总是冷漠地对家不管不问，自己的亲侄女来求帮忙都是敷衍打发，可见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假如自己老婆和妈妈在身边吵起来，这样的男人只会让事态恶化，而不会改善局面。
　　我也曾经劝过小莲换个角度想想自己的大舅妈多么不容易，何况小莲也是做了人媳妇的。没想到她说：我老公是个孤儿，有什么好，我只能全指望我自己爹妈了……再说了，我妈不会骗我，我二舅妈小舅妈都跟我说，大舅妈对姥姥最不好了，难道她们都在骗我？
　　转了个话题还建议我和二姐姐：以后你要找男朋友啊，一定要找父母双全的，不要像我，有时老公做的不好，都没人帮我说说他，将来有了孩子，全得靠自己爹妈，多累啊！
　　。。。。。。
　　曹阿婆对这些事情也是知道的，我估计整幢楼都知道4楼姆妈的历史……虽然基本不清楚她和小莲之间的问题。
　　大妈们在一起多半都喜欢嚼舌头，嚼完了回去跟老公孩子再讲一遍，顺便说说这人怎么评价，那人怎么评价，最后来个大总结。
　　而每一个老太太，都是讲故事高手……
　　曹阿婆对4楼姆妈的评价是：不懂她当初眼睛出啥毛病了，看上这种男人，男人没找好，碰到这种讨厌的婆婆都是活该。还有，不会做家务，当然让人家婆婆看不起了，所以你看我们家，我大外孙女小时候，我都教她做饭打毛衣绣花的。
　　现在说起这桩事情，曹阿婆又说：现在倒用不着了，我大外孙女嫁得好，衣服都买现成的，家里也很少开伙，都外面下馆子，不过话说回来，人有点技艺傍身，就不会叫人看不起，不会被人欺负，还能混点饭吃饿不死。
　　她的意思是，不管是给人当员工，还是给人当媳妇，都是一样的道理。
　　对于第三代儿孙会否有类似小莲这样的问题，曹阿婆其实早就有所准备，虽然在我看来，她的措施实在有些那个……
　　.

　原来在曹阿婆家，从她的子女们之间开始拉开差距的那天起，她自己就隐约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对每一个老太太来讲，她总是希望自己在孙儿们的眼里，永远是个慈爱可亲的外婆或者奶奶……
　　二姐姐对我说，自从少年时期在她、大姐还有曹阿婆之间发生一些事情后，她和大姐之间的联络曾经少了许多，而且两人不再在自己外婆面前说起对方。即使说起，也只是随口说些没有意义的话，诸如她还好吗？她工作还不错吧？之类的。
　　说这些之前，我想对各位简单交代下曹阿婆和她的孙儿们的相处情况。
　　曹阿婆一共有6个孙儿，2个外孙女，2个外孙，2个孙子，没有孙女。按年纪排列是外孙女、外孙女、外孙、孙子、外孙、孙子。
　　她亲自带过的孩子是一个外孙女、一个外孙和一个孙子。分别就是大姐、二哥和小弟了。其他的儿孙，或者在外地，或者亲家在管，或者就是没空带。
　　孩子们小的时候，曹阿婆总是把姑娘们互相比较来比较去，小子们则总让凑在一起玩，轮到功课方面，则是曹阿爷会经常过问大家的成绩，有时身为高级教师的他，还会亲自辅导比较差的孩子做题目。
　　在阿婆家玩够了回各自家后，孩子们和自家父母说起来，也就说今天外婆/奶奶夸了谁谁，说谁谁有出息什么的，还做了什么好吃。
　　大姑娘爱吃鱼虾类；二姑娘爱甜食；大外孙子不爱吃蔬菜；二外孙子喜欢炸猪排，大排骨；大孙子爱吃洋快餐；小孙子什么都吃，吃啥都香，这些都在曹阿婆心里记着呢。
　　一直到今天。
　　只是，当每个孩子单独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态度才会变得尖锐一些。
　　比如说对大姐，她总是说你工作学习还不错吧，有什么事情，到底有个好爸爸给你撑着，你爸爸也很不容易的，老早就一直吃苦打拼到现在，还不都为了你和你弟弟两孩子？所以你呢，多争气点，给你爸爸点面子。
　　对二姐姐，她则说：你呢，条件各方面都不如你大姐，所以只好靠自己死读书，你大姐比你聪明，你别看她读书不怎么样，但人家会混，跟人家大学毕业的一起工作，不也很好？所以你更加要努力读书，将来不能让你大姐给比下去了……你父母那里是什么都指望不上了……
　　对大哥，她总笑眯眯地问：你爸爸还好吧？最近读书怎么样？好歹混个文凭出来，你姐姐哪会文凭还不吃香，现在不比当年了，工作多少难找，你无论如何把文凭拿到手再说。其他事情，你爸爸总会帮你想办法的，所以对你我和你外公还是很放心的。
　　对二哥，她也是很疼的，说：你是外婆亲自带大的，小时候你生下来多小啊，还进了暖箱，差点把你妈给急死，是外婆看着你变成现在这个大小伙子的，你妈管你也太严格了点，可是她也是为你好，你说呢。就算不看你妈面子，你看看外婆面子，把书读读好，毕业了找份稳定工作，钞票不用很多，现在多少大学生找不到工作，你呢，有份工作就不错了，你妈呢，也算熬出头了。对了，回去不许再和你妈吵嘴了，听外婆话，晓得吗？
　　对三哥，她反应很一般，虽然是两个亲孙子之一。但每每见了这个孩子，曹阿婆永远是很客气地，只说好不说不好，祖孙之间，仿佛总是隔着点什么。
　　对小弟，她则更加笑了成了一朵花：读书辛苦吧？你这孩子，别看你爹妈都窝囊没出息，你倒是不容易的，这些你外公外婆心里都是很有数的……我们家几个孩子，你大姐会混，你大哥有你大姨夫照应，你二姐死读书，你二哥读书读傻了，这些你都不要去学，你就靠你自己，外婆外公会帮你的……
　　小的时候，她对这些孩子说这些话，孩子们都只是恩一声，然后各自玩去了。即使听见曹阿婆和自己父母唠叨其他叔叔阿姨舅舅姑姑的琐事，也都是不上心的。可是随着年纪渐渐大起来，加上琐事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麻烦，想不放心上也难了，或多或少，还是会听进去一些东西的。
　　曹阿婆也是意识到这些问题的。
　　以前有一次二阿姨来看她，无意说起自己女儿前段时间去找大阿姨的女儿玩了，玩的时候两孩子随口说起外婆家的事情，并分别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结果二姐姐那时还小，回家后就把过程告诉了自己妈，她也就是想说说大姐是怎么想的。
　　具体说了曹阿婆啥，二姐姐也不记得了，就记得大姐并没有过分词汇，只是说了一些观点而已。自己妈嘴巴没个把门的，又想描述一番，总之听到曹阿婆耳朵里，就成了大姐背后说她的坏话。
　　因为不知道具体是啥事情，所以我不能太理解事情是怎么个演变成这样的。幸好二姐姐比较聪明，她说我就给你打个比方吧，类似的。
　　比如两姐妹说起曹阿婆最近做的饭菜味道如何，大姐就觉得有道菜盐放多了，不太好吃，觉得可能是曹阿婆口味变重了。然后二姐回家跟自己妈随口说了一句。等二阿姨到了阿婆那，就说起大姐抱怨阿婆做饭难吃了……
　　以前东方电视台有个节目叫做“COPY不走样”，大家记得吧，就是体验传话传得变了样的节目。
　　那么好了，曹阿婆一听大姐抱怨自己做饭难吃，委屈就上来了，到底大姐是她亲自带大的呀，小时候都是吃她做的饭菜，从来没说过不好吃，还说外婆做的饭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诸如之类委屈。
　　于是她便和二阿姨说，她觉得难吃，就别吃了！
　　等到大姐出现在她家，她却依然给做各种好吃，吃完了跟大外孙女说：你要觉得外婆做的饭不好吃了，就直接和我讲，好不好？
　　大姐很奇怪，说：我没有觉得外婆做饭不好吃啊！
　　可是她很敏感又聪明，立刻意识到是什么回事了，就主动说：是妹妹来说的吧？我是说你上次做的一道什么什么菜盐放多了，觉得你可能口味变重了而已，怎么扯到你做饭不好吃了呢？
　　阿婆一听，明白是啥回事了，可是她对大姐说的是：以后你少和你这个妹妹来往吧，你看看你平时对她多好，她却来给你造这个谣，挑拨我们祖孙之间的感情呢。
　　这话一说，加上那会的大姐对外婆一向是非常尊重和信赖，真的以为是二姐姐故意在外婆面前把话说成了这样。
　　就因为这么件小事，据说当年大姐和二姐姐整整有一年没有再见过面，说过话……
　　直到有一天二姐姐没明白为什么大姐不理她了，主动去联系大姐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冰释前嫌了。
　　随后也够她倒霉的，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也是大姐对二姐姐说，二姐姐又告诉自己妈……但这次走得更远，二阿姨这一次没有直接告诉阿婆，而是和六阿姨说起来，然后六阿姨告诉了七阿姨……大家都知道七阿姨的口舌……
　　总之，彻底颠倒了黑白。
　　大姐最后和二姐姐说了句：如果你以后还把我们之间说的任何话都告诉你妈妈，以后我没办法和你说话了……
　　也就是那次后，二姐姐轻易不再和自己妈说什么了。
　　二姐姐和我说：我们小辈在背后议论长辈的事情本来就不够道德了，我们自己说说解闷就算了，别再让上辈知道了，我们家几个姨妈舅舅的已经够复杂，再传到外婆外公耳朵里，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的。
　　至于几个男孩子之间有没这样的事情，二姐姐说，更加复杂呢！
　　而且大家都知道那个六阿姨和她的宝贝儿子的情况。这孩子，你别看对自己妈总不客气，其实母子俩在一起唠嗑，他也是真能什么都会说。
　　他的主要矛盾，则是和小弟。
　　而这个矛盾的挑起者，则是六阿姨。可是说出去，都是“我儿子说，我儿子说……”
　　从小就是如此。从二哥上小学第一次拿了100分，六阿姨就对外说：我儿子说，读书很轻松的，像他这么聪明的人，100分是随便拿的……
　　然后过了一年，小弟也上学了，也拿了100分，六阿姨就对外说：我儿子说了，小学时候的100分，是个傻瓜都能拿100分……
　　中学时，二哥差一分还是通过关系进入了市重点中学，六阿姨就对外说：我儿子说了，好学校还是要成绩好的学生，你要成绩不好，走后门也没用……
　　小弟考上区重点中学时，六阿姨对外说：我儿子说了，他当初要不进市重点，也就落到区重点去了，可是我儿子说，去区重点的，根本不算进重点学校……
　　二哥是直接上本校高中的，六阿姨就对外说：我儿子说，这个重点中学，进去的人，基本等于一只脚进了大学……
　　小弟勤奋考上市重点读高中时，六阿姨则对外说：我儿子说了，现在重点中学也不是100%能进大学的……
　　高考结束，二哥意外兵败进了专科，六阿姨对外说：我儿子说了，这次是他考试失误，最后一道题目忘了做，本来他早进复旦新闻系了……
　　次年高考后，小弟进了二本，六阿姨就对外说：我儿子说了，学校好不如专业好……
　　……
　　诸如之类经典对话，在我听来，真的一个个是经典。也只有一个以自己儿子为中心的，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的母亲，才会有魄力说出这样一个比一个剽悍的排比句来……
　　二哥也知道外婆疼自己，但更知道外婆更疼小弟。对他来说，妈妈更多关心自己和小弟之间学业的攀比，而他则更关心在外婆外公那里，如何才能获得比小弟更多的宠爱。
　　当然他也明白孙子和外孙子在老人心目中到底还是有差别的……
　　小的时候，只要小弟留宿阿婆家，他也要留宿，小弟去看阿婆，他知道了也要去；小弟对他也满讲情义，每次去之前都主动给哥哥电话，然后约好了一起去。
　　时间长了，六阿姨就不高兴，说过自己儿子：你一天到晚跟着弟弟混，能混好了？人家是什么爹教养出什么儿子，你也要认人家爹当自己爹？
　　后来，小弟再也没敢把电话打过来，而改为阿婆来通知了……
　　我曾经听阿婆对二哥吼过一句话：赤老啊，你归你来玩，你妈那里我去说，小孩子么，放假了就应该玩，你别理她……你妈就是个神经病……
　　当时好像七阿姨就在边上，跟着呵呵地笑，然后起哄：你外婆都说了，你妈是个神经病！
　　.

有一天我和我妈一起坐车出去，车上有一对情侣凑在一起互相蹭啊蹭的，然后女的非要坐在男的大腿上。男的趁机在女的身上捏来捏去。周围乘客的表情千奇百怪。
　　下车后我妈教育我说：以后你有了男朋友，可不许在公共汽车上丢人现眼的。
　　我说：妈，我跟他出去，你又看不见，管那么多。
　　那也不行，万一碰见个熟人，哪怕是我管的那片地区的居民，人家可都认识我的……要说起来，你让我把脸往哪搁？
　　妈呀，你不知道这年头，只有女儿搁家里嫁不出去的，父母才丢脸呢。
　　那也不行，你们要干什么，都给我回家干，别在外头跟放电影一样，影响市容呢。
　　那我要是找个电影明星当男朋友，不跟外头显摆两下，多浪费资源啊……
　　就你这样？那等你找到了再说，你大姑妈家的菁菁姐长得比你好看多了，又是硕士，穿衣服也好看，人家到现在还没找到配得上她的男朋友呢，就你这样，还找电影明星？
　　那我要找到了呢？
　　找到了？带回家来看看，要是大明星，你爱和他哪显摆哪显摆去，把你们两个亲嘴的照片放报纸头版都没关系……
　　妈，是明星上报纸都可以了，为啥普通人在公共汽车里小范围演示就不可以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去！你要跟个明星不公开一下，将来他背着你搞外遇，就没有人民群众帮你监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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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我妈突然想起什么来，又把这话题折回来：小巷，你不会真找了这么个男朋友吧？记得带家来看看，我们合张影，我也好给你大姑妈去看看。
　　我那个倒啊……
　　从大学时代开始，我就一直和我妈说，比什么比，都是自己孩子，性格啊爱好啊脾气啊还不都随自己父母的，你比来比去，不是把自己给比下去了么？
　　是的，我妈和六阿姨不一样，她习惯觉得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老说谁谁读书争气，谁谁出国留学了，谁谁又嫁了个有钱男人，谁谁……
　　别看我妈是人民警察，其实回到家来，回到老婆和妈妈的身份上来，她也就是一典型的上海妇女。
　　也是那天，我和我妈一直到了家门口，还在讨论我这子虚乌有的未来大明星男友，曹阿婆刚好出来倒垃圾，看见我们，打了声招呼，听了一耳朵我们的谈话内容，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亮看着我妈说：你家小巷谈朋友啦？
　　哪有啊，我们瞎说着玩呢。我妈说。
　　原来如此啊，我还想小巷要有了合适对象多好，她年纪也不小了。
　　还小还小呢，你家二姑娘才差不多呢，等她结婚了，我们家小巷也差不多了。
　　一说到二姐姐，曹阿婆的笑容立刻没有那么灿烂了，她微微皱起眉头，对我妈说：哎，这个姑娘，我不指望她能嫁出去了。
　　为啥？
　　死脑子，不开窍。个子又长那么高，还要读到博士，更加难找对象。
　　我妈客气地劝慰：总归会找到的，缘分没到而已，你看我们家小巷，长得又不高，本科学历，还没工作，不是一样难找对象啊……
　　神啊，我妈还真能现说事。好吧，我就委屈一下自己扮演苦姑娘，好让阿婆觉得他们家还不算最惨的……
　　可是阿婆提到了最关键一句：不管怎么讲，你家姑娘才多大，今年不过21岁吧，我家二姑娘多大，足岁28了！（那时是去年，2006年）
　　好啦，现在别说什么男人男孩，连大妈老太太都要计较姑娘的年纪，认定了21岁的一定就比28岁的好嫁……难怪电视里一天到晚在推销各种所谓神奇的化妆品，让你迅速年轻十岁不是梦……
　　我有个老哥们，71年的，在世界500强企业做，老婆是77年的，从宁波嫁到上海来的，好像跟婆婆关系不大好。反正也不住一起，只求夫妻关系好就行。我去过老哥们的家，见过他妈，晓得那是个满厉害的老太太，做股票炒基金手段一流，他们家所有房子都是一次性付款买的，以前老哥们就总教育我说银行利息是个黑洞，关照我以后买房千万不要贷款买，钱不够哪怕问亲戚朋友借一些也比问银行借好。
　　老哥们结婚的时候，他老婆才23岁，到去年结婚6年的时候，他老婆变成了29岁的“大老婆”。他们都计划要孩子了，结果这个节骨眼上面，我这老哥们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和我一个同学好上了，因为我老带这个同学和他们一块聚餐呀。
　　我们也都以为他就是搞搞红颜知己那套，没想到去年圣诞节刚过，就传来他为了我这同学离婚的消息。两个人很痛快，财产风格也很闪电，据说为了离婚成功，他把家里一套出租的，一套自己住的两套房子，以及所有存款都给了前妻……离婚的当天，我这神奇的同学，居然兴奋地立刻将老哥们的破千里马装成了KITTY猫的宫殿……一个奔四的老男人，开着一辆充满了KITTY猫的千里马，带着前妻去办离婚手续……多么充满讽刺意味的场景……
　　现在我回想起来，很不厚道地联想到了近期在播出的湖南卫视大片《又见一帘幽梦》里的费云帆（谁让这新版故事，硬让我看成了一个不工作不学习天天做白日梦胡思乱想的漂亮富家女被一个试图老牛吃嫩草的有钱老男人泡了的故事捏？）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老哥们办完离婚后的几天，我这同学邀请大家去玩，刚好老哥们的妈妈也在，因为本来就熟，跟大家唠嗑的时候兴奋地夸未来新媳妇多么漂亮温柔，年纪又轻。
　　老太太有一句话是重点：年纪轻的女人，生的孩子质量最好，最聪明！
　　可是没等她高兴上几个小时，在座有个不厚道的家伙，跟老哥们开玩笑，说你为了这小娇妻，江山都不要了啊，两套房子哦，市场价怎么也有300万吧……
　　就这么一句话，做婆婆的坐不住了，腾地一声站起来，走到自己儿子面前，说：什么？你把房子都给那女人了？就算是婚后财产，那也有我们一半吧？
　　老哥们倒很沉得住气，把我同学叫来一起扶住老太太，说：妈，是我对不起她在先，这不是为了能离婚娶现在这个吗，要不人家肯爽快答应？再说就算我不给，她也可以打官司告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婆婆就已经半瘫在了地上。
　　后来我听说那老太太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这婚我不离了……然后是：你让她回来，我就认这个媳妇了。你要喜欢现在这个，你让她住妈这里，她要生了孩子，妈一样认这孩子当孙子……
　　当然最后老哥们还是和我同学走在了一起，我同学说，这未来婆婆，已经露出了本来面目，总觉得就是因为她，全家失去了300万……
　　我妈对这件事情就一个评价：现在做婆婆的，永远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我则嘲笑我妈敢这么底气十足地说话，是因为她这辈子当不了婆婆……可是我妈说了，对女婿，她一样有要求的。
　　我哈哈大笑，说：如果你女婿是个大明星，就不知道是谁对谁有要求了。然后我再也不敢说啥了，再说下去，我妈该罢工不做晚饭了……
　　只好转移话题，问我妈打算如何虐待未来女婿。
　　我妈嘿嘿地冷笑后，说：看见阿婆家的三叔叔了么？
　　我点点头。
　　我妈接着说：我就要像他的老丈母娘那样……
　　咋样？妈你见过人家老丈母娘？
　　这还用见？看看那小子德行就知道了！然后进了厨房，说：你先去做功课，吃晚饭时候咱再说。
　　好吧……
　　.

谢谢.

好帖大家顶..

　三婶婶去的时候挑的是晚上饭后。大概她估计那会大阿姨一家都在家。
　　到的时候，大阿姨正在刷碗，桌子上还有一盘剩菜还没收拾完毕，是鸡蛋炒虾仁。其实虾仁已经吃完了，就剩几块鸡蛋了。大阿姨的习惯是前一天晚上的剩菜剩饭都会打包装进一个塑料饭盒里放冰箱，因为次日老公孩子都不在家，她就热热当午饭了。
　　三婶婶到了后，大姨夫给开的门，请她先坐会，大阿姨就快刷完了。还给她倒了杯茶。她儿子开始还拘谨，一会就被大哥叫去大哥房间看动画片了。
　　大姨夫和她寒暄了几句，就去书房接个电话了。留下她一个人在餐桌旁坐着喝茶。估计她觉得有点无聊，就去厨房看看大阿姨，去的时候居然顺手就把那盘鸡蛋拿进了厨房，没等大阿姨反应过来，直接就鸡蛋连盘一起放进了满是洗洁精的水池里……
　　只听大阿姨大叫一声：哎呀，我还要吃的，明天的午饭啊。
　　来不及了。三婶婶倒也不尴尬，很自然地回答：就这么三两块鸡蛋值几个钱呀，扔了也不可惜，明天你可以做点新鲜的吃，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还吃不起几个鸡蛋？
　　大阿姨沉默了几秒钟才能平息下来，挂起个笑容和三婶婶说：不说这个了，咱们也好久没见了，你儿子也老大了，我以前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个小毛头呢。
　　是啊是啊，现在都成了个大孩子了，以前就觉得孩子小的时候让人操心，现在看来，大了才让人操心呢。
　　就这么着，话题自然被带起来了，三婶婶此番来拜访的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
　　从头到尾，她每一句阿姐都叫得很甜蜜，把大外甥女的工作从头到尾都打听了一番，然后又打听到大姨夫在学校里的权力到什么程度，认识多少多少公司熟人等等。
　　因为她以前从来不和婆家任何人走动，也没参加过大外甥女的婚礼，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大外甥女早就远嫁北京，工作单位也在北京了。所以当她得知真实情况后，居然觉得有点失落，感觉这次来的目的就要落空……最后她说家里还有事情，孩子不能太晚睡觉等等，要告辞了。大阿姨好心说会帮忙留心机会，回头也会问问大姐她那里有什么资源。
　　走的时候，三婶婶拼命点头，说好的好的，有消息的话电话我，我再过来看你。然后喊一声儿子的小名，说：拿上东西，咱回家去。
　　三哥倒很纯朴，反问他妈：拿什么东西？咱来的时候，不是就带了点水果什么的给大姑妈的吗？你让我拿回去吗？
　　听见这些，三婶婶有些尴尬，大阿姨倒很随和，自动将这些水果都拿过来交到三哥手里，说：我们家有好多，你们太客气了，我们也吃不了，给孩子拿回去吃吧。
　　走到门口，这孩子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事，对他妈说：刚才大哥说，要借给我几张游戏盘，我忘了拿。
　　快去快去，拿了就走。三婶婶督促他，一只手已经将孩子手里原本拿着的水果拎了过来。
　　就这样，母子俩拿着来时带的水果礼品，还多了几张游戏盘，回去了。
　　后来听曹阿婆说，三婶婶一次说起这件事，是相当气愤的，她对阿婆说的是：妈，你看，我对大姐也够客气了吧，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家人，怎么也得互相帮忙吧。哪想到一点忙都帮不上我们，就拿了几张破游戏盘，随便就把我们给打发了。当我买不起游戏盘给我儿子啊……
　　再后来听说这几张游戏盘，基本就是等于送给三哥了。大阿姨呢，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自己妈面前吃了顿批评：阿五的老婆来找你们帮忙，你们不帮也就算了，大家客气客气算了，就当是看你弟弟面子，对她好一点，哪能就随便丢给人家几张盘就打发了呢，阿五以前对我们也是不容易的。
　　据说大阿姨当时听了啥也没说。
　　过了一段时间，因为大哥的朋友介绍，上海有家新办的杂志要找个行政人员，也算是坐办公室吧，本来这朋友是想拉大哥去的，但大哥对这个工作没太大兴趣，拒绝了。但大阿姨却想起自己的侄子来，想让这孩子试试看，反正这工作对学历要求也不高。
　　三婶婶兴冲冲地带着儿子去面试了。结果人家对三哥不是特满意，倒不是对人有意见，是三哥专业不对口，以前也没从事过类似工作，进来后要重新进行培训。但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再加上他们给的薪水也不高，就想还是给他个机会吧。
　　说好了试用期是三个月，薪水是1800/月。半年后如果表现好，杂志运作也上了轨道，可以加薪。
　　刚被录用的时候，听说三婶婶也挺高兴的。虽然三哥自己不是很喜欢这工作，但妈说到底可以坐办公室了。
　　但等她听说了这价钱后，就不那么高兴了。说自己儿子以前做海员的时候，平均一个月都在3k以上，就算是之前在工厂做，一个月也有2k左右，都比这个高了，怎么一坐办公室，反而薪水看少？
　　三婶婶是不会去考虑市场需求和这个位置的技术含量的，她眼里只有两个比较——白领和蓝领。在她心里，百领永远比蓝领要高一级别，自然，薪水也完全不一样。
　　于是她和老公嘀咕，再去和婆婆嘀咕，说难怪大阿姨这么积极，原来这工作是大哥都不要做的，人家找不到人，才把三哥给找去的……言外之意是，既然自己儿子这么重要，薪水应该高点才是。
　　虽然埋怨，也嫌弃这工作薪水太少，可是她也没贸然让儿子辞职。这工作也不是很忙，三哥上班时间还能上QQ什么的，看看新闻啥的，倒也不错。半年后，薪水涨到了2k5，他自己觉得还可以，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份工作。但最近却听说辞职了，是三婶婶百般要求下才辞职的，说是三婶婶联系了个老同学，在某外企做部门主管，打算安插三哥进去。
　　这个是二姐姐告诉我的，说面试就在最近几天。我说那不错啊，终于实现梦想了。二姐姐说可不是，薪水据说有6k呢，做行政部主管助理呢。
　　至于他最后到底进没进去，等下周，二姐姐告诉我面试结果吧。
　　反正听说最近几天，三婶婶喜滋滋地带着老公儿子到处走亲戚，报告喜讯呢。曹阿婆那里，更是欢喜连连。倒是二阿姨说了句公道话，她对阿婆说：妈，其实阿五的媳妇应该感谢大阿姐，要没她先给个小公司的行政工作过度，学习经验，怎么会有机会进入外企？
　　曹阿婆却反驳：我听阿五说了，人家是靠老同学帮忙的，人家说了，就算我这大孙子什么都不会，一样可以进去的，所以说和你姐那里没什么关系的。不过话说回来，阿五媳妇确实不应该这样对你大姐，就算人家介绍的工作不怎么样，钞票也少了，但总归是帮忙了。
　　当时六阿姨也在，阿婆回过头跟她说：看见吗？这个社会，就是要靠关系，要会混，所以我老早就和你说，不要让孩子死读书，让他多出去走走，发展发展关系和朋友，对将来是有帮助的。
　　可是六阿姨说：老出去走，心还不要野掉了？他英语4级还没考出来呢，我现在就盯着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考出来，否则将来怎么办？我儿子和阿五的儿子不一样的，人家是没学历，脑子笨，功课读不出，所以只能靠混，我儿子不一样的，他是要靠本事吃饭的。
　　七阿姨则笑了笑，看着阿婆说了句：难怪妈老说你有毛病，果然你是有毛病的。
　　六阿姨很生气：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你样样都要起哄，你没生过孩子养过孩子，你哪里懂得养孩子的不容易？
　　三婶婶听见了，别过头来接上一句：就是讲啊，尤其是我儿子，可是曹家的大孙子呢，是吧，妈？
　　就看见本来低着头只是默默倾听的阿爷，突然站起来走进里屋去了，他丢下一句话：不知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三婶婶有个特点，如果和别人理论的时候能占上风，她总是充满自信的，喉咙很响的，脾气也很锵的，一旦发现自己理亏了，就会在别人还没怎么她的时候，先来一句：我那么脆弱敏感，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呢……
　　是的。
　　她不会坐地上大哭大叫那一套，那是泼妇行为；她也不会闹着要死要活，那是怨妇行为。她就是突然沉默下来，然后面容换上哀怨表情，眨巴着眼睛看着你，很认真地对你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我讲话，你知道我是多么脆弱和敏感的人……
　　就这样，你立刻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恍惚以为自己下意识地伤害了一个善良无辜女中年的心……
　　在你意识到其实你啥也没做错之前，她早已骑驴下坡逃之夭夭了。
　　再不行，她还会跑去自己婆婆也就是曹阿婆面前，也不哭，就是委屈模样，声音是柔柔的，句子是这样的：妈，你说xx说我是傻x，她凭什么这么说我啊，你也知道我的，从小没了父亲，尽被人欺负，要不是妈你收了我做你媳妇，这日子还怎么过啊，现在好了，连xx都来伤害我……你说我这样脆弱的小女子，怎么承受得住……
　　她当自己是林黛玉呢。
　　而曹阿婆说实在的，算是个非常不错的婆婆。她听完自己小媳妇撒着娇抱怨完，很有耐心地跟她说一通大道理，最后来一句：你不要去理会他们就是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可是三婶婶不，她闲不住。
　　二姐姐和我说了些和她有关的神奇事件，也都是和三婶婶有关的。
　　大家都知道二姐姐不是还没结婚呢，谈过恋爱但一直没正式跟家里说过。二阿姨很担心二姐姐的终身大事，到了曹阿婆那也总唠叨起这个话题，大意是希望二姐姐别读那么多书了，正经做个医生，谈个男朋友，结婚生孩子过日子。
　　曹阿婆呢，无意中和几个媳妇女儿也都说起这么一件事情，作为二姐姐的外婆，她也是嘴里说着姑娘大了，别再挑来挑去，还读那么多书了什么的。让几个媳妇女儿帮着留心有什么合适的对象，就给二姐姐介绍。
　　其中就有三婶婶。有次两个人在路上碰到了，三婶婶问起二姐姐近况，跟她说有个朋友的儿子不错，呱唧呱唧讲了一番条件后，三婶婶格外强调了两个字，还是带炫耀的，她说：这个男人最难得的一点就是，他还是处男呢……
　　这个男人已经33岁。
　　当时二姐姐反问了三婶婶：为什么强调这个？这个很重要吗？
　　三婶婶很吃惊的：你不知道，结婚一定要找处男吗？结婚前性行为是万万不可的。
　　二姐姐说：从道德角度来讲，这样自然最好，但从科学角度来说，如果两个人感情很好，但是如果有一方在性方面有点障碍，比如男的是ED而又在婚后才发现，是很容易破坏夫妻感情的，除非能够协议成无性婚姻……
　　哎呀，啥性不性的，你个大姑娘脸不红啊？这种事情很龌龊的，要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好考虑离婚，一般来讲，生过孩子后，就无所谓有没有这种事情了。
　　三婶婶这样一回答，我和二姐姐都明白了。
　　接着她还反复问二姐姐去不去见这个男人，二姐姐婉言拒绝了，理由是对方年龄太大。她对我说的是，我怕这人生理有啥毛病呢。
　　可是三婶婶不甘心，强调说：你也年纪不小了，我这个朋友的儿子真的条件很不错的，多少姑娘跟在他后头追他都看不上的……
　　二姐姐只好说：承蒙他看得上我，我虽然条件不怎么样，可是我也有我的要求吧。
　　然后两个人就陷入了辩论阶段，最后三婶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急了，从这也能看出来她介绍的男人可能真不怎么样，着急被推销出去呢，三婶婶于是委屈起来了，一贯的无辜表情立马亮了出来，对着二姐姐说：你小婶婶也年纪大了，都是自己家人，你小婶婶我还能害你不成？这么多年了，连你爸爸妈妈外公外婆都晓得你小婶婶很不容易的，那么脆弱敏感，受不起一点打击的，你看你这么不给我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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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二姐姐被自己妈说了一通，还是去见了见这个男人，据说第一面，她就立刻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男人。
　　等坐下来，这个极品男居然第一句话是：我想问一下你的生日是哪天？
　　开始还以为他多么体贴，可能想以后送生日蛋糕，结果不是，他听了后，就开始自言自语：1978的，属马的，射手座……
　　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问：告诉我你是几点钟出生的，是在上海出生的吗？
　　最后他站起来，连点的饮料都还没上来，他就对二姐姐说：今天就到此为止，等我回去让我妈给看看我们俩的星座八字，我再决定我们是否继续交往……
　　说完他就走了。
　　从第一次见面到分开，二姐姐说，不超过5分钟。除了这几个问题，没说过其他任何话题。
　　我和二姐姐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还是处男……
　　后来没接到过他的电话，大概就是八字不合。媒人既然是三婶婶，她自然有话过来，说是人家觉得二姐姐命不太好，两个人不合适……最后她撂下一句很神的话：你看你看，处男多难找啊……
　　过了一阵，二姐姐经同学介绍认识了个做IT的男人，有房有车，大体条件还不错，两边都认为可以尝试交往。这男的就是之前有过一段很深的情感史，两人同居了有差不多三年，后来女朋友嫌他钱太少，跟别人跑了。
　　对这个历史，我们都觉得很正常，现在谁没个历史啊。在我看来，就是觉得此男可能比较慢热，受伤的心需要复原，大家都需要时间从朋友做起，慢慢发展。
　　我和我男友认识那会，他也刚和前任分手……现在我们不是一样挺好哇，只要女生有够自信，总有一天会全面替代他心里的前任。初恋和初恋能白头的例子，实在是太稀罕了。
　　不跑题了。
　　不知道怎么就让三婶婶又知道了，大概也就是从二阿姨那流传出去，中间经过若干口舌……细节就不追究了。
　　反正三婶婶一个电话追过来，着急地对二姐姐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什么人不找，怎么找一个离婚过的男人呢？
　　那人怎么成离婚过了呢？
　　原来在三婶婶眼里，同居过就不是处男了，而且同居就基本做的是结婚后干的事情，现在分开了，不就是和离婚差不多了吗？
　　崩溃啊……
　　不过我们这一次更理解了三婶婶的“处男”观：不止是生理啊，最好还是情感历史空白！
　　她都说了：我说姑娘啊，我上次给你介绍的虽然没成，但怎么着你再找也不能比他差啊，人家好赖从来没谈过恋爱……
　　我一听，立马对二姐姐说：你和你小婶婶说去，如果按照她那个标准，咱不挑人有房有车有没人品，咱就要一男的，超过29岁，处男且情感历史空白，我身边都找不出一个来。当然如果放低几年岁数，可能符合其中一个的，还能抓到若干。
　　二姐姐回敬我：你就咒我摊上这么个小婶婶，这辈子别想嫁出去了好了。我告诉你，你想让我别理她都不行，她有本事去游说我那比她更加脆弱，耳根软的老妈呢……
　　那你问问她，处男到底有啥好，怎么辨别处男法？
　　问过了，她说：处男的话，也会疼……
　　那怎么着？你还继续和“离婚过的男人”交往么？
　　才刚认识而已，正式朋友都不算呢，我小婶婶已经在我妈和我外婆那说我不是了，说我饥不择食什么的……
　　要我，急了非和她打起来不可。
　　没用的，她那么脆弱无助敏感的女人，你敢动她？
　　后来二姐姐和这个男人还是没继续下去，当然和三婶婶没啥关系，但从那以后，二姐姐也决定向我学习，除非准备结婚了，不然绝不告诉家里自己谈对象了……
　　她说得很经典：这种事情，自己亲爹亲妈出来说几句，也就算了，就烦那些三姑六婆的瞎起哄，你要听吧，万一不顺心不好，要不听吧，又落个不尊敬长辈的罪名……
　　.

纠正一下，其实对二姐姐来说，她应该叫三婶婶为小舅妈……我自己习惯了婶婶婶婶地称呼她，所以写晕了，大家见谅……
　　最近没有更新主要是中暑加人虚脱，没有力气写。因为脑子都成了浆糊……
　　三婶婶那里，她儿子工作方面的消息来了，大概也是大家意料之中，虽然有人帮忙，但最后他还是没被录取。理由听说是英语不过关。
　　没被录取本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坏就坏在人家还没决定是否下offer，三婶婶一早已经教唆儿子把先前的工作给辞退了……
　　这下好了，三哥哥又成了无业游民……这下好了，因为没去成的单位，是老同学介绍的，老同学再老再要好，也总归是外头人，三婶婶除了跟家里埋怨一下，当面也说不得人家。这下好了，她满肚子怨气，大概也就能转移到自己家的大外甥身上，这个大外甥，自然就是大阿姨的儿子了，先前给三哥找来工作的那个。
　　神啊，人家好心给找了工作，你最后自己辞掉不干了，结果还来说人家不是？
　　这话，也就心里说说，千万不能当她面讲，不然她非来一段经典说辞。
　　孩子一旦成了无业游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这个孩子觉得无业没什么不好，干脆就在家歇着，那就完了。三哥哥仿佛是有这个趋向的，所以三婶婶就急了。
　　急了，就去拖儿子去人才市场，或者到处扔简历，求人帮忙留心哪要人呗。她不，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拖上孩子去了大阿姨家，把大哥和大姨夫一起叫出来，刚好大姐也回娘家探亲，就干脆一起叫过来。
　　大姨夫是个实在人，也是很客气的知识分子，一看三婶婶母子来了，特热情，二话不说，一看快中午时间，没等三婶婶开口，就张罗着在家附近找了个包间，上各种好菜，说边吃边说。
　　要换了别人，大概会说不用不用，或者态度一下子缓和了表现出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三婶婶没有，大手一挥，说：好，咱就边吃边说。
　　菜都上来了，说的是啥呢？
　　这三婶婶也不客气，先吃两口菜，也不回答大姨夫问味道怎么样，就先喊一声大哥的小名，说：你小舅妈对你好不好？
　　大哥点头：好。心里和大姐一样嘀咕着：上回见面之前，咱也有20多年没见了吧。
　　那么好，小舅妈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也该对小舅妈好呢？
　　应该的……
　　那么，你说，小舅妈现在最操心你表弟的事情，你该不该帮他呢？
　　恩……
　　大姐忍不住打岔一句：小舅妈，我弟弟现在自己都还没工作呢。
　　三婶婶看她一眼，说：那你有工作吗？
　　大姐没反应过来，还是点了点头。三婶婶接下来就开始呱唧呱唧发表长篇大论，就抽取精华部分说吧，大意是：大阿姨家两孩子，三婶婶家一孩子，两孩子的有一个有工作了，就等于爹妈可以少操一半心，一孩子的没工作，爹妈还要操全部心。
　　大阿姨忍不住回了唯一的一句：那你说，咱爸爸妈妈操的是一半心还是全部心？咱妈有7个呢！加上孙子孙女的，13个了！
　　三婶婶说：那不一样，咱们这代人，那会随便进个单位都可以混混，现在孩子不一样了，竞争多激烈啊，再说了，我们家可没有让咱爹妈操心过。
　　看样子这顿饭要吃得尴尬了，大姐就赶紧转移话题，问三婶婶是不是要帮忙给三哥介绍工作。没想到三婶婶回答：不要以为请我吃了顿饭就过去了，介绍工作？你看看，之前给我儿子都介绍了什么工作啊，如果是好工作，单位有培训，我儿子至于连外企都进不了？
　　你儿子不是英语不过关吗？就算单位有培训，除非是外企，不会让你儿子培训英语呀。
　　反正我不管，我也不懂这些，我就知道我儿子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们是有责任的。
　　大哥压住火气，也算是给自己妈面子，说：小舅妈，这么这样，我在帮阿弟留心工作好了，肯定比以前那份好，行不行？
　　三婶婶并不因此高兴，说：算了算了，我也不要你介绍了，你先操心好你自己吧，我倒想看看你自己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亏你爸爸还是教授，亏你还是大学毕业……哼……
　　这时候三叔叔来了电话，叫三婶婶快点回去，不要搞了。
　　三婶婶跟电话里大骂：我的事情你不要管，你不操心你儿子我操心！我吃好饭就回来，其他你不要管了……
　　然后把电话挂了。过了一会，大阿姨的手机响了，是三叔叔打来的，电话里拼命赔礼道歉，让大家多多包涵着点。结果电话让三婶婶抢过去了。
　　她破口大骂：你个13点，有毛病啊，以前我妈在的时候，你口气大来，骨头硬来，现在到了你家里人那，你倒成软脚蟹了？我问你，你儿子是你们曹家的孙子不？他姓不姓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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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也没怎么着，大抵就是嘴巴痛快完了，心里舒坦了，三婶婶才拉着儿子离开了。
　　这顿饭，花了470元。因为后面三婶婶说三哥最近身体不太好，单给他点了份鱼翅捞饭……
　　大夏天的，吃这东西不腻啊……
　　当天晚上，曹阿婆给大阿姨去了个电话，叫她不要再操心三婶婶的事情，有啥事情，都让她找阿婆来解决。
　　大阿姨说：妈，我也想啊，可是我能当面这么直接跟她讲吗？不定她说话多少难听呢。
　　阿婆说：反正你不要管，随便她去。
　　大阿姨还是很担心：妈你没和她怎么样吧？
　　难怪大姐说，她妈妈就是个实心眼的人。
　　后来知道是三婶婶离开大阿姨家后就去阿婆家哭诉了，开始阿婆倒也帮她的，还安慰了很久，后来三婶婶说咽不下这口气，心里还是憋屈，要阿婆帮她做主，好好骂大阿姨一顿。这个时候大叔叔走过来，粗声粗气地说：你啥意思呢，我哪能听了半天都听不懂，阿二到底做啥对不起你了？工作没了么就去找，再说，是阿二跑到你儿子单位去叫领导开掉他了？
　　这倒没，但是你给评理看看……三婶婶呱唧呱唧地再翻出在大阿姨那讲过的老话来说。
　　最后是曹阿婆发火了，对着三婶婶骂：你个赤老，不就是个工作嘛，阿二就算做得再不对，你去盯着她干什么？眼下你要操心的是赶紧带你儿子去找工作去，盯着阿二干啥子，她又不是开职业介绍所的，人家求着你要给你介绍工作啊还是啥的？
　　三婶婶这下哭起来了，阿婆不睬她，继续说：哭有啥用，儿子就在旁边，你不难为情啊？有本事好好地，努力点，找份好工作，让大家看看你有本事，你儿子有出息，这才叫正经，你一天到晚盯着阿二，我去帮你打她好吗？骂她好吗？甚至杀掉她好吗？有用吗？你儿子工作就来了？你儿子就可以当大老板了？
　　说完拉过三哥来，亲自教育他说要靠自己努力，你妈糊涂你可不能糊涂什么的。
　　最后等三叔叔下班过来，又气又无奈地把母子俩带回家了。
　　那几天，我因为中暑，加焦虑，晚上都一直睡不好。不像平时，基本是头一挨枕头就睡死了的主。也就是在那几天，不知道是因为睡不着出现了幻觉，还是夜深人静的缘故，我居然听见一墙之隔的对门，传来轻轻的哭泣声。
　　好像是阿爷，也好像是阿婆？
　　次日我在线碰到二姐姐，还没等我说起这个疑惑，她先很搞笑地来跟我说：小巷，我把我小舅妈给搞崩溃了。
　　啊？
　　原来是三婶婶又去给二姐姐介绍对象，这次的男方是她小姐妹的外甥，其实她自己都不太熟悉的，就知道这孩子MBA毕业的，76年，好像也是感情空白的。
　　三婶婶对二姐姐说起来，又开始强调此男可能是处男的好……
　　这次二姐姐憋不住了，也不顾三婶婶会怎么想，直接问她：小舅妈，你为什么总是在乎处男处女的呢？这很重要吗？
　　三婶婶说：当然重要，表示人干净清爽，没有龌龊过去。
　　那如果这个人，结婚之前除了最后一道手续没办，其他的该摸的摸了啃的也啃了，那还算处子么？
　　三婶婶没说话，过一会说：不应该呀。
　　二姐姐继续说：那照你这么说，处男的定义是连自己都没玩过自己，比如都没遗精过，才算处男吧。
　　三婶婶错愕，只有一句话：你个大姑娘家怎么知道这么多？
　　哈哈，别忘了你外甥女我是学医学，另外你上新浪网去，我能给你找一堆性知识的帖子给你看……
　　最后三婶婶只能说了句：讨厌，你存心不想见人家也不用这么气你小舅妈吧，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亲闺女呢，要不能可劲给你介绍好人家吗？
　　……
　　听到这里，我无语了一阵，对二姐姐说：你也太剽悍了，太不像平时的你了……至于吗，也不怕她去你外婆那告你一记。
　　让她去告好了。不过你要是看见她出现在我外婆家了，帮我留心看她玩什么花招吧。
　　就这么说着说着，我居然忘了把夜里听见老人哭泣声的事情告诉二姐姐了。
　　.

老大，大哥，无妻无子女无工作，寄居老太老爷家，靠养花种草打发时光，总象个透明人，基本上没有卷入这个大家庭的是是非非之中。。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抑或也只是一懦弱俗人。。。晚景凄凉。
　　　　 老二，大姐，大学教授之妻子，一女一儿，做人最得体的一个，家境最好，但还是被牵扯进各种是非中。
　　　　 老三，二哥，黄牛票贩，英俊，娶个丑媳妇还搞不定，两口子狂不懂事，素质不高，反而儿子聪明懂事。
　　　　 老四，二姐，嫁东北帅哥，生一高才生医生女儿，心直口快，无甚心机。
　　　　 老五，三哥，性格懦弱，娶一悍妇，生一独子，被家里人看不起。
　　　　 老六，六姐，老公厚道，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生上，病态溺爱恐怕就是将来的祸端。
　　　　 老七，小妹。美女嫁丑不孕男。欲望与现实的落差造就了无是生非的恶劣人品。非静心无以养德。
　　　　 看了这么多，有时候还是糨糊一团，整理一下.

昨天午饭后在过道上碰见曹阿爷，乐滋滋地和我打招呼，问我最近工作找得咋样，我说还不着急呢。然后他很关心地问现在工作不好找吧？我说是的，但是只要有能力，还是应该可以找到的。
　　然后他说是的是的，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子的。然后他说起自己的外孙子，就是大家关注的六阿姨的儿子小伟，最近上班了，就是那家工厂。7月初就上班了，说六阿姨终于放下一桩心事了。
　　我说是吗，太好了，那要祝贺祝贺了。
　　阿爷说我是为他们高兴的，你六阿姨前几天过来说起这事情也是高兴的，虽然觉得工资少了点，但是我觉得，可以了！吃饱穿暖就可以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又带不到棺材里去的，对吧？
　　我很不厚道地问有多少钱？阿爷说是试用期1000元，转正后应该扣完四金后大概有1500元呢。
　　我说不少呢，现在我好几个同学在公司里做，大多数月薪不过800到1200不等。
　　阿爷一听，说是吗？那我们家小伟还真有福气的，回头他妈再来，我跟她说说。
　　说啥？
　　说小伟福气好啊，刚开始上班就拿得跟人家在公司里做的差不多。
　　我一听，就琢磨上了，估计六阿姨跟阿爷阿婆面前嘀咕点啥了。
　　后来我们就没说啥了，各忙各的去。
　　下午2点多的时候我出去倒垃圾，又碰上阿爷从医院回来，走路很蹒跚。阿爷有高血压，胃病，隔三差五地要去医院检查，每次去基本都是一个人，拿着个布包包裹起来的社保卡和医疗本，脖子上挂着房门钥匙和70多岁老人拿的那种老年证。
　　阿婆以前说过她自己腿脚不好，还有心脏病，走不大动路，如果阿爷只是去常规检查配药，她一般不陪着去了。大叔叔更是从来没陪过。阿婆说他能顶什么事，就知道自己贪玩，记得该吃饭和睡觉了，就会回来，其他辰光基本是不见人的。
　　我也在大叔叔来借还杂志的时候随口说起阿爷身体不好，老一个人去医院不安全啥的，大叔叔说是的是的，但是他们是不要我陪的，总归是要走了，叫我在家好好看门，不要乱跑。
　　我说你可以非跟着去的。
　　不行的，我爸一生气要发火的，再说他也就是去瞎看看，没啥大毛病的。他看好了就直接回来了，车子也是一部头就到的，能出啥事体？
　　今天下午阿爷回来的时候，看见我了，又笑眯眯地和我打招呼。他特别瘦，加上夏天衣服穿的少，他穿的又是很多年了的的确良衬衫，搭在他瘦小的身体上，能看出来风都在里面咣当咣当的。
　　小布包包也还在，但是和平时不一样的是，没有因为增加了药而鼓囊起来。
　　结果他又和我说：你找到工作没？最近工作不好找吧……
　　我说：大爷，你中午问过我了，不是忘了吧？
　　他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笑了，说大概吧，要么就是我以为跟别人讲了就没跟你讲。边说边往家门口走。这个时候阿婆开了门，一眼看见阿爷手里的布包包，突然走出来拿过来打开，接着尖叫起来：老头子，你的社保卡呢？！
　　这时我们才知道，阿爷这次去医院为什么没带药，是因为社保卡丢了，阿婆说他走的时候特地给他检查过的，卡是在的，里面还有当年的看病和药费600元呢！没在上海生活的人大概不知道有这么个卡，只要是办了社会保险的，一般每人手里都有这样一张卡，里面有根据各人情况不同数额不同的钱，只能用来看病和买药。花多少刷掉多少，但如果花完了，你还要看病怎么办？比如你看了1000元，支付的时候，就按照自己的报销额度来支付，比如说你的医疗报销额度是80%，那么你只需要支付200元就可以了，其他部分等于自动报销掉了。（我说明白了么？）
　　补充说明，一般报销都是传统方式，就是让你先垫钱，然后跟单位去走报销的。
　　这个社保卡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去买药的话，店员都不看你和卡主是否一人，还没有密码，如果碰巧偷到或者拣到卡的人和药店熟，立刻就可以换上好多药拿去换钱。
　　果然，那600已经没了，我不知道阿婆怎么查到的，反正她当时一急，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回来就说没了。然后一急上火，回家就找药吃了。
　　阿爷呆站在原地半天，什么话都没说，闷着脸进屋了。
　　我听见阿婆骂了几句后说，以后老头子看病，我还是跟着去吧。
　　然后今天下午我看见大阿姨来了一趟，塞了笔钱给阿婆，阿婆推让了半天还是收下了。我估计是听说了自己爸爸丢了600元的事情，孩子来给补上的。
　　其实昨天晚上七阿姨也来了一趟，好像也是来安慰兼给钱的。几分钟前我去厨房倒水喝，看见了小伟的自行车就在楼下，看样子六阿姨家也来了。
　　我妈说过，其实曹阿婆夫妇还是满有福气的，关键是这几个孩子真心对他们好。
　　今天中午在露台我看见阿爷神态自若地收衣服，还和他打了下招呼，让他别在意卡丢了的事情，像我有时还老丢手机钱包啥的，损失大了。
　　阿爷说没关系没关系，已经没事了，然后居然又开始问我工作有没有，好找不好找，然后又开始扯到小伟……
　　我只好说：大爷，你和我说过了！
　　这一次他哦了一声，然后大概是反应比较慢，接着尴尬地笑笑，说进屋去了哦……
　　然后我就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支撑着宽大衬衫的瘦小身躯，摇摇摆摆地消失了。
　　下午看见二姐姐在线的时候，终于说起了半夜哭泣声的事情。
　　她很吃惊也很紧张，最初总怀疑是我听错了。可是不，昨天夜里我也隐约听见呢，后来睡死了，再不晓得。
　　半晌她问我：会不会是我小舅妈这几天住阿婆家呢？
　　啊？这吓我一跳，为什么一定是三婶婶？
　　二姐姐继续说，我才明白几分，原来三婶婶最近在怀疑三叔叔有外遇了，成天哭天抹泪的，据说跟阿婆那哭了有一阵呢。我说我白天没怎么听见他们家有人哭啊，难道白天都是悄悄哭，到了夜深人静就哭出声了？
　　还有，昨天今天都来了几个阿姨，如果三婶婶在，不会没点动静的吧？尤其是七阿姨，那嗓门，能从阿婆家厨房穿越厅堂，直达露台……
　　不过谜底还没揭开之前，我居然追问三婶婶到底怎么了。
　　二姐姐说很复杂。说起来，打字也很累，我说那你能几句话概括么？
　　她便用了如下几句话：我小舅舅最近又出来做生意，还是服装厂的生意，接触的模特公司，还有女老板比较多，我小舅妈强烈没有安全感，怀疑他和所有交往的女人都有一腿。
　　神啊……
　　我问：你小舅舅以前不都干这行么，你小舅妈就没怀疑过？
　　二姐姐就回答我三个字：不知道。
　　我只好说：那好吧，我再听见哭声，我仔细分辨下是不是你小舅妈的声音吧……我k，我都快成侦探了。
　　.

这几天忙于参加培训，需要早晨5点多起床去赶班车。晚上8点后才能到家，基本人已经是半死。
　　可是小巷没有忘记随时要更新，也没有忘记二姐姐的嘱托。
　　话说上周六第一天5点起床，前一晚我就睡不着，毕竟很久没那么早起了。我有个毛病就是凡是次日有重大事件要处理或者需要打破常规时间格外早起的时候，晚上就不容易睡好，很容易惊醒。上个周五夜便是如此。
　　一晚上没睡着，都是半梦半醒状态，仿佛随时静候闹钟大响。在这个时候，听觉自然特别灵敏。神啊，为什么说安排我“窃听”就刚好安排我这个时候呢？培训时间也不早不晚，也赶在那个时候，这个是巧合呢？还是那什么什么？
　　那个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格外燥热，人很困，且知道次日要一整天睁大眼睛，也许还会很累，可就是无法入睡。开了空调太冷，不开又太热，风扇吹出的，也都是热风。
　　我是晚上9点多就爬上床去的，数羊数了半天，好容易在凌晨1点多快迷糊的时候，却被一墙之隔的轻微哭泣声惊醒。来了，又来了……
　　这下不用睡了，点了两滴“闪亮”，我坐了起来。支高枕头，倚靠着仔细听。
　　那哭声是一阵又一阵的，断断续续。一时无法分辨男女。但是几分钟后，我就判断排除了那是三婶婶在哭的可能。那哭声实在有点压抑，像忍不住哭出来，却又想压制住的感觉。说是抽泣吧，也不太像，像嚎啕把，又没那么放开。
　　就这样，一直到我5点20分起床，那哭声才渐渐淡下去。
　　第二天晚上也是如此。
　　我不知道这个哭声是从哪天起算，也许很早，只是我从没注意；也许最近才开始，可是谁知道呢。
　　大白天对门门开的时候，老夫妇和大叔叔看起来还是个个精神斐然。大家都是互相很客气的好邻居。
　　昨天一天把周六周日损失的睡眠补回来后，我一下午都在线和二姐姐贫，她在实验室里，上网没人管。
　　我猜测过会不会是老两口被孩子虐待，也猜测过会不会是大叔叔思念起过往，忍不住流泪……这些，都没有证据，也站不住脚。
　　二姐姐有句话很精辟，她说：小巷你不要问太多为什么会这样，有很多事情，不是一两件是非就可以弄成今天这个局面的……
　　我同学和我说，她家对门也是对老夫妇，和儿子媳妇还有孙子一起住，她家在徐家汇一带，据说儿子媳妇经常殴打爹妈，老两口从来不反抗，只会半夜哭，哭声惊醒了儿子，又是一顿好打。周围邻居没有不知道的，我同学说，这半夜哭声，听起来惨的不行，让人毛骨悚然。那为什么没有人去报警或者制止呢。
　　回答是，谁爱管闲事啊。而且人家老夫妇平日公开场合被楼上楼下关系好的阿婆问起来，都不承认的，到时候帮了他们，只会给自己落一身不是。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
　　也是。
　　我跟二姐姐说：有机会你和大姐或者你妈妈说说吧，别说是我说的就是了，让她们多去看看阿婆他们，也许能看出点什么呢，要真是虐待老人的事情，应该早发现的好。
　　二姐姐说：慢慢来吧，人家还不定接受咱们的好意呢。
　　这样一句话，她不是凭白说的。二姐姐有的时候，我真想找人给她看看命盘，看她是不是总是遭遇小人的命。
　　2006年，曹阿爷一个姐姐的孙儿媳妇怀孕。按照辈分，这个孙儿媳妇应该算是二姐姐的远亲嫂子。她在上海一家医院做护士长。怀孕的时候查出来是双胞胎。那个时候二姐姐曾经被妇幼保健医院录取过，但她拒绝了去做妇产医生，因为那时她希望自己能研究关节炎或者内分泌，因为二阿姨这两样都不好，二姐姐希望能做个帮到自己妈妈的大夫。
　　不知道那个远亲嫂子通过什么渠道居然知道了二姐姐和国际妇幼保健院的人熟，就去托她帮忙找个专家关照关照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二姐姐委托同学帮忙找了一个，看过后觉得没啥问题，就是说嫂子要多吃东西，不要因为反应大就不吃。看孩子面也得吃下去。
　　远亲嫂子没怀孕前据说身材不错，她是个很注重保养自己的女人，怕生了孩子后体型走样，她还天天出去逛街，说是辅助健身，这倒没什么，但她为了不过于发胖，吃东西吃得很少，有时就是几口米饭，半根黄瓜就吃完了。肉什么的几乎不碰。
　　那阵子，二姐姐还让自己妈经常电话给曹阿公的姐姐，让她盯着点自己孙媳妇，电话里，老太太总是说好的好的，可是她不肯配合我也只能尽量。
　　后来不太放心，二姐姐从同学那里听说可以辅助吃点孕妇奶粉，还亲自买了几罐给送过去，想，你东西吃得少，喝点牛奶补充营养总可以吧。这些奶粉都不便宜，还是进口的。花了二姐姐半个月工资。
　　对方吃了，可是没什么吃。后面又断了。
　　怀孕到6个月的时候，一个孩子死在了肚子里，另一个被迫流产，据说下来的时候还活着，但没哭出来就死了。
　　两个都是男孩。
　　远亲嫂子所在的医院实施了抢救，都没有挽回来，诊断书上，仅仅写着“营养不良。”四个字，但是主治大夫说，查不出真正原因来。
　　这下好了，远亲嫂子彻底垮在了床上，哭了几天，哥哥只是不停叹气。只有她婆婆，就是阿爷的姐姐，闹到了阿婆这里，大骂二姐姐没帮忙，找了个专家都是p，一点用都没有。骂完了，咣当扔下二姐姐给他们家买的孕妇奶粉没喝完的几罐，说都什么破玩意，搞不好就是这些东西喝了害死孩子的……
　　然后就是继续吵啊骂啊叫啊，最后累了，摔了大门走了。
　　当时我以为她会再叫上自己儿子女婿的来砸，结果没有。
　　好歹只是没有出生的孩子，阿婆只是责怪二姐姐不要瞎管亲戚的闲事，就过去了。二姐姐很委屈，说人家可是自己找上门来的。然后阿婆就叫她闭嘴。
　　过了两个月，邪门了，用我那迷信老妈的话说，这远房阿婆家大概家里祖坟有问题还是上辈子欠了啥债没还清，远亲嫂子小月子还没彻底坐完，她太公公体检查出了肺癌。这太公公就是曹阿爷的姐夫。轮年纪和阿爷差不多。退休前是上海某局的副局长。退休后条件还不错，反正吃药看病都是不用花钱的，住院还能住高干病房。
　　不知道这家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呢，还是什么着。那老太太一看自己老伴得了这么个可怕的病，居然又想到了二姐姐，要知道在这个家族里，二姐姐可是唯一的医生啊。
　　其实她并不是看重二姐姐的医术，而是看重二姐姐所在的医院是上海最好的医院之一，想让她帮忙介绍个可靠的大夫来诊治。
　　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我姑且管他们叫远亲阿婆，远亲阿公。
　　远亲阿公其实运气还算好的，虽然是肺癌，却是早期的，也就是说，活下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即使因为年纪大了不好治，起码再活个三五年是没问题的。
　　二姐姐很善良，答应帮忙。联系了专家，要求远亲公公住到这家医院来，可是远亲阿婆不同意，要他住到自己孙媳妇就是那个失去双胞胎孩子的护士长所在的医院里去，理由是护士长是自己人，照顾起来也方便，价格还能给点优惠。
　　既然是高干，何必计较钱的问题？问这个问题的同学，你们大概很少看病，要知道咱国家的医疗报销制度，无论是公费还是啥保险的，都规定了不是所有药都能报的，手术也是如此，都有指定项目的。
　　举个例子是我爷爷生前心脏不好，曾经做过一个手术，分2种，一种是要切开胸膛，手术费所有加一起是2万元，可以走报销，术后要养3个月以上。另一种是新的技术，进口的，是不要切胸膛，只需要在手腕上切个小口，然后有个神奇的小东西顺着血管流到心脏附近，把有病的地方，通过遥控过来的显示系统，医生只需要看着屏幕，指挥那小东西把病灶给处理了。这个手术做完休息几天就可以正常干吗干吗，费用是9万，基本得自费。
　　我爷爷当然做的是后面那个，钱是自己的几个孩子AA凑份子出的。其他还有化疗啥的，也都分能报和不能报的。我爷爷因此多活了几年。
　　花开回原枝。
　　远亲阿婆既然坚持，阿爷也没有反对，就住进了自己孙媳妇医院的高干病房。至于二姐姐介绍的呼吸科专家如果要会诊，他们就叫辆车带着阿爷过去看，完了再回来。
　　主要治疗还是在远亲嫂子的医院里。
　　第一次治疗方案是建议先手术，再化疗。这个方案下来后，二姐姐拿去征询了她认识的专家，远亲阿婆则去找阿爷以前的局领导，了解报销情况。
　　然后二姐姐给阿婆打了个电话，建议尽量不要手术，因为一来远亲阿爷年纪太大，都80了，怕手术吃不消，后期恢复也不见得好；二来肺癌早期可以先采用保守治疗，比如吃中药什么的，控制癌细胞避免扩张。即使非要手术，也最好多方会诊，多咨询几个专家，再全面判断后再决定。
　　挂了这个电话后，就过去了好久。远亲阿婆也没再来找她，对方那里也仿佛封闭了消息一样，连曹阿婆夫妇都不清楚具体情况。二姐姐打过几次电话，对方都说目前没什么事情，不用麻烦她。
　　直到有一天医院某专家碰见二姐姐问起老人病情，并说起最近有个什么治疗方案啥的，二姐姐才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远亲妹妹，说家里就她一个，其他人都去医院了。
　　一听这个，二姐姐觉得不妙，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妹妹说你不知道吗？今天是我爷爷做手术的日子……
　　真去开刀了……就在远亲嫂子的医院里（其实那也不是小医院，只是呼吸科不是那么权威。）
　　手术后，远亲阿爷元气大伤，在医院里昏睡了好几天。期间那医院也够疏忽的，没有告诉他们家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什么，只有二姐姐关照说少吃补品，清淡为主，因为你大补的时候，养活了好细胞也养活了坏细胞。
　　可是远亲阿婆哪听得进去，她每天都炖各种汤水，都是鸡啊鱼啊什么的。我这里插播一下：他们家一直以来，都是阿爷做饭做家务烧水，阿婆是什么都不干的，几个孩子更是什么都不干。这次阿爷病倒后，结婚了的孩子都跑去另一边父母那混饭吃了，没结婚的，就跟阿婆一起叫外卖。
　　远亲阿婆不会做饭，即使是给阿爷炖的汤水，也是烧开了水，把大块鸡和肉扔进去，弄熟了就拿出来，汤水里连盐都不放，就这样拿去医院给阿爷吃。鸡啊肉的也不切开，就整只让老人啃……神啊……
　　远亲阿爷哪吃得下去啊，他宁可吃医院那难吃的病号饭。起码能下咽啊。
　　此时距他被查出癌症，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
　　手术后要放疗，医院推荐做副作用比较小的进口方案，对老人刺激也小，可是远亲阿婆一听可能不能报销，立刻拒绝了，说生病哪有舒服的，总要吃点苦头的。
　　二姐姐说远亲阿爷那时真是痛不欲生啊，上吐下泄不说，人也苍老了很多。
　　她也尝试去和远亲阿婆沟通，当然她没有亲自去说，而是让自己医院的一个高级主任教授帮忙劝告，那专家硬是让阿婆给噎了回来，说：你知道不知道我家老伴退休前是哪个单位的？xx局，你晓得吗？xx局的副局长，权力大着呢，看病吃药都不要钱的，你懂什么懂啊？你不要来和我讲啥药好啥药不好，他都病到这个份上了，你们先前不让做手术，我们做了，又不同意我们给他补补身体，真是你不是他儿子你不知道这份感情。Xx局知道吗？我们看病都不花钱的！
　　……
　　最后那个专家对二姐姐说：我尽力了。我们做大夫的，还是得尊重病人家属志愿不是。我要给他们家推荐可以报销的，没问题，要是不能报销，肯定没戏。
　　二姐姐当时说你不要以为他们家没钱，我几个表姐还有阿姨可都会买贵衣服贵化妆品了，我这表外公平时也很节约的，绝对不会拿不出这点钱来。
　　那教授说：这些我都知道，我见的病人多了，人家家里真穷的，都会去砸锅卖铁去救亲人，最差也会去社会上要求帮助，有钱的人家更不用说了，你看傅彪就知道了。就是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上海人家，才会到这个时候还跟钞票叫劲，恨不得把钞票贴脸上让大家都看看自己来头大，钞票多，到了要买单了，全翻面孔了，我也是因为和你的导师是好朋友老同学，所以来帮这个忙，我开药，提手术方案，当然希望病人能拿去国家报销就报销最好了，但是你自己都晓得的，这种毛病到了这个份上，有很多药真的都很特殊，很难走报销路子的。
　　这一席话，让二姐姐印象深刻也瞬刻无语。
　　过了一阵，远亲阿爷的病突然恶化，化验显示癌细胞已经扩张了。二姐姐后来说：我问了我们教授，他们都说肺癌早期也有活不了的，但很少很少见过这么迅速就恶化的。
　　最后这个癌细胞都进攻了大脑。
　　大夫们都说家属们听天由命吧。那一个月，远亲阿婆总跑来曹阿婆那里哭，还拉着七阿姨到处拜菩萨，最远跑去了四川乐山大佛……
　　七阿姨回来后对曹阿婆说，在一个庙里，她们应喇嘛的要求，分别给远亲阿爷和曹阿爷烧了符，奇怪的是，远亲阿爷的那个火盆里，总点不着火，好容易点起来了，一会就熄灭了；而曹阿爷那盆，则熊熊火光……
　　以为是盆和符的问题，换了个新的，依旧如此……
　　二姐姐最后一次去看远亲阿爷的时候，刚进病房，就看出来他大脑已经被病毒控制了，不认得亲人了，当时她先退了出来，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痛哭起来。过了一会再进去，阿爷恢复过来了，他叫了一声二姐姐的小名，然后流下了泪水。
　　那天他居然说了不少的话，可是二姐姐说她唯一记得的一句却是：你说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离开医院后，二姐姐说她又难过了一路。她说远亲阿爷在她小时候，也是抱过她的。他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就是太宠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了。
　　一个礼拜后，这个老人离开了这个世界。二姐姐说，他已经完全瘦得没了人形……
　　丧礼上，他们家的人都哭得死去活来，见了二姐姐全都指责是她害的……说她找的专家都不靠谱，说她害了他们家两个孙子，又来害老人……
　　二姐姐只是安静地避开他们，在阿爷灵前磕了几个头，可是他们居然不让她靠近阿爷，所以她只是侧着身子，在一边跪拜了几下，就被赶了出去……
　　那天据说曹阿婆和她的孩子们都去了。
　　大家都知道二姐姐根本是无辜的，可是人家就是一口咬定了二姐姐……最后大阿姨他们让二姐姐和她妈妈先回去了。
　　据说后面几天，远亲阿婆一家仍然在到处说二姐姐的各种不是……
　　

[ 本帖最后由 骏骏的妈妈 于 2007-7-25 10:12 编辑 ].

关于二姐姐和她表外公外婆的事情，有人质疑我是编造的，小巷表示理解。
　　可是你不能否认，这个世界上，多么极端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都会有。
　　二姐姐其实不是傻，她第二次帮忙，是出于对这个表外公的感情。无奈表外婆干涉太多。毕竟在他们家，老太太说了算。
　　事后她和自己家孩子背后说二姐姐的不是，最极品的一段我听说是：她是医生还是我们是医生？我们总归不懂的，总归要去问她的，她既然认为这样做不好，她应该来说啊，反正就不管，随便我们怎么弄，我们当然弄不好了……这下好了，人被弄死了，难道还是我老太太谋杀亲夫？我两个孙子也就算了，大不了再怀，老头子没了就是没了，以后让我们靠谁去？我家老头子到底是xx局出来的人，说走就走了？
　　……
　　二姐姐自己说：其实我倒能理解的，人嘛，总习惯把责任推别人身上去。他们也都知道我在我自己外婆家是不受欢迎的，不就是知青子女么，不就是我爹妈因为政策去了外地么？所以说说我，是不用怕任何后果的。
　　不过这次远亲阿婆倒是没想到，曹阿婆家的人，这次都站到了二姐姐那边了。
　　用最刻薄的七阿姨的话说是：要不是我也经常去医院帮忙照顾照顾，看望看望，亲眼看见她怎么对我外甥女讲话的，我外甥女又帮到啥地步的，我真不相信她能说得出这些话来。要是我没看见，没听见，说不定真被那老太婆的胡说八道迷惑了。
　　后来记得有一天午后，曹阿婆午睡起来，赶上七阿姨来看她，两个人又凑在一起呱唧呱唧。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那个远亲阿婆。这母女俩从埋怨远亲阿婆说起来，说她不该这么对二姐姐什么什么着，然后就开始八卦那阿婆的“私生活”。
　　曹阿婆先说：说实话要不是你爸爸那会有事情，而且作为礼节，要去看看人家，我绝对不会走近那屋子半步，那简直就是一狗窝，别说脏乱差，而且是极脏、极乱、极差。进去都没坐的地方。
　　七阿姨接上：对的对的，我大姑父在的时候还好，家里还是井井有条的。他们家啥事情都是老头子做的。丧礼后一个月多了，我跟阿六一道去看看他们，顺便买点东西过去。进去后，别说没地方坐，连水都没，大姑妈说现烧，我一看，那水壶上一层超级厚的灰尘。还有餐桌上、地面等所有我能目及的地方，全部都是灰，连抽油烟机上全部都是油腻。表妹还在，其他人估计都去亲家那了。我一看这个阵势，怎么敢喝他们家的水啊。
　　曹阿婆说：唉，以前他们刚结婚那会，你这大姑妈的脾气就这样了。
　　七阿姨接着说：你记得大阿姐曾经送给他们一个电热水瓶么？还是全新的。
　　曹阿婆说记得，说当时是你大阿姐考虑到人家年纪大了，烧水不方便，弄这个玩意可以随时烧开了保温，想喝就喝。
　　对的，你猜这次去我看见啥了？这个热水瓶早蒙上陈年老灰了！我大姑妈说，这个东西太费电了，再说老烧着也不好。我当时跟她说，这个热水瓶再费电也没空调冰箱啥的费吧，你猜她说啥，她说，你不晓得，我们家这个房子是你姑父单位分的，物业费啥都他们交的，就是水费电费是不管的，要是他们都给报销了，你当我真舍不得用这电热水瓶啊？
　　曹阿婆说：你看你看……
　　七阿姨再说：我大姑父还没走的时候，阿四（二阿姨）有次碰到我要去医院看人家，跟我说，让我带句话，说是她女儿说的，说吃中药最好自己买个药锅煎，最好买电的，不会烧干了，还不用看着。
　　阿婆说：对的，本来就应该这样，现在医院里给你煎的都不认真，放一大锅水，烧半个小时算烧好了？然后给你灌几天的量，剩下的全部倒掉，你说这浓度怎么保证得了疗效？
　　对的，我是这样对我大姑妈说的，她说了，这个煎药费虽然贵了点，但是单位好报销的，自己买锅子自己煎，谁报销锅子钱和电费煤气费？
　　……
　　曹阿婆又说：你记得上次我去看她，我也发觉没水了，我就问：阿姐，你怎么也不烧点水灌热水瓶啊。你猜她说啥，她说：我又不喝，渴的时候再烧呗。后来我看见他们家油烟机很久没洗刷了，你大姑父生病一生就快半年，家里根本没人做家务，说句老实话，我都不知道他们家的衣服是谁洗的。我当时又问：阿姐，这油烟机怎么不擦擦啊。外头叫个人，给30块就擦干净了。你大姑妈回答：不用擦，等以后脏了洗不出来了换个新的就是了！我当时就不懂了，一个油烟机，怎么也要好几百吧？找个人擦一擦，撑死了50元搞定，这个时候，她倒舍得花钱了？
　　七阿姨笑了笑：这个人啊……这么多年也就这样了，都是让我大姑父给惯的……
　　反正通过这段对话，我们大体也知道了这个远亲阿婆绝对是个人才。
　　二姐姐也说了，对她最好的表外公已经走了，以后他们家啥事情，都和她没关系了。她还说：就算我属蟑螂的，人人以为我属于打不死的，可是蟑螂也有蟑格的……
　　……
　　总之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这次说说六阿姨和她的宝贝儿子。因为这两天我看见六阿姨跑来阿婆家了。红光满面，春风得意。阿婆一看她来，就给开上了空调，紧闭门窗开始呱唧。
　　可怜我啊，支了半天耳朵没听见啥子。隐约传来点喧哗，也是模糊的，不知所谓。
　　晚上在线碰见二姐姐，随口和她说看见你六姨了。她立刻回答：是啊，我也听我妈说了，我外婆嘴巴很快，已经说出去了。
　　啊，比我还快啊？
　　可不是，昨天我妈还打电话去我外婆家呢。
　　听说你六姨特高兴哇。
　　可不是，我表弟上班了，在吴淞一家厂子里做检验，每天早上6点骑自行车到花园路赶班车。
　　哦？不是宝山那家么，原先说没毕业就定了的。
　　那单位不要他了，他就和吴淞那家签约了，2年。他觉得也不错，做检验据说比较轻松，他也喜欢。
　　以前他妈不是说单位会分房子么？
　　什么分房子，就是因为上班地方远，给分的员工宿舍。一周回来一次。
　　现在的这个单位就不给安排宿舍了？
　　是的，就安排了天天班车接送。
　　也不错啊，我听你外公说了，就是工资少了点，最近猪肉都涨了，他一个人应该饿不着。
　　你都知道他拿多少钱了？
　　是地，你外公说了，试用期1k。
　　是的，我妈也说了，不过听说我六姨很开心的。
　　为什么呀？
　　因为上班了，他心定了，又是自己喜欢的工作，也不和家里闹了，也不骂不打自己妈了。
　　啊，原来这也行啊？那么容易知足啊？
　　二姐姐沉默了一会，大概走开了，过一会她继续说：我六姨把一切都给了她儿子，她活着就是为了这个孩子。人都是会因为环境改变而改变的，你别看她以前总想着要儿子拿1w薪水坐办公室什么的，其实自从孩子精神状态不正常后，她就只剩下盼望全家太平无事了。这次儿子上班了，又那么开心，所以拿多少钱都不重要了，何况我六姨现在根本不指望能靠孩子养老，就盼这孩子能好好过日子，不再滋事，也不搞破坏，不和自己打啊闹啊，就觉得很幸福了。
　　我说：那以后呢，暂时也许是没事，她懂得知足也是好事，可是，你弟弟那点工资，他又是个大男人，将来怎么办呢？
　　我很不厚道，很直接地说出了下面一句：除非他和你大舅舅一样，就这么混吃等死算了，媳妇啥的都表考虑了。
　　是啊，我六姨家就个一房一厅，他还不愿意跟老娘住呢。
　　想一起住也不够地呀。
　　不过我六姨以前住我家的时候，和我说过，她儿子将来肯定是要娶老婆的，而且夫妇是一定要和老两口一起住的。我六姨说没她照顾，她儿子就会吃垃圾食品……
　　因为二姐姐把“食品”弄成了图标，我一走眼，看成了“她儿子就会吃垃圾……”
　　至于么。
　　二姐姐又说：我六姨说了，我这个弟弟上小学时，天天就有女生来等他一起上下课呢。高中的时候，还有个女孩看不上别人，就喜欢跟他一起。那会六姨可不喜欢那女孩子，嫌人家长得不好看，父母又是工人，一次那女孩子去他们家玩，我六姨就跟那女孩子说：我家小伟将来是要上北大清华的，你有本事跟他考一块去。
　　然后呢？
　　后来这个女孩子考上了复旦新闻系……
　　后来呢？
　　后来就不联系了，是人家不跟我弟弟联系了。
　　那你六姨啥反应？
　　没啥反应，说本来就不合适，那姑娘是看上我弟弟功课好，是有目的的，分了好。
　　他们好过么？
　　不知道，我觉得就是一般正常男女同学交往吧，没那么邪乎，我六姨一直这样，认为男女之间是没有友谊的。她也说了，后面还会有好姑娘的。
　　有了么？
　　没有，我弟弟性格内向，脾气又镪，不会主动结交朋友，我六姨早把她自己的朋友们都得罪光了，加上他自己胖成这样，哪个姑娘会找他？
　　唉。
　　你还别说，我六姨说了，结婚后无论如何一定是要一起住的，她现在就等着我弟弟转正了，工资拿到1500，然后谈个女朋友结婚生孩子了，我六姨是个非常非常传统的女人。
　　我说：我觉得也一定是个非常剽悍的婆婆……
　　……
　　那你弟弟以后不用见心理医生了吧？
　　暂时不用了，我妈去看过他们，说现在挺正常的。
　　那就好，说到现在，我觉得咱们这代人，够让父母们操心的。虽然家里就一个，我看我妈，就比你外婆操心多了。
　　二姐姐非常同意：是啊，我外婆他们操心的，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咱们父母操心的，才都是和切身利益有关的事情，比如说大学学费怎么办，孩子毕业了找不到工作怎么办，不肯出去工作又怎么办，工作了可是钱太少不够花怎么办，要谈恋爱了没对象怎么办，要结婚了没房子怎么办，生孩子了没人带怎么办，孩子要上学了可是户口所在地区的学校都不怎么样，怎么办？……
　　所以说，别看阿婆那一代人虽然孩子多，可是那会都是计划经济，即使是要靠各种票子限制数量吃饭，比如粮票油票香烟票，可是起码能让每个人吃上饭，别看孩子多，可是都是真正的义务教育，进了大学更是公费，研究生还能倒拿钱；毕业了国家包分配，大家工资都不高，可是够花，要结婚了没房子，单位给安排，产权不是自己的没关系，起码不会让你和父母挤（除非你家房间多或者你单位效益不好），哪怕就给个9平方米的亭子间或者带老虎窗的阁楼，起码你和你媳妇有地睡觉；生了孩子，看你表现还能换成大的，医疗方面，孩子生病还能报销50%。
　　现在呢？
　　二姐姐说：你放心，你肯定能找到工作，你家里也给你留了房子，我弟弟再不怎么样，好歹有我六姨支撑着他，外面，比我们要穷苦的人，多了去。我们还是先操心好自己吧。.

二姐姐说最近大阿姨出院了。我才知道前阵子大阿姨生病了。
　　据说是甲状腺附近长了什么东西。二姐姐说曾经在她的医院里住着，先注射激素治疗着。后来好多了，就回家休养去了。
　　二姐姐说最近曹阿婆夫妇才知道大阿姨的病情，前阵都瞒着他们呢。
　　我问为什么，二姐姐说：还不是怕闹啊。
　　哦？孩子生病了，父母应当会来关心，而不是闹啊。
　　二姐姐说：不是我外公外婆来闹，是怕其他兄弟姐妹来闹。我外公外婆知道了，基本等于我其他舅舅阿姨都知道了。
　　然后呢？
　　然后么就各种事情闹出来了，各种花样经出来了。
　　那这次你大阿姨还没好彻底，消息就放出去了……
　　没关系的，老瞒着也不好。不然我外婆该说大阿姨不跟家里亲了。
　　现在没事了吧？
　　没事了。
　　她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是上个周三。我本来都不打算写的，反正就这么一件生病的事情，过了就过了。可是巧了，就这个周六，前天，因为暑假，我自己在外地的一个表妹来上海玩，住我家，闹腾得很，我就没功夫坐电脑前了。又因为天气热，大家不太愿意出门，就在家里开着空调玩大富翁。我妈也陪着。别看我妈年纪大，她对玩这个很热衷呢。
　　玩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表妹去厨房倒水，拿冰激凌，回来的时候说了一句：那么热的天，还有人在过道里哇啦哇啦的？
　　我一听有八卦新闻，丢下游戏说先去看看。
　　一看门外两个女人，一个是七阿姨，一个是三婶婶。三婶婶在拉七阿姨进屋，七阿姨则死活不进，满脸通红，眼睛还湿漉漉的。大约哭过了。
　　我悄悄将厨房窗户开了条缝，于是大量声音涌了进来。
　　她们说的话太多，我不记得具体每一句了，就听出来个大意。
　　而大意是：七阿姨去看大阿姨了，但好像大阿姨不待见她，不让她进门，还赶她出去什么的。她就跑来阿婆家闹着要评评理。而三婶婶则是也刚好就在阿婆家，听七阿姨这么一说，就煽风起火。七阿姨说阿婆要不给她出气，她就不进家门，三婶婶则说有话好好说，进屋说，她说大阿姐是不对，不能以为自己日子过得好了就看不起穷弟妹，还说自己家也过得还不错，三叔叔也能挣点，但她就从来不会看不起自己的小姑子云云……
　　我妈也过来听了。忍不住还评论了几句：这话不知道说给谁听的呢？这下有得闹猛了。
　　后来阿爷出来了，大喊一声：都不要吵了，让邻居们听见很光荣？
　　于是突然静下来了。所有人仿佛都在屏气听阿爷讲话。曹阿爷一直是这样的人物，大多数时候一派糊涂模样，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时候他会一个人静睡养神，仿佛周遭一切和他毫无关系。可是一旦他想要站出来说几句，便会效果非凡。
　　他说：你们大姐不是这样的人吧？阿七，我知道你嘴巴尽没把门的，可是你大姐也是我们家的姑娘，我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以我的了解，你们大姐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你说她不让你进门还赶你出去，咱不说别的，她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所有人都没吭声，只有曹阿婆摔一下阿爷的手，大声骂他：你跑出来说啥说啊？有你什么事情了啊？你又没看见，就不要瞎说。这个是你女儿，也是我女儿，进去进去，你给我进屋子里去待着。
　　这一次阿爷不干，说：我就要说两句，养不教父之过，这个道理大家懂不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阿婆给支撑了面子，七阿姨突然一下子放开了，整个人扑到阿婆瘦弱的身子上，哭了起来。说：妈呀，还是你疼我……
　　我表妹在旁边，一声感叹：姐姐，我说你家对门也太神了……都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还闹着要吃奶呢？
　　神啊……
　　就这样，阿婆和三婶婶扶住哭得东倒西歪的七阿姨进了屋，阿爷铁青着脸跟在后头，然后大门一关，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了。
　　最神的还是傍晚，三婶婶走了，六阿姨跑来了，她还没到门口就大叫：妈，你怎么可以冤枉大姐？！
　　然后进了屋，门一关，喧哗再度上演。
　　天气那么热，这一次他们家却没想到开空调，亢奋的情绪加上暴躁的脾气，绝对挑战这个高温天。
　　我们一家还在大战大富翁，我妈懒得做饭，叫了外卖pizza，隔壁的各种声音，穿过敞开的阳台门，穿到我们这里来。加上老房子隔音不那么好……
　　六阿姨在说大阿姨病成这样，有点常识的人都可以想想，就算她想不让七阿姨进门，她有这个力气吗？而且七阿姨现在模子那么大，吃得那么壮，谁打得过她？
　　七阿姨说：阿二是没碰我，可是他们家多少人啊？
　　六阿姨说：人家为什么要赶你走啊？你先说个原因大家听听评理看看。反正今天妈、爸、大哥都在。还有我！
　　还不就是以前我骗她身份证办户口得事情吗？她记恨我呗，我好心拿了那么多水果，妈说让我去看看她身体怎么样了，我就去了，哪想到到了门口，先是不给我开门，等开了门，又赶我走。
　　人家怎么个赶你走法？你比划给我们看看。
　　七阿姨做了什么动作我们当然看不见，且跳过吧。
　　曹阿爷说了句：你别胡说八道了，阿二我是了解的……可是他还没说完，就被曹阿婆给打了回去。
　　后来我再也没听见曹阿爷说过一句话。再后面听见的，基本就是一个说有这么一回事，另一个说不可能，中间的则不知道说些什么。
　　等到我们大汗淋漓地走完大富翁，他们一家还在争论。而我们都没听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又是怎么了结的。
　　表妹临睡前对我说：姐，你们家以前不是这个邻居吧？
　　我说是的，前两年才搬来的。
　　表妹说：是拆迁户吧？素质到底不一样的。
　　我说：不要乱瞧不起人，我跟你说啊，你这话要让人七阿姨六阿姨听见了，人家非说你这个外地人，乡巴佬十三点……
　　凭啥呀？
　　凭他们是正宗老上海人啊，以前住在大世界人民广场老西门等市中心一带住过的老上海人！
　　神经病啊……
　　可是那个夜里，我听见隔壁不仅传来哭泣声，还有叹息声。可是表妹却说她啥也没听见，大概是睡得太死了。
　　周日下午我运动回来后，上线看见二姐姐，主动去和她说起这事。
　　二姐姐说：这你都知道了啊？真够丢脸的，我都没打算和你说呢。
　　这楼房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我大阿姨也够倒霉的，生病了都不敢让爹妈弟妹知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
　　……还是不知道……
　　哎，是这样，其实我这些阿姨舅舅的都是好人，别看他们平时互相斗啊，有时互相看不顺眼，真到了某个生病啊什么的，还是会遵守礼节去探望探望的。
　　这不是不错么？
　　是不错，但是有时候很多东西都在微妙之间的。我和你说也说不清楚，反正你这次看见了，都闹成什么样了吧？
　　可是我不明白，你大阿姨真会赶她出门么？
　　小巷，你怎么还不懂呢？我这么和你说吧，我小阿姨是去看了我大阿姨，说是阿婆走不动，让她代表来的，后来两人聊天，不知道谈着什么没能达成一致，小阿姨不高兴了，自己扔下东西走了，回来和我外婆就说成了被赶出去了……
　　你怎么知道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听大阿姨说的？
　　当然不是，我听我大表弟说的，我这表弟最不八卦了，他才不会胡说八道呢。他多实在，也没说七阿姨哪里不对，就是和他妈意见不合，就自己走了。
　　那你小阿姨直接和你外婆说真相不就完了？何必说那么难听？
　　二姐姐呵呵了一声，说：不闹大点，我外婆能当回事吗？
　　那你外婆也不该只听一面之词吧？
　　我外婆根本没精力去搞清楚谁对谁错，她年纪大了，你叫一个80岁的老太太还怎么折腾？她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息事宁人！
　　这样就行了吗？
　　小巷，你忘了我以前和你说过，当一个人身上火气很大的时候，不要乱喝凉茶，它只能起到暂时压火气的作用，而无法将火气排解了……而有的人，喝了凉茶只会让身体出毛病……
　　这个，你是比喻你外婆的行为是凉茶行为么？
　　差不多吧……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啊。大家都是亲姐妹，至于吗？
　　有什么不可能呢？别说我大阿姨，以前和我妈一起做生意也是，我们都见识过的。
　　你们家还做过生意啊？
　　是啊，你不知道有一段时间，下岗的人特别多吗？我小阿姨和我妈就挨上了。我和你说说那时候是什么回事吧？
　　那是90年代中期，之前二阿姨夫妇带着二姐姐，一家三口从黑龙江搬到江苏一个小城市后，在当地谋了份活，可是没几年，先是二姨夫有了外遇，卷走家里部分钱财跟姘头跑出去几个月，接着是二阿姨遭遇下岗，母女俩在盼着老公回来的同时，开始着急如何生活下去。虽然二阿姨有补贴，可是二姐姐那会还在上中学，学费生活费不都是钱哇？
　　也许是因为早年吃过苦，眼下为了生计和孩子的学习生活，她什么都愿意做，于是在一个小姐妹的鼓励和帮助下，通过居委会租了个临街小门面，买了个电子大饼锅，开始卖盒饭和煎包。每天凌晨4点起来和面，5点30开始陆续有吃早点的客人到来……
　　最初的时候，二阿姨就一个人。只有假期的时候，放假了的二姐姐会回家帮妈妈，那时大姐也还小，才20出头，也跟着一起来玩的时候帮着收钱，叫卖。二姐姐说，那段时光，很累，可是回想起来，很温暖，很感叹。
　　在曹阿婆家里，自阿婆年轻时候开始，或者更早时候开始，家族里从来没有做小本买卖的，早期是开金铺，或者开个私塾教书，做的都是体面的生意，是可以西装革履一身金光灿烂现场的行当，哪里想到到了自己子女这一代，竟然要丢了工作去和以前顶顶瞧不起的穷人家姑娘一样，天不亮要开始烧煤点锅炉，把自己弄得灰仆仆油腻腻的，连收回来的票子，都是皱巴巴而充满腥气的。
　　也许都有快乐，又或者快乐和快乐实在不一样。
　　二姐姐说，起码，我和妈妈又能把日子过下去了。
　　然而不知道怎么让长病假在家的七阿姨看见了点甜头，无论如何，这票子虽然皱巴巴且充满腥气，可是到底是人民币，一天下来，流水怎么也有近千。于是她托了阿婆去和自己二姐说，说要投资一起做，把店面搞大点，七姨夫会点三脚猫厨艺，可以过来帮忙炒菜。至于利润怎么分，就按照投资比例来好了。
　　阿婆开始是不太赞同的，到底不是很体面的一件事情。可是七阿姨说了，到底在外地，也没人晓得，总比自己去城隍庙摆小摊头好吧？以前她和自己老公私下去参加各种商品展会，卖过内衣、塑料日用品、各种饰品等，最后都以亏本收场。七阿姨据说是个比较喜欢跟风的人，用阿婆一次说七阿姨的话说：其实她就是看不得人家日子好，觉得人家这样好，自己也要这样，这怎么可能，蛋糕就这么大，大家都去做，还能好得了？
　　可是七阿姨不这样想，她想的是，自己身上就是这么点钱，亏了就啥也没了，别人就算做这个发了大财，自己发不了大财，沾点福气总可以吧。别人赚1k，我赚100，总可以吧？
　　阿婆最后跟七阿姨说了，你都想好了，就自己去说吧，我是不帮你去说的，又不是啥光荣的事情。你呢，也有点志气，有本事自己做，做出点样子来。解放前我认识个小姐妹，人家卖茶叶蛋臭豆腐都发财了，关键是脑子好不好用！
　　七阿姨说，我就去卖盒饭了，你小女婿手艺这么好，我去跟阿四合作，是帮她呢！
　　就这样，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二阿姨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心地又纯朴，凡事就看见好的一面，虽然七阿姨在初期也确实给她带来了丰盛的好处……
　　那么，然后呢？
　　.

作者就写到这里,大家一起等把.

其实整件事情里，不完全是七阿姨的问题。
　　如果非说七阿姨有啥问题，就是她的嘴巴和神经实在欠揍。
　　她们刚在一起合伙开快餐店的时候，约定了按照投资比例来分，原来的设备什么的都是二阿姨事先买好了的，她也不要七阿姨出这部分钱，还很厚道地说房租水电什么的都平摊，赚了钱，也平摊。她的意思是，大家都是姐妹，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呢。反正七阿姨不过来帮忙，她也是一个人加个小工在忙，七阿姨夫妇来了，多了2个帮手，生意好了，他们多拿点也是应该的。
　　每天收工后的盘点当天流水，由七阿姨和二阿姨一起做，或者轮流。二姐姐说自己妈那会挺粗放管理的，算得根本不是很细致，她和二姐姐说：我们够花就行了。
　　因为要卖早点，也只有二阿姨会一早起来和面，因此天不亮的时候，都是二阿姨带着小工赶早场。差不多8点多钟的时候，七阿姨夫妇才过来，七姨夫留下看店，七阿姨和二阿姨一起去附近菜场买当天原料。因为是小本生意，她们没打算走批发路线，就是挑比较便宜的摊位，和摊主搞好了长期关系，走的是半批发半零售的路线。
　　洗菜是二阿姨的工作，别看她对钱很粗，可是洗菜却很认真。七姨夫说卖给人家吃的盒饭，随便冲洗干净就行了，她偏不，还要基本认真地给挑一挑。小工切洋葱土豆的时候，她都关照人家削皮削得干净点。
　　二姐姐说：我妈是个头脑很简单的人，不会区分饭菜做给谁吃，她没想太多，就按照本能和习惯来，就惦记着米要淘几次，菜要洗几遍，鸡鸭猪爪还要把毛拔干净。七阿姨总说二阿姨脑子死，和她讲过做人要活络，赚钱第一。听的时候，二阿姨都觉得有道理，没错，可是做起来，她又回到自己那一套了。
　　月底分钱的时候，她也是大概看一下账本，一般来说利润几乎很少有整数，比如你说赚了5000左右，事实上是4870.73或者5238.9这样的数字，然后分的时候，七阿姨都让二阿姨来。二姐姐说：比如说4870.73吧，我妈会说，零头就不要了，我拿2000，你拿2870.73吧，不差这点零头。
　　我问：如果是5238.9呢？
　　一样，她说她拿2500，七阿姨拿2738.9。
　　……你七阿姨没说过你妈计算有问题么？
　　开始说过，但我妈说零头算起来麻烦。后来我小阿姨也习惯了这样的分帐法。不过听说轮到交水电费什么的，二阿姨就反过来了，比如1280元，她说让七阿姨就出600，其他的都归她出了……
　　我和二姐姐说，你妈真是厚道啊，如果她现在还开店，或者开到上海来，我肯定天天给她捧场。
　　二姐姐表示感谢，说心意领了。说因为自己父亲的事情，另外二阿姨身体也不太好，早不干这行了，现在就是帮人家公司做点杂活，一个月赚600，加上退休金，一个月也有1k出头。一周天天上班，就休息一天。
　　她又说：也就是我妈这种性格，她对别人太好了，对自己太苛刻了，所以才会导致我爸在外头出各种花样经。赌博啥的也就算了，就是有了女人，自己工资不够，还要拿我妈的工资去养人家。
　　后来呢？
　　后来么，我妈一次急了，决定离婚，我爸又后悔了，觉得外头女人都不是真心的，又想回来和我妈好。本来协议都写好了，我也非常支持他们离婚，我想的是，我现在也有能力了，就我和我妈两个人，生活一定会更好，我爸一在，我妈的钱就不够花了，他现在又不给家里拿钱。
　　你爸爸是给你妈惯坏了吧。
　　我看是，我妈是特传统的中国女人，我从小看着她对我爸爸百依百顺。谁让我外公外婆从小对我妈不太好呢，也不是不好，是根本就不管她。小巷你也懂心理学的，我妈有今天，其实都是性格问题，还有年少时候的爱过分缺失。
　　是的，我以前学过的一个病例就是这样，她父亲从小对她不好，所以大了后，只要有年长的男人对她好，她都对人家一心奉献……
　　二姐姐当时笑：还好啦，我妈就是太传统了而已。那会要不是我总说她没骨气，说外面多的是好男人，就算没男人，我这点工资，我们在上海还有房子，我们娘俩照样过得下去，还过得好。当然，最后我妈还是心软了，我爸爸那张嘴，太能说了，一旦抹了蜜，都能把我妈给甜得迷失了方向。现在我也随便他们去了，都这点年纪了，老来伴吧……
　　说回来，二阿姨那会开店，也是因为要贴补家用。虽然二姨夫不怎么着家，但一回家，吃顿饭，晚了就伸手要钱。二阿姨竟然都肯给。
　　后来七阿姨夫妇也来了，他们晚上就在二阿姨家的客厅里翻开沙发睡觉。三顿饭基本都在店里吃的当天卖剩下来的食物。有时生意好，没有剩的了，七姨夫也会单开小灶做一桌好吃的。
　　因为天天住一起，时间长了，七姨夫的各种行为，都落入了七阿姨的眼里。当二阿姨面的时候，她是个好妹妹，还劝说她好好过日子，说男人不都那么回事。等到和曹阿婆电话或者回上海看看的时候，就当八卦跟人家说。也就是那阵子，阿婆家所有人都知道了二阿姨家的“家变”。
　　如果是我们这代人的妈，反正是就我们1-2个孩子的妈，听说这样的家变，肯定早急得打包行李过来，把二姨夫这样的男人骂得狗头喷血……
　　可是曹阿婆只是淡淡说了句：现在我的子女，我都管不了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真离婚了，说出去不要说是我们曹家的闺女。她不难为情，我和她爸还难为情呢。
　　那会曹阿爷随口说了句：我可没觉得难为情，阿三家闹离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为了让他媳妇不提离婚，你还白给人家套房子。难道阿三是你儿子，阿四就不是你女儿了？
　　阿婆生气：我可没这样认为，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胡说八道，你看看阿四的女儿多少大了，阿三的儿子还在读书呢，他们真离婚了，小孩的生活费学费你出？阿三又没个正经工作……
　　阿爷也生气：你总归是有理的，小时候我们条件不好，家里穷，为了养活阿三，你把阿四送乡下去让人家带，我表示理解，也是无奈之举。现在呢？你想过阿四会哪能想我们？再说了，你当初把她女儿的户口弄出去，你跟她商量过了吗？
　　阿婆回答：我是她妈，我还用跟她商量？你说我对她不好，你怎么不去对她好？你怎么不去养她？当初你有点本事多赚点钱，我至于把孩子送出去？阿四是不在我身边长大，但我总归是她妈，我还是有做主的权利吧？
　　……
　　后来有一次二阿姨出去买面粉，二姨夫突然临时回家，翻箱倒柜半天没找到一个现金，竟然就直接去店里找七阿姨要钱。
　　他说的话是：算我问你借，等我爱人回来，你让她还给你。
　　七阿姨说：那你先和她打声招呼，不然她怎么知道你问我要钱了？
　　二姨夫说：没关系的，都是自己人，做生意，不就是你我两家么？我就从柜台拿点，晚上你们盘点时候扣掉我那部分好了。
　　就这样，他自己拉开抽屉拿了钱就走了。
　　也就是这么件事情，七阿姨给惦记上了。二阿姨回来的时候，她跟她说了。二阿姨那个羞愤啊，不知道怎么同自己妹妹解释。
　　如果也就是这么一件也就算了，但是二姨夫大概觉得这样拿钱很方便，竟然开始三天两头地出现，而且掌握了二阿姨不在店里的时候……
　　作为妹妹，面对姐夫这些行径，七阿姨理应站在自己姐姐那边的，而且七姨夫也在，论身材，七姨夫模子比二姨夫大多了，要挡住也还是容易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口子竟然放任自己的姐夫一次又一次地把钱拿走。
　　就这样，他们所挣得，能到手的越来越少，即使后来二阿姨都不要分钱了，就当是自己的那份子都让自己老公拿走好了。可是七阿姨总觉得二姨夫把属于她的那部分也拿走了一些……
　　时间长了，她开始想着自己离开姐姐单干了……
　　到了曹阿婆那里，她没有说自己姐姐如何不容易，又如何倒霉，竟然说成了自己如何倒霉，给他们一家干得那么辛苦，到头来，自己该得的那部分，还叫姐夫给贪污去了一部分。
　　曹阿婆自然喊不动自己的二女婿，就只好把二阿姨给叫来骂了一顿。
　　然后，七阿姨收拾了东西，回上海了。走之前，自然把钱给结算清楚了。用二姐姐的话说：我妈当时都打算好哪怕自己倒贴点，也要让小阿姨拿走该得的那份，她就当是自己的血汗钱让我爸给吞了。
　　但是后来，即使过去了好几年，二姐姐说，亲戚间仍然流传着来自七阿姨的版本——错永远是二阿姨的，七阿姨永远是吃亏的，而且，七阿姨是绝对帮着自己亲姐姐的……
　　对此，二阿姨倒不怨什么，她说怪自己找了那么个男人，人家这么说自己，也不算过分……
　　从头到尾，她没有和任何人辩解，不断听别人询问起来，她都只是淡淡地说：都过去多少年了，我都忘了，你们还记着干吗呢？
　　.

对门的夜半哭声还时而上演。我忍不住告诉了妈妈。
　　我妈立刻表现出一个人民警察的高度责任心来，说要不要打着关怀老人的旗号上门去开门见山地促膝深谈？被我利马给反对了。
　　我说你怎么开这个口？你拿什么证明你听见了半夜的哭声？要么你半夜去抓现行？你……我噼里啪啦一串话，把我妈给噎了回去。最后她无可奈何地看着我说：以后咱局里的领导退休了，你去顶吧，我看你现在讲话越来越像个领导了，一口气不带喘气的，让人想插句话都没机会……
　　前几天下午他们家大叔叔过来还杂志的时候，我随口问他阿婆阿爷身体还行？
　　他说还行。我又说：最近天气热，人很烦闷，我奶奶就老一口气喘不上来，晚上睡不好，开空调呢，又容易感冒，你说怎么办？
　　好像我是在和他拉家常，其实我就是想套个话。
　　大叔叔真是个心眼简单的人，说：我晚上睡得很死，搞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也没发觉他们感冒啥的，吃饭照样吃，挺好的，多谢你关心啊。
　　我只好换个话题，我说：最近我也睡不好，不知道这房子太老了还是什么着，你有没听见不管白天晚上，楼房墙壁什么的会有奇怪的声音么？
　　没有啊，你听见啥了？要是什么地方坏了，你跟物业去个电话，让他们来修。
　　我笑：别开玩笑了，我们这种老公房，一个月5元钱的物业费，那点可使唤不动他们。再说了，我也没搞清楚声音到底从哪来呢。这会又没了。
　　大叔叔点头：那是那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妈还让我去超市买酱油呢。
　　我很失望，一点线索都没有。
　　再慢慢看吧。
　　因为基本写到了近期，一来我忙学车，二来即使对门多么事儿，也不可能天天有各种八卦发生。所以更新比较慢了。
　　这几天对门比较冷清，也许是因为天气热，另外阿爷貌似胃病发作了一次，吃了几天药，期间也就是小辈们来过几个电话（阿婆家的来电，一般都是小辈来的，很少很少很少会有其他人来电）。
　　周日下午我碰到过一次阿婆，她随口问起我最近工作找得如何，我说还不急，现在先学车拿本玩儿。然后阿婆感叹了一句：还是你们这辈人幸福啊，不用着急出去找工作，父母条件好，养得起你们。
　　我说别开玩笑了，阿婆你不知道，我们网上有人写帖子羡慕你们这代人呢，说你们那会才好，一对夫妇读能养得起一群孩子，到我爹妈这代，养活我一个就不容易了，等我将来结婚，看这涨价的趋势，还不定养得活自己呢。
　　阿婆笑：你才开玩笑呢，我们那会怎么好了？能养活就不错了，我们那个弄堂里，好多人家生了十多个，都死了好几个呢。你们现在，不求数量，都求质量！我们那会和你们没法比的。
　　我问：那阿婆你感叹什么呢？我父母再有钱，总也不能养我一辈子的。
　　阿婆却更加感叹：你这个小孩真懂事，还知道这个道理……你妈真有福气啊。我家那几个孩子要有你一半懂事，我和你阿爷做梦都笑醒了。
　　哎呀，阿婆家的几个哥哥姐姐不是都很有出息吗？
　　我不是说我那些孙子孙女，我说的是你那几个叔叔阿姨！我们家啊，第三代基本不用我操什么心，就是你那些叔叔阿姨，没有赶上好时代，而且脑子又笨，我和你阿爷是为这个头疼呢！
　　我还想说什么，可是阿婆摇了摇头说：不说了啥也不说了，我忙去了，你也忙你的去吧……
　　那天晚上我上线问二姐姐，是不是你个别叔叔阿姨又来要钱啦？
　　二姐姐说：我不知道啊，你怎么那么关心这个呢？
　　我便和她说了下午和阿婆的聊天情况。她半晌才说：我外婆就是这样，对你好的时候特别好，对你不好的时候，会特别狠心，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截然不同的两副心肠，能长在一个人身上呢？
　　我也不知道，即使从心理学角度来说，我更加不认为用一些所谓的术语常识就可以解释清楚。
　　但是有一点我是很佩服阿婆的，就是我觉得某些关键时刻，她表现得还是比较大度和开明，不像一些上海老太太，脑子会一阵固执，一阵糊涂。
　　我一个师姐曾经和我讨论过一个有趣的问题，她说：你有没发现，遗传这东西很微妙的。
　　我说：什么意思？最近人家科学家才出来纠正名人的精子不一定就能培育出优质后代呢。
　　她说：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心理和性格方面。不一定就说是完全遗传，但骨子里的东西，总是跟随血脉相承的。
　　怎么说？
　　比方说，就算是你家对门老先生老太太，你有时会有特别熟悉的亲切感，这个亲切感可能就来自于你自己的家庭，比如你妈妈的性格，脾气等。我记得你说过你家对门在解放前也是个中产阶级水准甚至更高的，你也说过你奶奶虽然是一般家庭，换到现在来说就是小康人家，但你外婆家也算是小中产了在当时吧。
　　对。
　　物以类聚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你能和某些人产生共鸣，或者互相吸引，肯定是因为你们身上有着共同的某些东西。你说是吧？你外婆家即使和对门阿婆一样，最后都被三反五反，被文革之类的，反正就是说，大家不管有钱没钱，不管贵族还是农民，在某个时期，都被赶到同一起跑线上，大家拿一样的工资，住一样的房子，衣服也差不多料子，吃的喝的都按比例来，谁也不会比谁多吃点多拿点，反正贫富差距缩小到最低。
　　对，然后呢？
　　但是这些人，追究到更早就可以算咱们的太爷爷太奶奶什么的，80年代的时候，这些老人有一些还在世。他们当初有过的家族盛世，比如说经营过祖上传下来的家产，做过生意，开过铺子啥的，或者当过官，弄过权势，甚至有混过军队将领什么的，反正就是个做过事情的人，即使都被清了零，但骨子里的东西是抹不了的，只要再给他们个机会，他们还是会考虑白手起家重新打拼的，哪怕就是在门口摆个摊位啥的。如果我把他们比做是狗，狗的鼻子多么灵敏，这个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就像有商人素质的人，他永远能闻见商机的味道。就等一有机会了。
　　听上去还蛮有道理。
　　现在这些老人多半不在世了，他们的后代，大概见过家族盛况的，也就是咱们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辈了，咱父母那会也还小，又赶上了战争，基本跟没看见一样。
　　差不多。
　　可是虽然没见过，但是血脉里的这种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且称它为“气质”吧。这个气质，就像基因里的某颗细胞一样，如果下一代继承得多，那么他有可能就把这气质给带过来了，长大后，他会像他的祖先一样，本能地选择投资，或者白手勤奋起家等。咱不说别人，就说咱们周围那些热衷做投资或者一心向上爬的同学朋友，尤其是做的好的，你问问他们的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是不是基本80%以上都是当过官或者做过商人什么的，要么就是家里做生意的……另外20%，就可能属于真正的“穷人家孩子早当家”了。
　　这个，我还真没统计过，回头留心瞧瞧去……
　　所以我最近观察曹阿婆的时候，尤其注意到这个问题，至少，虽然一开始有着放在客厅里的老照片先入为主的印象，可是我还是相信自己感觉到了这个老太太身上的闺秀气质。即使到今日，已经教那些市井风气，环境变迁给磨合得起了毛。
　　可是对于一些事情，她依然坚持着某些原则。在这方面，我还是挺佩服她的脑子。
　　最近她家里倒没发生什么事情，就是她们家在宁波的亲戚那闹了点小事，让阿婆来给评理和支持来着。上海现在还有一部分家庭，家族意识相当浓郁，碰到点私下解决不了的事情，还会跟封建社会似的，请出族里的长老来主持一下。
　　曹阿婆那里当然没有主要的主持人，就是个亲戚，算阿婆的弟弟吧，是亲弟弟还是表弟我没搞清楚，也懒得去搞清楚，这都不重要。
　　故事是这样的，也够极品的，可却真实地展现在我面前。
　　阿婆的这个弟弟，有个外甥女，是亲的那种，那个外甥女叫阿婆弟弟为舅舅。为叙述方便，我这里称那个外甥女叫小C，阿婆的弟弟就叫小C的舅舅。
　　小C虽然辈分都和阿婆家的儿女一样，可是她年龄却小，才29岁。也许是父母结婚晚或者父母排行特别小？这都无所谓。
　　小C的工作是广告公司的，以前曾经在上海某4A广告公司做过策划，做了几年后受个朋友挑唆辞职去做杂志的广告部员工，半年后觉得自己胜任不了这份工作，离职了。离职后她倒不着急找下家，因为前几年的工作，让她积蓄了不小一笔钱，她就出去旅游散心去了。此间父母也唠叨过，他们总觉得孩子没工作，太不合适了。小C的爹妈据说比较迂腐保守，也比较单纯，到了现在社会居然还相信有铁饭碗一说，就觉得踏实工作，薪水差不多就行了，然后结婚生孩子，好好过日子，人生不都是这样？
　　于是在小C出去旅游的时候，他们到处托亲戚帮忙给孩子留心工作，根本不考虑对方是做哪行的，他们就说：我们家小C以前做广告的，文字工作，大家留心找个合适的给她吧，这孩子没个工作哪行啊，将来对象都处不着。
　　其实小C长的很漂亮，我没见过人，但见过照片，是曹阿婆给我看过的。她那时正好碰见我和我妈，随口问起最近有什么广告策划啥的单位要人不。
　　至于她为什么还没男朋友，我不知道，也没问过，她离我们太远，八卦不到太多细节。
　　小C父母问到舅舅那里的时候，刚好那会这舅舅（50-60岁左右吧）在外面有个女性朋友，摸30多岁，40岁不到。当然具体啥关系我们都不知道。
　　那个女性朋友当时恰好在一广告公司里做策划部的部门经理，她和小C舅舅的认识，据说是N年前他们曾经在同一家单位做过，是同事关系，当时她还帮过小C舅舅什么忙来着，让小C舅舅在一次裁员行动中幸免于难，保住了工作。为此他一直很感激她，把她当自己人。
　　既然小C妈都找到他这里来了，又刚好前阵这个女经理曾经说起过部门里要找个文字策划，他就觉得是个缘分，就把自己的外甥女介绍过去了。
　　于是小C一回到上海，就被通知去面试。那会她还没搞清楚那女经理是舅舅的朋友，去了后跟以前一样直来直去地谈报酬谈条件。于是那女的不高兴了，第一次去小C舅舅那嘀咕了两句，于是舅舅立刻告状告到了小C妈那。说什么人家好心给安排工作，她还要求那么多，不识抬举等等。
　　小C虽然委屈，但也没说啥。后来她还是进了那个部门。别问我她拿多少薪水，我也不知道。
　　据说一进去后没多久，她就看出这个部门经理招她来的真正目的了——那个女经理其实什么都不懂，以前跟自己舅舅在一家公司做的时候，她做的是质检工作，跟广告一点关系都没，但是她嘴巴甜，有点手腕，所以30多岁的时候，居然能在这家公司混到策划部经理。在小C之前，她用过几个人，基本都是比较能干，而且很听她话，每次做完一个小项目，都是冠2个人的名字，功劳也是平分或者女经理更多一些的。碰到开会什么的，他们都会自觉给女经理写好要讲解的东西，于是在老板面前，女经理简直就是个能人。
　　可是到了小C这里，这个性格刚烈的个性姑娘可不干了。虽然自己舅舅再三关照过她受人帮忙，要为人服务，听话加勤奋。
　　那女经理可能也没想到小C的个性，她以为既然是老朋友欠自己个人情，安排自己的外甥女过来，怎么也算个自己人吧，所以她一开始对小C是绝对信任的。小C在一开始，也是比较配合的，毕竟刚进来，还两眼一抹黑，需要熟悉的过程。
　　等她看出了女经理那点猫腻后，她就不舒服了。虽然动作上倒也没什么过激行为，可是一些过于优秀的文案还是引起了老板注意，开会的时候，老板会直接点名让她发表点意见。要换了以前的那些部下，肯定都把话说得特隐蔽，让风头都让给女经理。可是小C不是，她噼里啪啦劈里啪啦地，就把自己给表现完了，接着她看见了老板赞许的目光和女经理变了色的脸。虽然会后老板反复夸奖女经理用了个人才。
　　当天晚上，舅舅的电话就打来了，说是让小C以后在公司里讲话注意一些什么的。开始小C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来她知道了，不是所有的上司都喜欢自己部下能干到引起打老板注意的。
　　尤其是女经理，因为自己无能，所以必须千方百计地压迫下属的风头。据说小C之前的，都是敢怒不敢言，最后以另谋高就一走了之。
　　小C也想过这样，又不得罪女经理自己又不难受，可是舅舅电话跟来了，说不可以，自己都答应人家了，要好好干，她要走了，女经理怎么办？舅舅去哪再找个合适的人给她？
　　当时小C妈也说了句：虽然好好干是没错，但你做舅舅的，总不能只偏袒外面人吧？
　　说归说，但还是批评了小C两句。
　　过了一阵后，老板要办个展会，请了女经理所在的部门一起来出谋划策，这一次，小C又自顾自表现了……后果跟前次一样，舅舅又是电话跟到，把小C臭骂一顿。说人家帮忙那么大忙，咱怎么可以这样对人家云云。
　　这一次的臭骂，彻底引起了小C的愤怒。她说是老板直接找她的，又不是她去找老板，以她的性格，做不来总给人做嫁衣的活，自己爹妈还盼孩子有出息呢，现在这个单位明显是不可能向上爬了，除非女经理先升上去。自己要走吧，你做舅舅的还拦着……
　　于是那天晚上，远在宁波的舅舅不停地给小C发短信骂她，说她忘恩负义什么的。
　　最大的风暴却还在后头。
　　我们都觉得，本来这事情，无非是小C在公司里不太会做人，但是我们也知道，有很多事情，不是一个小员工能够操纵的。
　　一次老板找女经理私下谈话，据说这次老板第一次找女经理私下谈工作的事情，是想问她某个方案怎么做。女经理给他的几个方案，全很中庸，基本给否决了。于是老板让她直接把小C喊来……
　　然后，小C的方案初步得到了肯定……然后女经理自然又不高兴了，这一次她和小C舅舅说的是，这姑娘不懂事，明明是领导的功劳，她非说成是她的……总之就是一面之词。
　　次日的时候，更大的决定被宣布，就是原定安排女经理去新加坡考察的任务，被取消了。当然也没给小C，是给了另外一个人。于是女经理认为这一切都是小C造成的。
　　晚上舅舅又来电话的时候，要求小C辞职，好保住女经理的位置。开始小C处于不服气的心理，先是反问舅舅他和女经理到底是什么关系，没得到结果，便说不会走，不是舅舅一直不许她走么？最后舅舅急了，告诉小C如果她不走，万一害得女经理工作出问题，后果由小C来负责。他说如果小C不答应，他就去和所有亲戚说，让大家来评理看看小C是不是有问题，拎不清……
　　这些亲戚里，自然包括了曹阿婆夫妇……
　　曹阿婆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后，先问了一句话：我问你，小C是你亲外甥女吗？
　　那舅舅回答：我拿她当亲外甥女看，你问问她拿我当亲舅舅看不！
　　阿婆又问：那她为什么获得老板欣赏，你还不高兴？
　　那舅舅回答：她获得老板欣赏，那我朋友怎么办？丢了饭碗怎么办？
　　阿婆说：那我就不懂了，难道你外甥女丢了饭碗就不要紧吗？
　　那舅舅说：那能比吗？我朋友以前帮过我多少忙？要没她，我早下岗了，而且话说回来，我朋友都快40岁了，小C都不到30岁，年轻人就是好找工作。
　　阿婆笑：你这个人真是告不懂，你还有脑子不？年轻就好找工作？现在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晒在马路上没人要的，他们年轻吗？你要吗？
　　那舅舅急了：阿姐，我一句两句跟你讲不清楚，反正你要给我盯牢小C，给她记教训，做人要有良心，现在的小年轻怎么可以这么自私的？
　　阿婆说：我没看出来她哪里自私了，人么，都往高处走，你这个朋友，也可以往高处走嘛？
　　舅舅更加急：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好了！
　　阿婆说：我要帮有道理的人。
　　舅舅说：自家人总归帮自家人，难道外头人有道理，你帮外头人？
　　阿婆笑：你这句话听上去就没啥意思了，难道小C不是自家人，你那朋友就是自家人了？我告诉你，你既然欠人家人情，报答人家也是应该的，但是不能拿自家人的前途去陪葬啊！
　　后来听说小C还是辞职了，但是走之前被老板挽留了很久，大概她暗示了什么还是老板本身是个聪明人。她走后大约一周后，那个女经理被人事部叫去说请她走人了。
　　也就是那天，那个舅舅再次闹到了所有亲戚哪里，说实在对不起人家，害人家那么大年纪就丢了工作，还说要每个月自己出钱给人发工资，有多少发多少，不然良心不安云云……
　　有若干舅公之类的亲戚听信了舅舅的一面之词，全都指责小C，还有说不再把她当作自家人……只有曹阿婆坚持维护小C，说小C也许太偏激，但是做舅舅的，你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如果那女经理是男的，到现在没老婆，你是不是还打算把自己外甥女送给他当老婆？
　　后来阿婆碰见我的时候，我问起她小C的工作怎么样了，阿婆才和我说起这么一件事情，她说：这本来不是什么坏事，真不知道宁波这帮子赤老是怎么想的。我们家小C在上海也不容易的，他们是不懂上海这个地方，人人都想当尖子，不当尖子就要摔下来，再说，第一名就一个，哪里来许多？他们以为还在老家啊？拿个饭碗就稳当了啊？
　　我对阿婆说：真看不出你真是很开明的婆婆，现在很多老人都把自己窝在了家里面，不知道外面社会险恶呢。碰到你这样的事情，他们肯定是想不通的。
　　这段话把阿婆给说美了，她笑笑说：你个小姑娘嘴巴倒蛮甜的，将来在外头混，肯定不比小C混得差……
　　最后她又给我总结了一下：我告诉你小巷，通过小C这件事情，我们都明白，一个人要有啥出息，当尖子了？真正为他高兴的，只有自己爹妈，自己爱人和孩子，其他人，包括啥兄弟姐妹，说是自己人，其实根本不会真当你是自己人……
　　

[ 本帖最后由 骏骏的妈妈 于 2007-8-9 18:10 编辑 ].

没有拉，抱歉.

谢谢,07年的老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