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忘村 | 不要孤单地走进那个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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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忘村 | 不要孤单地走进那个良夜
原创 2017-02-04 阿浅 无花果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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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歌
李宗盛 - 2015江苏卫视新年演唱会

1
春节档的几部电影里，《健忘村》绝对是一匹黑马。我和我的妻子吉吉半夜从电影院出来，还兴奋地讨论了好久。主演舒淇演技爆表，土匪团阿卡贝拉惊艳，最后一场打戏的慢镜头超带感。但最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是整个故事对记忆的探讨。
故事围绕着一件能控制记忆的法宝忘忧展开。云游道士田贵携带忘忧，来到大山深处的裕旺村，通过删除村民们的记忆成为了村长，并霸占了村花秋蓉。他命令村民们到处挖宝。所有人忙得热火朝天时，秋蓉的记忆却渐渐地复苏……
故事的政治寓意很明显。许多观众联想到《1984》中的一句名言：谁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在电影里，被删除了记忆的村民们都天真、喜悦、憨傻，除了努力干活，什么也不知道。剥夺历史就是剥夺民智。百姓脑袋是一张白纸，独裁者才能安心统治。
但这个故事的丰富之处，在于它不仅是个政治寓言，还能从许多其他角度进行解读。最触动我的，是个人心灵成长的角度。村民们自愿删除记忆，是因为往事太痛苦。他们宁可忘记一切，也不愿活在烦恼、忧愁和悲伤中。
在现实生活里，我们没有法宝忘忧，却有许多手段强迫自己忘记。最常见的一种，是不再谈论它们，不与身边的人分享。
比如我的爸爸，从前和我讲话不多，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了解他。这次春节，他和妈妈来燕郊过年，我们才多了一些时间聊天。有一回，我们聊起了奶奶。22年前，奶奶就去世了。我问爸爸：“那时你哭了吗？”他没说话。我又问：“那时你有什么感觉呢？”他说：“不相信。”妈妈在旁边补充，说爸爸一直都不相信，直到回家后，看见奶奶的床搬出来，放在屋外，他才相信了。（当地习俗，去世的老人睡过的床要搬出来。）
听这件事时，我心里有一种震撼的感觉。现在写下来，还有点想哭。我感觉爸爸不像表面上那么沉默和不在乎，他的心里其实有很丰富的感受，只是没有表达的习惯。
我们还聊了很多别的事，比如爸爸最喜欢奶奶做的猪油拌饭和腌菜；比如奶奶从前很能干，养猪、种菜、种茶叶。奶奶的形象越来越鲜活，连带着我对家族的感觉也鲜活起来。我想起一句话：当有人和你分享他的过去，你就是站在圣地上了。
我似乎从未踏上过爸爸的“圣地”。20多年来，我和爸爸相处得挺客气的。他很少影响我的决定，我也很少影响他的想法。这既是因为相处时间少，也是因为我几乎没有主动了解他的过去吧。两个人邀请彼此进入圣地，真实的关系才建立起来。
2
我们为什么不愿意和其他人分享记忆呢？除了记忆本身会唤起痛苦以外，倾听者的回应也常常会造成二次伤害。
倾听和回应有一些基本禁忌，比如不要说自己的故事（免得转移谈话中心）、不要询问更多细节、不要沉默或者改变话题、不要提供建议等。在学习这些原则之前，我几乎每一条都犯过。尤其是提供建议。好多次吉吉和我说起一件事，我都忍不住告诉她怎么处理，好像自己是个专家似的。其实不过是个砖家，除了抛砖，啥也不会。
这一切禁忌，都指向一个重点，就是踏上圣地的敬畏之心。我是谁呢？是对方的主人吗？是他的创造者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轻轻忽忽地说话，以为自己能指教他呢？事实也许完全相反：他允许我聆听他的过去，这是我的荣幸。我最好全神贯注地倾听和了解，像挖掘一份深埋的宝藏一样。
《健忘村》里，使用忘忧删除记忆的田贵，缺乏的就是起码的敬畏之心。《创世记》里写到，人是神按照自己的形象创造的。尊重记忆，就是尊重人；尊重人，就是尊重创造人的神。
其实，人对记忆是有强烈的探索欲的。田贵之所以操纵村民挖宝，是为了找到和忘忧相对应的另一件法宝——回魂。他想用它找回失去的记忆。关于过去，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在一个山洞里，头上套着忘忧，身边倒着一具尸体。记忆结成了一个灰黑色的茧，比黑洞更神秘。他渴望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我们所有关于记忆的谈话，都是或多或少在回应这三个终极问题。抹煞记忆，忘掉忧愁，我们或许能比较快乐地生活，甚至在地上建立一个短暂的乌托邦。但午夜梦回，这三个问题始终像执着的旅人，在心门外长久地叩问。
3
生命的奥秘，隐藏在痛苦的记忆里。甚至可以说，生命真实的喜乐，隐藏在痛苦的记忆里。
《灵魂的香槟》作者梅麦克，从小是个忧愁沮丧的人。但因为自身的基督信仰，他决定进行一场为期90天的喜乐操练，也就是每天使用不同的方式，努力让自己喜乐起来。没想到90天尚未开始，他的好友竟出了事故，失去了心爱的孩子。他想：要不先等几个月，再开始这场喜乐操练吧。但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却催促着他：忧愁、伤心、悲痛，正是操练喜乐的最佳时机。
他收获了意料之外的丰盛。书里写到：倘若喜乐不是源于苦难，那么它根本无从而生；基督徒的喜乐乃根植于黑暗、混乱、无意义、哀愁。这翻转是怎么发生的呢？
如果把走进痛苦的记忆比作一段暗夜之旅，那最重要的就是旅伴。化用一句有名的诗歌：不要孤单地走进那个良夜。一位温暖、可靠、百折不挠的旅伴，会让探索的过程变得安全，甚至有滋味。
在所有旅伴里，最温暖、可靠、百折不挠的那一位，是神自己。他创造了我们，又用独生子耶稣的血洗净我们的罪。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住在我们中间，让我们与他同行，无论是走向未来，还是走进过去。
这是怎样一种爱呢？我和爸爸妈妈聊天，妈妈说起她人生有三大遗憾：一是没当上兵，二是没考上大专，三是没被夜校录取。她说，如果没有这三大遗憾，人生不知比现在辉煌多少倍。我爸爸补充了一句：那就没有我们儿子了。我听得又好笑，又感动。我想：爸爸妈妈是真爱我呀，爱到生命的遗憾都有了意义。
《圣经》上说：信耶稣的人，都得着权柄，做神的儿女。神爱我，比父母的爱更深，他将我的生命看为宝贵。带着这样的信心，我回顾二十几年的高山低谷、人情冷暖，都不再感到孤单。在最大的遗憾中，我最深切地感受到天父的目光。
《健忘村》的最后，使用了李宗盛《凡人歌》做结尾。“你我皆凡人，活在人世间。”生为凡人，有欲望，有痛苦，有难以直面的过去。因为与主同行，我才不再逃避，有勇气走进彼此记忆的良夜。
题图：《健忘村》
