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楼lemonade
(人之所迷，因在局内，人之所悟，因在局外。)
发表于 2008-6-23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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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无解
周六晚上老公总是要给父母打个电话的。我们离开家乡九年了，周六的电话从没断过。婆婆要为我们省长途话费，除非逢年过节，一般只和儿子说两句。这一回，婆婆倒是要我听，因为想给我买一件毛衣，好让要到我们这里来过暑假的我姐带来。我也正好存着心事，想跟婆婆说两句，因为听我姐说，公公的情况不大好，越发自闭了，从我们上回探亲离开的第二天，就不怎么跟人交流了。
接过话筒，却不知从何说起。婆婆急着说正事，问我毛衣买多大的好，100公分，还是105公分。我说：“姆妈，勿要买了，我们这里用不着的”。婆婆说“你们回来忙，自己衣服也没空买，我给你买，买件山羊绒的。”“姆妈，羊绒太贵了，晴纶的就好了，又好洗，我们这里没人穿这么好的衣服的。”“羊绒的也好洗的，羊毛的倒会缩水的。你以前多少要漂亮啊，老会买衣服的。到了那边倒做起乡下人了，倒退了。”婆婆是宁波人，我在她老人家面前从来嘴拙，只有听的份，现在也还是，我想不出说辞，只好应下，“好的姆妈，那就买件开衫吧，披披方便”，婆婆听了很高兴，“好好，你喜欢深色的，还是浅色的”“浅色的”“好好，我那天看了一件粉红的蛮好，要么就粉红的开衫”
我惦记着公公的事，趁婆婆还未着急挂电话，赶紧问“姆妈好伐？”“我蛮好，么事体”“爸爸好伐？”婆婆停了一下，“爸爸就那样子了，没有办法了，你们不要记挂”我听了喉咙发紧，接不上话。婆婆也有点哽咽“怎么办呢，谁的话也听不进，老跟我发脾气，我只有候着他，随便他去。你们不要记挂，自己弄好，小孩弄好，身体好，就好了。人老了就这样的，你们不要想。就这样了，不说了啊，再会！”
电话挂断，我又一次想，想了无数次的，怎么办。从我们离家头几年，我们就开始想方设法要接公婆过来，他们始终不愿意，说身体不好，不能远行了。老公不是长子，家乡还有哥哥在，所以他们不愿背井离乡，我们也就没有坚持。
我们在异乡安定下来，工作，一个孩子、两个孩子，房子，车子，该有的都有了。回首望去，这桩始终不愿面对的现实还是渐渐逼近：家乡的父母是真的老了，病了。公公被诊断出轻微的老年痴呆，记忆衰退，听力衰退，出现交流障碍。婆婆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一下更是心力交瘁。怎么办，接不过来，可我们还能回去吗？
今年回去探亲的时候，公公的情况还蛮好的，只觉得他有点耳背。他会和儿子交谈，会微笑着看孙女们玩，我们笑，他也笑。走不了远路的他还和我们一起去了公园。我知道他心里是明白的，纵然这世界上谁都再也进不了他的世界，他最骄傲的小儿子，血脉相连的小孙女们，还是能激起他内心的共鸣的。可是我们还能留下来吗？能留下来陪他吗？
此事无解，只有任心被疼痛绞割到麻木。我们做不到至孝到放弃现有的生活，放弃孩子们的教育前途，回到家乡重新开始，我们也不再年轻了。所以说什么都是白说，问什么都是白问。父母，永远爱孩子胜过爱自己，一代又一代，不知该喜还是悲。
周六的电话还再继续，问着好，道着平安。虽然谁都不提，谁其实都明白，前路会有哀泣，无可避免。人生无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