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条”女大学生：从追求高消费到被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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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条”女大学生：从追求高消费到被消费
原创 2017-05-24 刘超 ijing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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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界》独立出品 【时评】
文|刘超
陷入“裸条”贷款的女大学生自杀，打包好的68元、108元“裸条”照片、视频在网上热卖。看客骂过女大学生虚荣，转头就问：哪里可下载这些视频？最讽刺的是，“裸条”事件迅速由悲剧变为喜剧：以高消费追求时尚品味生活的女生，转而成大众色情消费的对象。
2017年4月，厦门华夏学院一名大二女生因陷“裸条”贷款，在泉州一个宾馆自杀。据报道，该女生欠款5万余元，家人多次帮她还钱，还是收到了“催款裸照”。最终不堪其扰，选择结束了年轻生命。
所谓“裸条”，“知乎”给出的定义是——用裸照做担保在进行借款时，以借款人手持身份证的裸体照片替代借条；当发生违约不还时，放贷人以公开裸体照片和与借款人父母联系的手段作为要挟逼迫借款人还款。
之前也有传闻说，有人“裸条”借贷无力还款被逼自杀，但多无令人信服的实据。厦门的这位女生，是第一位被确认真实因为“裸条”失去生命的女孩。一石激起千层浪，“裸条”事件再次成为了公众热点。
银监会在4月出台相关意见，要求清理整顿“校园贷”，明确禁止向未满18岁的在校大学生提供网贷服务。
大学生是借贷市场的“肥肉”
2016年6月，有网友通过微博爆料，声称有人通过网络借贷平台提供“裸条”放款。就在几个月之后，一个内存约10G名为“女大学生裸条”的压缩包开始在互联网上疯传。压缩包不仅有女孩借钱留下的裸照和视频，还有详细的住址、学校、亲友信息，甚至“欠债肉偿”的视频……
这些裸条的照片内容多半是女子裸露上半身，胸前放置一张“借条”。据网络流传的内容，有一张借条上面写着的内容是：“我叫任×，于2016年9月21日，透过借贷宝方式，向王伟借款人民币6000元，利息每个月400，借款一个月，如果逾期不还，后果自负。”根据媒体报道，这些高达10G容量的压缩档案中，包含了共167位女大学生手持身份证的裸照、借条以及影片，有些还有手机号码、亲友联络方式等等。而这些大学生主要是1993年到1997年出生。这167位女大学生的个人信息、亲友联系方式伴随着私密照片全部遭到泄露。
在10G赤裸的照片和视频面前，到底是谁错了?
有知情者在网上披露，“不是那些女生太蠢，而是她们确实不知道人心多坏”。放贷人并不是一开始就让这些女生拍裸照，而是温水煮青蛙，先借你一笔小钱，你一旦还不上，就恐吓你，然后鼓励你去拆东墙补西墙。雪球越滚越大，等到需要你裸条，你觉得过分，可是你已经脱不了身了。
实际上，一直以来大学生都是借贷市场的“肥肉”，盯上大学生的借贷产品，其实不只是“裸条”。早在10年前，大学生曾是各家银行信用卡业务“跑马圈地”的必争之地。当时大学生办信用卡几乎是“零门槛”，无需任何个人或家庭经济能力的证明，只需凭借身份证和学生证复印件即可办卡。不仅不用缴纳任何费用，还可以得到各种质量上乘的精美礼品以示回馈。与很多人裸条借贷买苹果手机一样，当时很多刷信用卡的学生也是为了买高档球鞋、笔记本电脑等。
因为一度出现大学生被信用卡催收机构逼死、父母为子女偿还巨额信用卡账单等新闻事件，大学生信用卡被中国银监会叫停。近年来又涌现消费金融公司、花呗借呗、白条等借贷模式，大学生因为超支消费无力偿还被催收的新闻仍屡见报端。只是，之前的再怎么催收，都没有“裸条”借贷公布裸照和视频这么挑战底线，这么辣眼睛。
而在2016年被媒体报道披露的“裸条”事件中，“裸条”借贷的方式转变为只限于女大学生。放款人给出的利息最低为周息20%，一般均在30%，且利息每周一结。除扣一部分押金之外，甚至有放款人提出放款后要给10%的中介费。以借款3000元为例，放款人要求扣除1000元押金，按时还本金利息后将还给借款人，同时扣10%中介费即300元，最终借款人到手其实只有1700元。

“裸条”女生：当代包法利夫人
有人暗访过申请“裸贷”的女孩，大多数“裸贷”行为都与奢侈消费有关。例如某大一女生，父母给她的生活费在一个月2000元左右，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不够用，KTV、买衣服、学生会聚餐……费用远远超支。这时，她在同学的推荐下学会了利用校园贷借款。
还有女生，通过向某网络借贷平台发出了借款3500元的申请，用来买一款新款手机，期限是7天。由于无法按时还钱，只能再借钱，最终滚雪球般要还10万。此外，也有女孩为了给男朋友买礼物、为融入同学圈、朋友圈选择了“裸贷”。有记者从子女涉入“裸条”事件的父母处得知，不少女生都有“多头借贷”的记录，少则借款20家平台，多的在50家P2P平台上都有借款记录。
在新闻报道中，一个个“裸条”女孩仿佛就是当代版的“包法利夫人”——爱玛。农家女出身的爱玛在侯爵举办的舞会上，心中的欲望之门被彻底打开，成为高利贷者盘剥的对象，积债如山，最后服毒自尽。
“裸条”女孩大多也非大城市出身。爱玛受过高等的教育，教育为她打开了一扇完全陌生却又魅力无边的世界之窗，使她得以一窥花花世界的万千模样；“裸条”女孩也以大学生的身份进入城市，教育是她们走出乡村或县城的契机，互联网则为她们描绘了一幅幅灯红酒绿、时髦奢侈的城市图景。爱玛的转变发生在舞会上，“裸条”女孩则在校园遭遇从言谈举止到吃穿用度的一次次攀比，心态逐渐发生变化。
纵使心气儿越来越高，可收入水平与能力却无法随之增长，人格与心理更没有成熟。在这种错位中，借贷就成了唯一的选择。爱玛也是如此，没有足够的能力与财富支持奢靡的生活，却又对其流连忘返，于是只能选择借贷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对生活的高要求。在没有足够抵押物品，无法通过正规渠道借到资金的情况下，最终爱玛找到了高利贷，女大学生们则投入了“裸条”怀抱。为购买昂贵的奢侈品，为了在人前有个体面的生活，她们均被人利用，落到了债台高筑的境地。

当代包法利夫人以“裸条”拥抱虚荣
热点在“裸”不在“贷”
包法利夫人的故事早已有之，并不新鲜。然而“当代包法利夫人”——裸条女大学生们的事件，是如何被炒作起来成为公众热点的呢？原来，女大学生与裸照这两个标签是关键！色情成为了“裸条”新闻扩散的助推器，女大学生再次成为某些人集体意淫的对象。
“裸条”照片、视频泄露消息一出，大量网友疯狂搜索、下载、传播这些照片视频，众多不法贩子还伺机明码实价售卖，大量真假难辨的照片视频也纷纷涌出。“裸条”与当年的“艳照门”一样，成为了色情视频的一个特别门类。在贴吧与论坛中，求“裸条”照片与视频的声音至今未停。
网络时代，每个人都是围观者，都是以各种新闻热点事件为娱乐消费品的看客。在看客的围观下，“裸条”事件由一出悲剧变成了喜剧，色情成为主角，情欲狂欢成为主导。公众逐渐不再关心“裸条”事件带出的深层问题，不再关心大学生的价值观该如何进行正确引导，不再关心大学生的消费信贷观念该如何正确树立，更不会关心校园借贷该如何予以规范和监管……“裸条”事件对很多人而言，顶多是饭后的一个谈资，可以借此骂骂女大学生的虚荣，吐槽一下社会道德的堕落与性观念的开放，然后话题迅速转向：哪里可以下载这些照片与视频？
就在本文发稿时，人们依旧可以在QQ、微信中搜索到大量的贷款群，里面的广告很多依旧是针对全日制大学生的：“全日制大学生，负债3.5W内放两家，6W内放一家，无视芝麻分、无视网黑烂户、一家审核两家放。”据了解，一些放款人怕跑单，已将抵押“裸照”升级为“裸视频”，即拍摄三分钟自慰视频。若在规定时间内无法还款，就需要“肉偿”，即要求女孩通过卖淫或是被“包养”的方式来获得资金还账。
与之同时，大量的“裸条”照片与视频仍然在不停被炮制，打包好的68元、108元“裸条”照片视频“套餐”仍旧在网络上热卖，因“裸条”而带出的悲剧也在不断持续更新。
有网友在评论中指出，“裸条”已经成功的将借贷和性交易捆绑在一起，降低了发生性交易的门槛，甚至有可能发展出网络卖淫的新形式。
“裸条”女孩的悲剧根源

最为讽刺的是，向往时尚奢侈生活，通过“裸条”购买名牌服装与化妆品的女大学生们，转而成为了大众意淫和色情消费的对象。这一点，恐怕是包法利夫人的悲剧也难以企及的。
然而，“裸条”女孩的悲剧真的仅仅在于她们想要拥有和过度消费奢侈品吗？现代社会，人们已经不是消费“物品”，而是消费“物品”承载的“符号”。法国哲学家鲍德里亚说：“人们从来不消费物的本身（使用价值）——人们总是把物（从广义的角度）用来当作能够突出你的符号，或让你加入视为理想的团体，或参考一个地位更高的团体来摆脱本团体。”奢侈品消费成为了表达价值与意义认同的方式。
香奈儿女士有句名言：“流行稍纵即逝，风格永存”，这也是香奈儿品牌的核心内涵。奢侈品牌必须具有某种符号与象征意义，才能够吸引万千大众。当一个女孩消费香奈儿、古驰、迪奥等奢侈品牌的香水与服装时，就仿佛得到了品牌所象征的那种生活与人格：独立、美丽、自信、动人。每个女孩都不想泯灭于芸芸众生，都不想在千篇一律、一成不变又充满琐碎的庸常生活中窒息而亡。渴望超越、渴望审美、渴望精彩动人的生活，这是每个女孩强烈且正常的心灵诉求。奢侈消费契合的正是这种内心底层的渴望。
但是，用奢侈品建造的城堡只是沙土之堡。“裸条”女孩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债台高筑，也许自始至终也没有真正搞清楚，什么样的生活才是美好幸福的？她们自我价值和人生意义的来源究竟在哪？她们努力为自己凿出一个装载梦想的池子，却没有发现这是一个破裂不能存水的池子。社会提供的、文化赋予的、自己找来的符号象征里面其实空无一物，不能给予她们生命的意义，反而吸食她们青春仅存的纯洁与活力。人被自己找来的偶像榨干、伤害。
“裸条”事件所提醒我们的是人性的软弱，情欲像脱缰的野马难以控制，在它的拉扯下美好的事物成了生命的陷阱。《圣经》说：“凡世界上的事，就像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都不是从父来的，乃是从世界来的。这世界和其上的情欲都要过去，惟独遵行神旨意的，是永远常存。”
5月17日，据媒体报道，中国建设银行在银监会授意下正式进军野蛮生长的校园贷市场。正规军入驻无疑会挤压各种“偏门”生意的生存空间，但必须看到，“裸条”女孩暴露出来的绝不仅仅是金融服务的规范与监管的问题。
“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又将永生安置在世人心里。”人不只满足于吃饭饱腹、穿衣保暖，人会追求美好的事物。“裸条”女孩是在追求美好、幸福、生命意义的路上偏离与跌倒的。如果认识不到，人是为成就永恒而被造，只盯着幸福，想尽一切办法要获得幸福的人恰恰会失去它，幸福是我们追求永恒生命的副产品。
从一点小小的欲望开始，最终犯下大错的人比比皆是，“裸条”女孩只是比较新的案例而已。《雅各书》说，“各人被试探，乃是被自己的私欲牵引、诱惑的。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若不对付我们里面的破口，魔鬼潜伏着，等待下一次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