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文汇报】《就做一个“飞机医生”》
就做一个“飞机医生”
来源:文汇报 发表时间:03/21/2012
6年前,顾理涛决定放弃本科文凭,放弃可能当上“白领”的机会;结果,他成全了自己的爱好和心愿,更学到了“真本事”—— 就做一个“飞机医生”。
飞机一停稳,这群特殊的“接机人”便围了上去。他们身穿满是口袋的工作服,若在夜里,工作服上的荧光条会闪闪发亮;他们拿着手电筒、扳手或别的什么工具,绕着“大家伙”走一大圈,一边对它敲敲打打,细听声音,如果听出什么异常,可能就要马上拆换零件,甚至把飞机拖去“做大手术”。
“航班排得再紧凑,哪怕飞机只停1小时,发现了问题还是要慢慢做;确保航班准点很重要,但保证航行安全更重要。”工作6年之后,顾理涛已经是“老师傅”,在这个被称为“飞机修理师”的团队里,他担负一项关键任务——“放行授权”:飞机是否能通过安全检查、是否可以再度起飞,得由他“签字放行”。
从一个给师傅拿手电筒的新人,到独立维修飞机,再到获得“放行授权”,顾理涛只用了2年多。
放弃读本科
2003年,顾理涛考进同济大学附属航空工业学院航空器维修(电子)专业。这是个“3+1”项目,读完3年可获大专文凭,“+1”则能拿到本科文凭。
顾理涛没有“+1”。大三那年春天,上海航空公司来学校招聘,其中有个岗位叫“飞机维修员”。小顾听说,上航跟上海工程技术大学、民航中专等院校有着多年“委托培养”的合作,每年定向从这些学校招收新人,“偶尔”才到别的院校招聘——“如果我继续读本科,日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了……”考虑了几天,他决定放弃读本科。经过一系列考核筛选,他被录用。
2006年夏,刺眼的阳光穿透机场上空的云层,把停机坪烘烤得燥热无比。顾理涛站在上海航空浦东机场维修部的新人队列里,飞机降落的轰鸣声跟维修区里各种敲打、摩擦的响声混杂着冲击耳膜——各家航空公司维修部的“飞机医生”们,正在各自的“据点”里忙碌。此前他从不知道,除了安静舒适的候机大厅,机场里还有这么一片区域,“简直是个机械的世界。”
他们换上工作服,一边被带领着穿过维修区,一边听老师傅扯着嗓子做“入职培训”,要遵守的规矩很多,包括“进出停机坪的规则”、“接送飞机的程序”、“检查飞机的注意事项”……那天,顾理涛印象最深的是与一架被拖进维修区的大型客机“正面对视”,“我还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我告诉自己,‘这就是我以后要修的东西。’”
一年后,这个从小喜欢玩飞机模型的大男孩,获得授权可以“独立维修飞机”。
“另一所大学”
顾理涛在大学里学“修飞机”,来这儿算是“专业对口”,夸张点说,叫“科班出身”。但入职后,他发现这两张标签,常常是哄人或唬人的不靠谱的东西。
在学校里,他们“主要从书本上学修飞机”,受经费和场地限制,大部分这类专业不可能让学生“实物操作”;而且并不意外,“老师教的和实际工作有很大差异”。
这是一个以确保航行安全为“金标准”的行当,对新人有许多“戒律”:不允许进驾驶舱、不允许拆装任何飞机部件、不允许独自一人接送飞机、不允许一个人监护飞机、不允许借取各种航空材料或工具……初进维修区,新人只能做最低级别的工种,名曰“勤务”:“就是飞机一到,跟着师傅跑去接,看他们怎么检查、修理、放行,偶尔递个扳手、打下手电筒……”
白天航班密,工作紧张,师傅们很少顾得上新人,“传帮带”往往在深夜。此时师傅主要给进场大修的飞机“做手术”,徒弟们就跟着跑上跑下、钻进钻出,听他们边干边说,多年的检修经验就在只言片语当中……“这里是另一所大学,一切都得从头学起。”顾理涛勤快,一空下来就阅读飞机的各种资料,查看师傅们写的“排故报告”,琢磨他们排除故障的思路。
慢慢地,他的“勤务”内容丰富起来:飞机停下后,他上前安放固定起落架的“轮挡”;师傅在检修,他跑工具间借取航材……一天又一天,这个年轻人积累着自己的经验。
工作第二年,一个冬夜,浦东机场的气温降到了冰点,风雨交加。一架飞机进港后,顾理涛和同事们做例行检查。走到机头部位时,他发现雷达罩上部区域有个可疑黑点,但此时光线很差,没法看清具体情况。他赶紧请同事去拿工作梯,一边报告了负责“放行”的师傅。
原来可疑黑点是一个“击穿点”——这里是飞机前端的“大鼻子”部分,内部的雷达区已被雷电击穿,“雷达区里的气象雷达如果损坏失灵,飞机就‘看不见’前方的雷雨区,而如果一头扎进一个雷电密布的区域,后果将是灾难性的。”他捉到了一个重大安全隐患!维修团队立即上报:“这架飞机需要进场维修,将晚点起飞。”
在机场协调替补航班的同时,维修紧张进行……次日早晨6点半,“手术”完成,通知机组进场执行航班。
看飞机重回蓝天,是每个飞机修理师最开心的一刻。
“日久生情”
3月8日,顾理涛难得地外出休假两天。当降落在重庆,透过舷窗上的水汽,他习惯性地瞄了一眼机场上别的飞机——“B2842!”机舱门后部的编号是每家飞机独一无二的名字。在异乡与这架来自上海的“波音757”重逢,顾理涛很是惊喜。
“它的维修以前都是我在做,对这老兄的故障、缺陷,我清清楚楚。不过1年半前,B2842离开浦东,被调往虹桥机场始发,从此就一直没见过。”
每个飞机修理师都有几个“专属机型”——获得相应的修理执照,专门维修这些机型的飞机。顾理涛最熟悉的机型是波音757,他说它狭长的身形很美。
入职两年后,顾理涛考出了“航空器维修基础执照”,这是一个由国家民航总局颁发的执照,必须通过10门专业考试;它是获得“放行授权”的前提。有不少新人没能通过一道道考试关口,离开了修理师队伍。与此同时,他获得了波音757的修理资格。因为国内部分机场没有获得资格的维修师,他有时要跟着波音757飞过去,在那里检查、维修、放行,再跟着飞回来,“好像一个家庭医生”。
2005年,美国传来消息:波音公司售出最后一架波音757,这个已服役20年的机型宣告停产。这样,尚在服役的757成了“失宠的老兵”:“停产,意味着今后它的维修材料订购周期会拉得越来越长,因为零配件生产量越来越少,直到再没有零配件给它们换……”
日久生情。但是修理师对飞机不可能过分“专情”:“机型不断增加,我们的知识和技能必须不断更新;同时班次也在增加,就算是熟悉的机型,很可能每天接到的飞机都不同,你得认真查它们的‘病史纪录’,小心伺候……”
在获得“放行授权”时,顾理涛在述职报告中这样写道:“成为一名飞机修理师,是我多年来奋斗的目标……我感到无上光荣。”
本报记者 唐闻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